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破罐破摔

解恒空醒過來，是三天之後。

室內光線昏暗，只有儀器發出的幽藍光線勉強照明，足以讓他看清周圍環境。

似乎是一間單人病房，雖然陌生，但這科技風的裝修風格還有熟悉的醫療艙都讓他确定他這是在曼德的醫療室。

此時的他平躺在一張醫療床上，右側是個開放式醫療艙，輸液管沿着床沿沒入他的右臂，冰涼的液體正流進他的血液。

他身上沒蓋被子，裸露的身體部位幾乎被醫用繃帶貼滿，疼痛依然明顯，四肢卻是都被固定，無法移動。

解恒空微蹙眉頭，右手用力一掙，沒能脫困卻是驚動了外面的人。

腳步聲響起，解恒空眸光一凜，沒一會兒房門被打開，看清來人正是醫療室的周時又忽地放松。

“空，你醒了啊。”周沒察覺到解恒空的情緒變化，笑容溫和地走進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适？”

解恒空搖了搖頭，心裏卻是起了疑慮。一旁的醫療艙檢測能力非同一般，沒道理沒檢測出他alpha的身份，但周的态度卻一點也不像是察覺到他身份有異的樣子。

是沒被察覺，還是故意演戲？

“本以為你還要再睡幾天呢。”周一邊說一邊走到醫療艙旁邊看了一眼檢查報告，“看來恢複得很好，傷口都已經開始愈合了。”

解恒空：“我睡了幾天了？”

“三天了。不過傷這麽重，三天就醒過來已經算是很快的了。”周說，看到解恒空正在嘗試掙脫，連忙又道：“別亂動，你這手可再經不起折騰。”

解恒空沒再亂動，只是皺着眉看着床邊束縛着自己的固定器。

周瞧見他的視線，主動開口解釋：“之前給你手術的時候，麻醉起效慢，你反應有些過激，差點傷了人。薛靈只好出此下策。現在給你解開，但你還是不能亂動哦。”

解恒空“嗯”了一聲，猜測這個薛靈應該就是那位給他做手術的女醫生，因為太粗心所以沒發現他其實是個alpha？

周在醫療床側的按鈕上按了一下，那些禁锢住解恒空的圓環便将他松開來。

重獲自由的解恒空試着動了動四肢，酸麻未散，痛感先至，尤其是胸口的傷處，疼得他皺眉輕哼了一聲。

周忽然淺笑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麻醉對你不起作用，你好像比一般人要怕疼一些。”

解恒空動作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周，周毫無所覺，接着說：“薛靈說她給你縫合的時候，你好像還哼哼着喊疼。不過也是，受這麽重的傷，不疼才怪呢，是吧。”

解恒空：“……”

我喊疼了？

周将醫療艙裏的藥劑補滿，見解恒空面色似有不虞也就沒再多說，檢查了一下設備，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就先離開了。走之前還告訴他如果餓了可以用手環自主叫餐，會有人來給他送營養餐。

等到室內恢複寂靜，解恒空才長舒一口氣兒，忍着疼挪着還算完好的右手，将自己身上的傷都檢查了一遍，不管是皮外傷，還是牆上，都有被好好處理。

他微微皺眉頭，思量着又去調出了醫療艙裏的關于他的檢查報告。在看到性別那一欄時，解恒空眉梢微微挑起，訝然一瞬之後就繼續往下看去。

右肩的槍傷不算嚴重，沒傷到肌肉骨骼。一些擊打傷和皮外傷就更不算什麽，小一點兒的傷口在愈合劑的作用下都已經結痂了。

最嚴重的是肺部，爆炸時雖然內髒都受到了震蕩，但其實最主要的傷害還是來自于最後擋在暗道前的實驗體。

他僅僅是和那個alpha交手一瞬便被打成重傷，和他周旋更久的宋照隐呢？

解恒空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一邊感慨這個曼德研究的EVO藥劑的确是非常厲害，一邊想着宋照隐應該不會有他傷重。

畢竟他昏倒之前，宋照隐還站得筆直，并且在此之前還能一槍打中他，再一槍逼退烏鴉。

思及此，解恒空嘴角勾起薄涼的笑，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頭，心裏卻又不受控地閃過一個念頭：

為什麽子彈射中的不是他的心髒呢？

是受傷影響了準度，還是他手下留了情？

沒等他想出一個結果，醫療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陳博士見到他醒過來時并沒有很驚詫，似乎等候多時。

甫一見面，解恒空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放松下來，甚至還露出幾分笑意。

和一個月前拿着她兒子的視頻，讓她帶他去曼德玩一玩時一樣的嬉皮笑臉，面目可憎。

陳博士皺着眉，眸光裏射出幾分怨恨。

解恒空輕笑一聲，躺回到床上，“你滿臉都寫着‘你怎麽還不死’，這麽想我死，又為什麽要幫我？”

陳博士正色道：“我不是幫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在得知解恒空和M001一同逃離的時候，陳博士心裏慶幸，希望這人再也別回來了。可她沒想到這兩人最後又被抓了回來，還是渾身是傷瀕死的狀态。

如果不是她兒子小明還身陷囹圄，她又豈會費這麽大的心思替解恒空斡旋，還把他安排在這麽一間單人病房。

好在當時兵荒馬亂，人來人往。替解恒空做手術的beta薛靈并不認識秦空，挽救生命的危急時刻也沒去注意這人的性別是什麽。這才給了她機會在醫療艙的數據庫裏做手腳，沒讓解恒空的身份直接暴露。

“雖然我幫你隐瞞了身份，但你一路跟着那群入侵者，最後還有命回來，仍是非常惹人生疑。雪莉小姐已經将目光放在你身上了，你最好是做好準備。”陳博士說。

解恒空眉宇輕蹙，他心裏清楚陳博士說得沒毛病。

從發生動亂去陽光小築找宋照隐開始，這一路上雖然他有刻意注意過沒讓自己的行動暴露在監控之下，但當時的情況危機，并且他多次釋放信息素，很難說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現在冷靜下來思考，當時破罐破摔選擇留下來的決定真的是非常的草率。

如果他身份暴露，下場必然不會好。而以宋照隐的重要程度，他定然性命無虞。

也就是說，一起逃出去，宋照隐不會再信任他；而一起留下來，他倆也不能一起死。

好像有些遺憾。

但解恒空是誰，在他的世界裏壓根就沒有悔過這個詞，所以他想到自己接下來的困境也只是凝重了一瞬。

只要還沒有陷入絕境，他就還有機會。大不了到最後直接殺出去。

反正——凡是阻礙，皆可盡除。

“這是你自己捅出來的簍子，我幫不了你。”陳博士眼神微顫，定了定神又說：“如果你……，咳，我希望你能放過我兒子。”

解恒空緊蹙的眉頭放松開，露出了個淺笑。

因為受傷，他臉上沒什麽氣色，而臉側那幾道殷紅傷口卻給他添了幾分桀骜，哪怕是很淺的笑，也有幾分盛氣。看的陳博士心如擂鼓，生怕這人魚死網破，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我知道你不是什麽濫殺無辜的惡人，不然你的同夥，不，同伴，他們也不會善待小明。小明他還只是個小孩子……”

善待。

解恒空眯起眼睛，忽然開口打斷她道：“你收到了他們傳來的消息？”

解恒空本想問陳博士是怎麽知道他的同夥善待了他兒子，但這麽問就會暴露他無法聯系外界、聯系自己的同夥的事實。所以解恒空換了個問題，倒顯得好像如果陳博士收到了什麽關于他兒子的信息在他預料之內一樣。

然而這一次是他想多了，不是陳博士收到了外界的消息，而是陳博士自己聯系上了外界。

曼德采用全封閉管理，只要進入就無法聯系上外界，就算帶進來了通訊設備也會被屏蔽網阻擋，而就在盛莫這夥人阻斷了研究室的部分信號源時，屏蔽器也出現了短暫地失靈。

陳博士原本只是碰運氣地嘗試，卻沒想到她用她專門用來和小明聯絡的通訊器嘗試嘗試數次之後，還真的接上了通訊。

雖然只有一分鐘，但也讓她在孩子惶恐的哭喊中确定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甚至于綁他的人對他還算照顧，給吃給喝，還沒有奪走他的通訊器。

當然也有可能是絕對自信，就算是這小孩試着向外求救也求救無門。

這一通通訊，讓陳博士心安，也讓她心慌。萬一解恒空死了，消息傳出去，她兒子可就不會再被優待。

“把你那通訊器拿來給我。”

聽完陳博士的話，解恒空臉上的笑容真實了幾分，甚至算得上愉悅。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陳博士自然不會不答應，解恒空又了解了一下他昏睡這三天研究室的情況。

到底是重傷未愈的人，說這麽一會兒話他便覺得有些疲憊，陳博士便沒有多留，離開之前，解恒空忽然又将她叫住：

“等等，”

陳博士：“還有什麽要問的？”

解恒空眸光落在虛空某一點，頓了兩秒朝着門口擺了擺手。

陳博士拉開門，剛走出一步，便聽到他放輕的聲音，

“宋照隐，他怎麽樣了？”

………………

宋：不怎麽樣，沒死，但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