40 Ⅰ.忏悔錄40

屋子裏光線昏暗,牆根生了青苔,有一股潮濕發黴的氣味,只是現在這股氣味被更濃烈的血腥味掩蓋。

堂屋并不寬敞,站了十幾號人就顯得滿滿當當。村民們沒有進去裏面的房間,你推我擠的,隔着高高的門檻向裏張望。

外頭的光線從頭頂小窗漏下,灑落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光線中浮塵飛舞,照亮床上之人死不瞑目的面容。

屍體已經僵硬,皮膚透着死豬般的慘白,眼睛暴突,脖子向一邊歪着,上面橫着一道長長的豁口,血已經流幹。屍體胸口的衣服被扒開,上面是莊笙熟悉的血字,下刀很深,皮肉翻卷出來,湧出的血被人用衣服胡亂抹了幾下。

床板上的被褥早已被鮮血浸透,血滲進木板裏将木板染紅,再滴落到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蜿蜒成血泊。

——是沈桃,應該跟他們同一天到達這裏。

莊笙只看了屍體一眼,便被孟衍扶着後腦勺把頭轉過來按在自己肩膀,不讓他多看。莊笙有些無奈,他現在其實已經沒有那麽怕見血了,不過對于孟衍的呵護,他也沒有拒絕。

有兩個人死了,都是同樣死狀——半夜被割喉,全身血液流盡而亡。而三個人中的最後一個人卻消失不見,沒有在家裏找到他。

村子裏的人哪裏見過這樣可怖的場景,一個個都被吓得抖如篩糠,面無人色。村長撥開人群沖到最前頭,在看清床上之人的死狀後猛然頓住,僵立半晌,沙啞着嗓音低吼:

“誰、誰幹的?”

他猛地轉身,兇獸一般的眼神在人群中掃射,落在孟衍和莊笙他們身上時,更是暴發出狠絕的光。

孟衍不動聲色,只是将莊笙牢牢護在自己臂彎裏。

沒有人說話,死一般的寂靜蔓延開來,粗重的呼吸尤為明顯。

人群中有一雙眼睛瞪大到極致,瞳孔急劇收縮,死死盯着床上的屍體,像中風般抖個不停,顫抖的手似有千斤重,艱難地擡起指向裏面的房間。

“是、是她回來了,回來索命——”

他旁邊的村民本就害怕的不得了,聽到這幽森的聲音頓時吓得差點跳起來,反應過來後火大地一巴掌拍過去,“什麽亂七八糟的,瞎嚷嚷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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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打了腦袋毫無反應,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害怕地牙齒打戰,雙腿更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想逃離這個地方卻根本無法挪動。

“是她,一定是她,她化作厲鬼回來向我們索命了!”

村長驀然一聲暴喝,将那人震地回了魂。他臉上的害怕并沒有減少,但至少能說清楚話了。

“昨天夜裏,我聽到有人唱歌,是、是那個女人的歌聲,她活着的時候最喜歡唱那個,我、我都還記得。昨晚我起夜聽到隔壁似乎有女人在唱歌,我當時迷迷糊糊沒睡醒,以為自己是做夢——可是現在,猴子和花豬都死了,羅大財人不見了,這三個人,不都是欺負過她嗎?而羅大財逼死了她!”

最後一句喊的有些凄厲,然而這個時候卻沒有村民去罵他了。莊笙看到,他們每一個人眼裏都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懼,比看到孟衍掏槍出來時還要害怕。

莊笙稍稍有些意外,男人雖然說的有些颠三倒四,拼湊一下大概能猜出事件原貌——只是他沒想到,沈桃當年逃走,在這些村民看來,竟然是已經死了麽。

“你們說的女人,是九年前從這個村子離開的女人嗎?”

村民們驀然朝莊笙看來,明明已經害怕到了極點,看向莊笙時卻又不自覺目泛兇光,似乎認為是因為他們的到來才給村子帶來不詳。

村長瞳孔微縮,已經放棄了再問他們是什麽人,只是沉着臉說道:“不可能,那個女人九年前摔下懸崖,屍骨無存,怎麽可能這麽多年後又突然回來。”

先前的那個男人喊道:“可是村長,她當年就是給羅大財當婆娘的,羅大財天天打她,所以她才要逃,結果掉下了懸崖。如果不是她,那為什麽全村這麽多人,她單單抓走羅大財,肯定是為了報複。猴子和花豬欺負過她,所以被殺了,而羅大財才是她最恨的那個,肯定是要折磨回來先洩恨然後再殺掉。”

男人說完,莊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這人和其中一名死者是鄰居,就住在隔壁,晚上會聽到點動靜也正常。膽子那麽小的人,還怕鬼,這一翻話有理有據,居然說的八.九不離十。

村長不信什麽冤魂索命的說法,沉着臉掃了一眼人群,村民們漸漸安靜下來。

“大家分頭在村子裏找一找,看看羅大財是不是被藏在了什麽地方,也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躲在村子裏。”他說到這裏重重一“哼”,聲音透着股威嚴,“不管是人是鬼,諒她白天也不敢出來。”

莊笙看他一眼。

不愧是做村長的人,恢複的就是比其他人快,更能鎮得住場子。

莊笙也跟着加入搜尋,黎白傷了腦袋,不能劇烈運動,但跟在後面看看熱鬧還是可以的。村子現在死了人,不管是厲鬼索命,還是有人回來複仇,都足以讓他們自顧不暇,焦頭爛額,也就沒法去計較這幾個外鄉人了。

村子不大,整個搜索下來花不了多長時間。他們搜遍了每一座屋子,連牛欄豬圈都沒放過,但還是沒找着羅大財人。

村子裏有一個祠堂,大門上了鎖,村民們不讓莊笙他們進去。說是村裏的祠堂供奉先祖,只有世代居于此地的子孫後輩才有進入祭奠的資格,連女人們都不能踏足。

“封建迷信。”黎白的腦袋用衣服纏住,板着張滿是淤青的臉,見此義正言辭地低斥。

孟衍和莊笙站在祠堂門口,莊笙正探首觀察祠堂,沒聽到黎白的話,孟衍聽到了,淡淡瞥了他一眼,“看來黎隊長的頭是鐵做的,多被打幾下都不會有事。”

黎白冷冷看着孟衍,反唇相譏,“比不得孟組長,幹起了坑蒙拐騙的活兒。”

孟衍看他一會兒,嘆氣道:“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傻在表面,現在看來,你傻得很是表裏如一。”

黎白冷笑,“我比不上孟組長的嘴皮子,但我至少知道身為一名公職人員該有的操守。”

孟衍表情絲毫未變,頓了頓,問他:“明知表明身份會挨打,還要堅持說出來?”

黎白挺直腰,站得有如标杆,神情肅穆,“名正,才能言順。”

這次孟衍沒有嘲笑,不知想到什麽,沉默着沒再開口。

祠堂很快搜查完,一無所獲,倒是有人在祠堂外的牆角下發現了兩桶被稻草遮蓋住的煤油。村裏不通電,照明都是點的煤油燈,家家戶戶都會存一些煤油,但不會有兩桶這麽多。

發現煤油的人嘴裏罵罵咧咧幾句,說什麽人吶煤油都偷,還怕藏在家裏被人贓并獲,居然想到藏祠堂這邊來。罵完了把煤油搬進祠堂,并沒怎麽放在心上。

莊笙看着那人抱着煤油桶進祠堂,眉頭微皺,不過也沒有說什麽。他與孟衍對視一眼,孟衍嘴角微勾,兩人完成無言的相互印證。

搜遍全村,最終無果,村民們都覺得羅大財必定兇多吉少。這時莊笙提出上山搜尋,村長猶豫了,村民們也都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如果是有人回來報複他們,以那割喉的兇殘手段,如果他們中有人獨自遇上了,肯定也難落的什麽好下場。他們村就這麽些人,又不可能全部上山去參與搜尋,萬一落單的是自己怎麽辦?

莊笙看了眼這些人的臉色,能猜出他們心裏在想什麽,也不覺得失望。他本來也沒想讓這些村民跟着自己上山,畢竟許解去搬救兵也差不多該回來了,村民們全都留在村子裏會更方便些。

孟衍忽然開口問道:“村長,之前說好的讓人帶我們上山打獵的話,還作數麽?”話落他以眼神示意了村長的兩個兒子——這是村長之前給他們找好的領路人。

村長一滞,對着孟衍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說話都結巴了,“這、這種時候,你難道還要上山打獵?”

他的兩個兒子表情各異,大兒子大狗和村長一樣面露呆滞,似乎沒想到這個時候孟衍還要捎帶上自己;二兒子二狗則還是那副木然的模樣,仿佛魂游天外,身周吵吵嚷嚷,他卻總是不在狀況。

孟衍挑了挑眉,“為什麽不能?人也好,鬼也罷,找的不都是你們嗎?跟我們什麽相幹?”

村長愣愣地看着他,被堵得完全說不出話來。莊笙适時插口,“主要是我們不認得路,其實只要你們幫我們畫個地圖,或是詳細說一下,也是可以的。”

畫地圖是不會畫的,最後村長把大概的地形向莊笙他們說了一遍,莊笙邊問邊記,還特意細問了下懸崖的位置。

講清楚上山的路後,莊笙狀似不經意地提了句,“我看你們那個祠堂像時常有人打理的樣子,是經常會用到麽?”

村長剛才回答莊笙的問題回答順口了,所以想也沒想地就說道:“逢年過節都要祭奠,有重大事情的時候也會開祠堂拜祭祖先。”

莊笙問:“祭奠是全村人參與?”

村長頓了下反應過來,不過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可以說的,便回答道:“就村子裏的老少爺們,女人和孩子不進祠堂。”

還有兩天是中秋節,所以那天全村的成年男性都會齊聚祠堂。

莊笙抿了抿嘴唇,想到了某種可能,面色微白,四肢有些發冷。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單元即将結束啦~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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