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保護

裴錯很快就習慣了家裏多出一個“人”這件事。主要還是因為方便——畢竟Ares說過“不能白吃白住”，于是她可以讓他搜遍所有菜系給她做飯，可以讓他偶爾做點端茶倒水的事，還可以在熱水器突然斷電的時候不用滿頭泡沫出去折騰，在浴室裏看劇等着他修就行。

裴錯還認真考慮過，等Ares被投放到戰争中後，她一定要往家裏帶個保姆機器人。

這段時間裏，裴錯除了洗澡和睡覺以外都和Ares呆在一起。研究院裏的人已經習慣了，倒是執行部有很多女專員聽說了“殺戮機器”長得比他們戰術組的埃裏克還好看，紛紛在沒有任務的時候過來圍觀。

來之前她們都是不信的，畢竟埃裏克的長相在高天城是公認的第一。但來了之後，合影的握手的要簽名的都有，把研究院堵得水洩不通。

研究院院長阿爾伯特一氣之下在院門口架起了粒子炮，上面貼着一張告示：“執行部人員不得入內。”

執行部部長埃德蒙由此認為阿爾伯特又看不起他們執行部，兩人差點在晨會上打起來。

“我算是引發了騷亂嗎？”下車時，Ares問裴錯。

“就算沒有你，這兩個老東西也會為了別的事情打起來的。”裴錯安慰他，“執行部一直認為研究院做出來的東西不是人用的。研究院這邊就一直說執行部不是人。”

“……”Ares在這短暫的沉默中試圖理解，最後還是那句：“你們人類挺有意思的。”

他們在裴錯下班後去了趟新型材料市場。裴錯除了機器人以外還有別的研究，在材料上砸錢是常事。帶上Ares也是為了監視和讓他接接地氣，此外還多了個苦力，一舉三得。

“你為什麽在那些小姑娘提出跟你拍照握手的時候還先問過我的意見啊？”裴錯突然想起這茬。

“這不是應該的嗎？”Ares反問。

裴錯覺得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我們今晚吃什麽？”

Ares再這麽一問，裴錯覺得更怪了，但她還是說：“三杯雞和番茄炖牛腩吧。”

Ares又有些“走神”，裴錯知道他開始查做法了，沒再說話，鎖好車後和他一起往家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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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處突然冒出一個黑影，徑直堵到裴錯面前，“阿錯。”

裴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抓住了Ares的手。Ares早在黑影出現時警覺了起來，裴錯的舉動反倒讓他微微一滞。但他還是緊盯着面前這個一身黑衣還戴了口罩的男子，被裴錯抓着的那只手也收緊了一些。

“楚喻。”裴錯和Ares異口同聲。

楚喻詫異地看了Ares一眼，随即明白了，“瑟基放心讓你把機器人帶回家？”

“和你沒關系。”裴錯上前一步，想擋在Ares面前，卻被Ares往回拽。她回頭瞪了他一眼，他才不再阻止，但卻是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楚喻笑了，“這次這個倒是聽話。”

“你來幹什麽？”裴錯不想和他廢話。

楚喻躊躇片刻，擡起手，“阿錯，我那天……”

他的手在碰到裴錯前就被Ares擋開了，“讓你說話，沒讓你動手動腳。”

楚喻看Ares的眼神帶着輕蔑和怒意，但他沒摸清這個殺戮機器的回路，也不敢反抗什麽。“我那天，是想和你道個歉。之前的事情……”

“如果道歉能解決問題，執行部還有存在的必要嗎？”說到執行部，裴錯也有些奇怪，“你怎麽還敢回來？高天城對你的S級通緝令可沒撤銷。”

“我知道，所以我是從礦山地下通道進來的……我在鳴沙城也活不了了。Mars前幾天突然死機，芯片讀取結果是一堆亂碼……我不知道怎麽解決，他們還以為我是高天城派過去的間諜……”楚喻語無倫次，“我思來想去，只有你能救我了，阿錯……”

裴錯難以置信，“你又想拉我下水？”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活着。”楚喻說着就紅了眼眶。

“活着用完鳴沙城收買你的那些錢嗎？”裴錯毫不留情，“拉倒吧楚喻，你為了滿足虛榮心偷走我的實驗成果，害我在地牢裏關了三個月差點被槍決，現在還有臉讓我幫你？”

“阿錯……”

“你怎麽不想想，為什麽院長把獨立實驗室鑰匙給我的時候你還是個助理，為什麽你連區區一張研究員證都要我幫你拿下，為什麽你會改那點破程序卻不會給Mars重編系統？”裴錯連連逼問。

楚喻的臉漲得通紅，在裴錯說完這些話後他終于爆發，“夠了！”

他的拳頭直沖裴錯揮來。裴錯閉上眼睛，聽見“砰”的一聲悶響。她甚至還縮了縮脖子，幾秒後她才反應過來，睜眼一看，楚喻已經倒在了地上。

裴錯轉頭看向Ares，Ares在她震驚的目光下心平氣和解釋：“我沒有不受控。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楚喻捂着流血的嘴角，額前青筋暴起，“殺戮機器……裴錯，這樣的它和你養的一條狗有什麽區別？”

“你別說這些話來幹擾他的意識形成！”

“在你眼裏，我甚至不如一個機器人重要？”楚喻不知什麽時候掏出了槍，此時舉起來對準了裴錯，“好，既然你不肯幫我，那你也別想……”

楚喻話音未落，就被一聲悶響打斷了。這次裴錯沒閉上眼睛，但她眼前仍是一黑，後背也貼到了堅實的胸膛。

出門前她噴在Ares領口的沙龍香已經淡了很多，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Ares……”

“別看。”Ares捂着她眼睛的手并未松開，“是執行部的狙擊手。我們回家。”

裴錯跟着Ares走到門前，在進行身份驗證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Ares又适時地擋住了她的視線，“他死了，執行者是森和特裏希特，她們正在把屍體搬走，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執行部那兩位專員的聲音依稀傳來。

“特裏希特你是不是吃了不認賬，晚飯吞了那麽大一個豬肘子你跟我說你沒力氣？”

“那是在補充中午消耗的能量，吃之前是負數，現在是0，懂嗎？”

“不懂。再廢話我讓你吃槍子兒補充能量。”

……

裴錯進了門，Ares在她身後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吵嚷。

“她們像是在保護我。”裴錯輕聲說，“但更像是在監視我。”

“是在保護你的同時監視我。”Ares平淡地說完這個陳述句，點開冰箱門上的屏幕，在上面選起了生鮮蔬菜。

裴錯看着他的背影，“Ares，你會覺得別扭嗎？”

“為什麽要別扭？對于我來說，找準自己的定位并不難。”Ares從冰箱裏拿出幾根青辣椒，邊放在水龍頭下沖洗邊看向裴錯，“送東西的無人機到了，能幫我拿一下嗎？”

裴錯還住在研究院宿舍的時候是在食堂吃飯，搬出來的這兩年裏是吃的外賣。現在她趴在桌上聽着廚房裏油鍋的刺啦聲，聞到那陣油煙的味道，莫名有些感慨。

無論是“家”還是“生活”，她都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但這種久違了的感覺，居然是一個機器人給的。

裴錯覺得自己很可笑。

Ares把飯菜端上桌，看到裴錯這麽趴着，就伸手在她額頭上碰了碰。裴錯猛地回神，“幹什麽？”

“我以為你病了。”Ares把筷子遞給她，“吃飯吧。”

之前的這種時候，裴錯都會開始大快朵頤，而Ares就在對面安安靜靜坐着。他雖然該有的都有——甚至能呼吸，但他不會餓，也怕麻煩。如果裴錯不強烈推薦某道菜，他就不動筷子。

今天裴錯接了筷子還盯着Ares看，Ares卻沒聰明到會讀心術的地步，“不想吃嗎？”

“我在想……”裴錯看着Ares的眼睛。

那裏面只有她一個人。

“要是你走了，我會怎麽樣。”

Ares沉默片刻，“這要問你自己。”他站起身，走到客廳，在背對着裴錯的那張小沙發上坐下，“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我們機器人不喜歡，也不擅長回答。”

“是不喜歡也不擅長，不是不會答吧？”裴錯只是單純地想确認，“你結合大數據給我推算一下。”

誰知道Ares來了句：“非要算的話，我就短路了。”

“……”裴錯咬着筷子撓頭，“這是……會鬧脾氣了？有意思。”

裴錯吃完飯又洗了碗，Ares還坐在那裏不動。她又去把澡給洗了，出來一看終于忍不住問：“這雕塑你要扮到什麽時候啊？”

還是沒理她。

裴錯嘆了口氣，“算了，晚安。”

“晚安”是休眠指令，裴錯不想跟他廢話，選擇了讓他待機冷靜。

并且不為自己的渣女行為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