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問題這是字麽

謝明謹自然答應,崔六連忙謝過。

由于怕文豐見到陌生男子又驚懼不已,陸雪禾不等謝明謹開口,先跟崔六說了一下這事,暫時要請崔六稍候,等跟文豐溝通後看看情形。

“可以嗎?”

陸雪禾有點擔心這曲師不耐煩等在外面,生怕他跑了,“崔大哥可以在這裏稍等一會兒嗎?”

崔六一口答應,看起來極為好說話。

謝明謹有點無語,他對這崔六最了解不過,這人藝高,骨子傲得很,怎麽跟這陸姑娘就這麽好說話。

這時,崔六正問起謝明謹臉上的傷,陸雪禾就先進了屋子。

一進屋看到文豐正坐在椅子上低着頭,認真地伸着手指頭在他自己的大腿上點點畫畫着什麽。

“你好點了嗎?”

陸雪禾走過去關切道,“還暈不暈?”

“姑娘,”

文豐擡眼看到陸雪禾,忙忙欣喜道,“小人連綴好了一些曲子,姑娘可要試一試?”

陸雪禾見他雙眼清亮,知道他精神還好,便點頭道:“你準備怎麽試?”

“姑娘把詞寫下來,”

文豐忙比劃了一下道,“再給小人念一遍,小人就能記住,而後把這詞配上曲子試着給姑娘唱一唱?”

“寫下來?”

陸雪禾一頓,“我直接給你說一遍行不行?”

她不會寫毛筆字,且從這兩日所見所聞來看,這裏用的是繁體字,她能認個差不多,但并不會寫。

嗯,相當于半個文盲差不多。

“配曲子的時候,得看着詞,”

文豐以為陸雪禾是覺得他不識字,連忙解釋道,“之前小人家裏也有些田産,從小也上過一段私塾……小人識字雖不多,但姑娘說一遍,小人就能記住。”

他大哥當初還是秀才呢……只是這世道,哪怕是個秀才,也抵不過那些畜生一樣的權貴打擊。由于不肯替人考試,他大哥被人打了個半死,回家後沒多久就吐血身亡了。

他家告狀無門,傾家蕩産不說,反倒被惡人反咬一口,父母被打成重傷後先後去世,他又被那宋貴妃的族人看上,擄了去受盡了折辱摧殘。

他們家還是被尋常人高看一等的秀才家呢,在這暗無天日的世道,也依舊沒有說理的地方。

一念至此,文豐眼眶都酸熱了,眼底狠意一閃而過:他要掙錢,要找機會報仇雪恨!

這麽想着,他看向陸雪禾的眼神十分熱切急迫。

“那我說你寫吧,”

陸雪禾想了想道,“等我去問謝大哥要過來筆墨。”

“想着姑娘要用,我給姑娘拿過來了,”

這時謝明謹也走了進來,聽到陸雪禾這話就笑道,“筆墨紙硯全了。”

文豐想要拿起筆來寫字,可是他大約身體虛狠了還沒緩過來,一擡腕手就抖個不停。

“還是請姑娘寫吧。”

文豐沒辦法只好放下筆,看向陸雪禾。

察覺到陸雪禾看向自己這邊,謝明謹眼中精芒一閃,不動聲色一笑道:“姑娘先忙着,我和崔兄還有話要說——”

說着,轉身出了房間。

他看出陸雪禾不想寫字,既然知道這陸姑娘是雁歸堂的細作,他就想在這女細作沒有防備的時候,看到她相對真實的字跡,而後拿給沈澈那裏備案,因此找一個借口躲開了。

一見謝明謹走了出去,陸雪禾登時犯了難。

“姑娘?”文豐不解,不知道她為何遲遲不提筆。

“咳咳……我的字呢,”

陸雪禾也急着弄出來《西廂記》,索性直接開啓了忽悠模式,“是一種很特別的字體,我寫出來,再教你認哈——”

說着,她提起筆來,在硯臺上蘸了墨。由于沒用過毛筆,蘸的力道狠了,濃黑的墨汁一下子飽足了整個筆頭。

才提筆懸空挪到了紙上,陸雪禾正想着這踏馬該怎麽下筆,突然,“啪嗒”一聲,一滴濃稠的墨汁掉在了紙上,濺出了一個大黑點。

陸雪禾:“……”

文豐:“……”

姑娘這字體下筆果然特別。

陸雪禾頓了頓,索性不管這麽多了,跟拿鉛筆的姿勢一樣,抓着毛筆寫起了簡體。

她先試着寫的是開篇出場,崔莺莺的父親去世後,老夫人帶着莺莺和紅娘送棺材回家鄉,路上停靈于普救寺。

一開場是老夫人上場,除了說白介紹自己的身份外,就有一段曲詞抒情。陸雪禾寫的就是這曲詞:“夫主京師祿命終,子母孤孀途路窮——”

前幾個字還好寫,寫到“孤孀”兩個字時,筆畫太多,毛筆太粗,寫完了又暈染成片,結果出現了一團團的黑墨。

陸雪禾只好劃掉再寫,為了寫清楚,只能把字寫的超級大,跟前面幾個字的大小,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

文豐:“……”

他不敢說,他有點懷疑這位陸姑娘并不會寫字。

“我重抄一下。”

陸雪禾也覺得看起來不夠清楚,因為大小不一很容易看串行,她就把第一句重抄了一遍。

之後有了點經驗,她每個字都寫的大,一兩句曲詞就寫了一張紙了,但好在終于看起來比較清楚了。

弄了七八句曲詞後,陸雪禾已經用了一沓紙,一個個字大的觸目驚心。

“諾,這一句是夫主京師祿命終——”

陸雪禾一邊指點着每個字,一邊念出來道,“你能記住嗎?這字體看起來是不是很方便?”

多好啊,簡體字。

文豐:“……”

他不敢多嘴,好在他伶俐記性好,陸雪禾說一遍,他對着這些字也就強記下來了。

記下第一段曲詞後,文豐一手在腿上輕輕點着節拍,一邊對着曲詞唱了出來。

陸雪禾又驚又喜,這曲子雖然她沒聽過,但還是真好聽。

這時,不等她開口贊嘆,屋外忽然傳來一陣琵琶聲,正是彈的文豐才唱的這支曲子。

文豐欣喜無比,顧不上說什麽,連忙試着跟上那曲子,将第一段又唱了一遍。

“是哪位樂師,”

一曲唱完,文豐激動地想要掙紮起身,“姑娘,姑娘你聽到了麽——”

“是崔大哥,”

陸雪禾也是開心,“說好了跟咱們一起弄這個的——怕驚到你,才在門口沒進來。”

說着一笑,“那能請他進來一起配曲麽?”

文豐激動地說不出話,連連點頭。

等把崔六邀請進來,文豐看着雖然緊張,但明顯又十分激動。跟崔六默契配了曲唱了幾段後,一時間兩人看向陸雪禾時,眼底都是熱切之意。

這就是專業的熱情啊……陸雪禾心裏慨嘆了一聲,果然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眼中都有星星的。

跟着崔六一起進屋的謝明謹,假裝不經意間掃過桌上的紙時,登時被那紙上的字給驚到了。

本來他以為,這女細作既然冒充學士陸霈的女兒,必然是模仿過陸霈的筆體的。

畢竟陸霈的書法,可是大熹朝一絕,又傳聞他并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手把手教過女兒,還曾寫過文章說起他女兒寫字,對他女兒的字,頗有一番自得之意。

這女細作一定也是被雁歸堂訓練過,字就算神韻不足,估摸也能有個五六成的相似。

誰知竟是這般,不知道該如何評判這字了……問題這真是字麽?還是雁歸堂的密信鬼畫符?

這東西他必須暗中拿到手,讓沈澈看到。

這麽想着,等着周文書過來叫吃飯的時候,謝明謹暗中沖周文書做了一個手勢,遞了一個眼神。

周文書雖疑惑,但還是按照他的意思,給陸雪禾和文豐等人說,都要去這驿站飯堂子裏吃。

陸雪禾沒有多心,文豐也被崔六扶着一起走了出去。大約是興趣相投,又或者是音樂的魅力,文豐對這個崔六已經不恐懼了。

謝明謹也跟着一起出去的,只不過出來後,趁陸雪禾不留意,他悄聲又給周文書吩咐了幾句,這才跟大家一起去了飯堂。

等吃完飯回來,驿站的一個雜役慌慌張張跑過來說有小賊來過,讓大家都看看丢了什麽東西沒有。

陸雪禾吓了一跳,連忙讓福蕊和福果去查看行李,好在沒有丢東西。

“我們的房間被翻了,”

謝明謹冷着臉道,“丢了幾件衣裳——”

文豐看了後急的不行:“姑娘,咱們寫的那些曲詞也都丢了,硯臺和筆也不見了——這小賊怎麽什麽都偷。”

“賊不走空,”

謝明謹皺眉道,“好在都不是什麽貴重東西……至于姑娘的那些曲詞,我再給姑娘多拿些紙來,只能姑娘再寫一遍了。”

陸雪禾點了點頭,幸虧貴重東西都沒丢。這世道果然亂的很,這麽多軍士在這裏,小賊都敢下手,她以後可得警醒着點,她的鹹魚本可別被偷了。

……

車隊接下來趕路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住驿站的時候就極少了。大多數都在路上,連路上的修整時間都短了不少。

車馬走得快了,颠簸就更厲害,在車裏幾乎做不了多少絹花了,不過由于崔六的加入,一路上《西廂記》的準備幾乎沒停。

大約行進了一個半月左右,陸雪禾覺得自己都臭了……不能及時洗澡,連洗頭都有點奢侈。加上奔波勞累,在車上坐着躺着靠着衣服又髒又皺,感覺她自己都成了丐幫九袋長老了。

就在她心裏抓狂無比,身體疲累不堪的時候,雲川城終于到了,而這時,她的簡略版《西廂記》也差不多完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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