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同生共死

她被推到一間昏暗的牢房裏，鐵門緊緊地鎖上，只有高牆上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進微微的光線。

她獨自靠着牆，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腕，腕上的青紫紅腫依然清晰可辯，是她太天真了，居然敢威脅楊廣，她怎麽忘了，楊廣少年時就随同隋文帝征戰沙場，南朝陳叔寶的國，就是楊廣帶兵滅的。這個昏君原本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戰将。

她一個弱女子，居然敢挾持一員戰将，簡直是瘋了，只是當時那種情形下，如果不拼死一搏，就只有被昏君白白□。

自從來到這個異世，上天給她的選擇一直太少，少到她無從選擇。

突然，她的視線停住，看着自己的雙手，心底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

我看見了，我又能看見了，我的眼睛完全好了。

很快，她黯然神傷，看到又如何，刺殺昏君，只有一死。

她能看的時間已經很少了。

她想到了爺爺，那天她留下血玉，匆匆離去，爺爺會不會擔心她，不，怎麽會，在爺爺心中，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象空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一生只有一次擦肩而過的機會，這個機會是上天賜給她的，她感謝上天。

她也想到了李靖，李靖現在在哪裏，他會想念她嗎？最好他把她忘了，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愛過他，她一直在欺騙他的感情，她真得好可惡。

還有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壞家夥唐明，他那張玩世不恭的臉隐藏着的，是一位頂天立地，重情重義的真英雄，好男人。

她唯獨不敢想最後一個人，那個她最初愛上，最後被傷害的男人。

在炀帝面前，他不惜冒欺君之罪維護她，他不惜說謊詐稱她是他的未婚妻，他欠她的，早已還清，他和她從此互不相欠。

何必回頭傷往事，且把風流唱少年。

能和這些大英雄大豪傑相識一場，能夠留在他們的記憶裏，她覺得自己真得好幸運。

一陣香風飄過，鐵栅欄外來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Advertisement

“妹妹，姐姐來看你了。”那個冰冷的聲音，夾雜着得意、快意，冷冰冰地穿過栅欄，傳到她耳朵裏。

哼了一聲，她扭過頭不去看那個女人。

“刺殺皇上，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女人啧啧連聲。

她一動不動地坐着，仿佛什麽都聽不到。

“我可真佩服你，眼睛都看不見了，還敢挾待皇上。”女人呵呵冷笑。

她心中一陣好笑，這個女人還不知道她的雙眼已經複明，如果知道的話，女人一定很難過吧。

“乖乖待在這裏等死吧，放心，宇文成都一定會哭着為你收屍的。”女人嘲諷道。

她忍不住出言譏道：“姐姐，也請你放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做了這麽多惡事，将來，一定不會有人為你收屍。”

女人一愣，哈哈大笑：“真是癡人說夢，自己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你可知，我為什麽恨你？”

她冷哼一聲道：“不知道。”

“好，今日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知道宇文成都喜歡的人是誰嗎？”女人上前抓住鐵栅欄，滿含恨意地瞪着她。

扭過頭，不去看她的臉，她冷冷道：“是誰？”

“就是你。”

紅拂一句話震得她腦子裏嗡嗡作響，宇文成都喜歡的人是她，怎麽可能？絕不可能。

“他天天來看我們，我還以為他想見的是我，原來，他想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不管有多忙，他總是趕在晚飯之前回來，就為了吃一口你親手燒的菜，他對我極盡冷漠，對你卻關懷備至，為了你，他幾次出生入死，甚至不惜傷害我。”紅拂眼裏閃爍着點點淚花，纖白的雙手握得很緊很緊。

“你胡說，他不喜歡我，不可能……。”她咬着牙，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如果他喜歡她，當初為什麽傷害她，為什麽利用她，為什麽和劉榮一起嘲笑她，她險些被楊素打死，他确實救了她，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他對她心懷內疚。

“他這麽喜歡你，你都看不出來嗎？”紅拂禁不住哈哈大笑：“每次看到你和李靖在一起，他就痛苦地拿頭撞牆，我把你推下高坡，他恨得險些殺了我，他為了救你，不惜冒死欺君。知道你刺殺皇上，他肯定快急死了，恨不得代你去死。”

“不，不，不……，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她用手捂住耳朵，拼命搖頭。

“要不這樣好了，我跟皇上說，讓你和宇文成都一起死，到陰間做對同命鴛鴦，怎麽樣，開心嗎？”紅拂的語氣摻着深深的怨毒，無法釋懷的仇恨。

“你滾，現在就滾。”她抓起地上的石塊稻草，一古腦擲向鐵栅欄。

“真是不識好歹，等死吧。”紅拂揚長而去。

她頹然坐倒在冰冷的木板上，紅拂說過的話依然在耳邊轟轟亂響。

“他喜歡的人是你。”

“不管有多忙，他總是趕在晚飯之前回來，就為了吃一口你親手燒的菜。”

“他這麽喜歡你，你都看不出來嗎？”

……

心一痛，眼淚止不住顆顆滴落。

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就算他喜歡的人真得是她又能如何？

她只是一個卑微的奴婢，一個就要被處死的反賊，一個從後世穿越而來，沒有将來的小女子。

夜，無聲無息地降臨，黑暗中，突然有人劈開鐵門的鎖，閃身而入，彎腰把她抱起來。

“是誰？”她從夢中驚醒，驚問道。

“是我。”黑暗中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

“你來幹什麽？”明知他是為她而來，她又是傷心又是擔憂。

“我來救你。”少年把她轉過來背在背上，向外就走。

“快放我下來，你救不了我。”她急切道。

“噓，別出聲。”少年背着她出了鐵門，悄無聲息地走上甲板，突然間鑼聲大響，四周湧出無數火把，侍衛簇擁着炀帝攔住他們的去路。

紅拂站在一旁，一臉得意道：“皇上，臣妾說得沒錯吧，臣妾早猜到宇文成都和這個反賊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