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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昏迷時曲雁只把他當成病人,卻忽視了病人是個完璧之身的芳齡男子,此刻還一直盯着她看,倒像是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就在她遲疑的幾瞬內,齊影便飛快将周遭景物記在心間,就在他将左手握拳意圖撐起身子時,才猛然發覺自己身上沒有衣物蔽體。
眼見男人瞪大眼睛,眸中一片不可置信的神情,若他現在行動自如,曲雁毫不懷疑他會拿刀抵上自己喉嚨。只可惜他現在幾乎是個廢人,連個十歲幼童都比他能打。
“別碰我。”
男人的聲音比方才更小,也更嘶啞,曲雁沉默着忽視。只用被子将他裹緊,又将軟墊塞在枕頭上,讓他能背靠在床頭坐起身子。
曲雁将手中溫水遞到男人唇邊,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眸認真道:“我為醫者,對你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碰你也只為救你,先喝口水緩緩。”
泛着涼意的茶盞貼在唇邊,齊影本欲偏開腦袋,下一瞬溫熱的水便染濕幹涸的唇瓣,幾乎燒起的嗓子不自覺滾動。
一整杯水被喂下,曲雁将空杯放下,轉身看向男人,“還喝嗎?”
齊影搖搖頭,剛欲說話便咳嗽起來,他用左手捂着嘴,但随着他咳嗽的力道,披在身上的被子松動,曲雁在被子滑落前便極有先見之明的擡手。
男人看向她,神情說不出的冷漠又警惕,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曲雁等了一會,只聽他啞聲道:“給我衣裳,放我走。”
曲雁挑了挑眉,神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興致更濃郁幾分。在這三天裏,她已大概摸清了男人的身份。
荒集沒有逃跑的奴隸,懸崖上沒有打鬥的痕跡,連他體內之毒都非那日發作。他常年習武,筋脈卻被人生生斷開,那其中滋味可不好受。
再結合他身上大小刑罰留疤來看,男人多半是個受制于人的殺手,亦或暗衛,反正在她看來大差不差。但有一件事她大概可以确定。
他是做好準備一心求死的。
她往前欺近身子含笑道:“那可不行,好歹也是我救了你,你便是這幅态度對你的救命恩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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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從小被培養的暗衛,齊影早習慣獨身藏匿于黑暗的日子,他們很少會同旁人接觸,只會在危難之際會豁出性命保護主顧。
因此當曲雁靠近時,齊影下意識便要抵抗,可他佩劍早被毀去,慣用的右手還被木板束縛住,情急之下便試圖用左手制止她。
“你不應救我。”
只這一句,曲雁便更确認他求死的心,心中暗自惋惜一句,這幅身軀,若是死了也太可惜了,幸好碰上了她。
曲雁握住男人襲來的左手,若說對付一個神出鬼沒的暗衛或許費力,但對付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簡直是輕而易舉。
“救死扶傷乃醫者天職,你既碰上我,便沒有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的道理。”曲雁勾唇一笑,“我是好人,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你只管在這裏好好養傷。”
齊影盯着自己的手腕愣了一瞬,嘶啞的語調有些急切,“我不需要。”
曲雁沉默一瞬,手中力道無意識大了些,再擡眸便看見齊影有些慌亂的神色。她都沒想好該怎麽哄誘,他先慌什麽。
可她不知的是,男人的慌張并非因為她猜到原因,而是她一直未曾松開他的手,如今身上的被子垂到腰際,因氣惱而緊繃的身子再度将傷口撕裂,透過白布顯出斑斑血跡。
“不管你因何如此,總歸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條命。在你傷好之前,便安心住在這裏養傷。”
曲雁口中循循誘導,卻見面前的男人唇角緊抿,看她的神色也愈發冷漠,就連胸口的起伏都明顯許多,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等等……
曲雁掃到那點朱紅的守宮砂,又看向男子一臉冷漠卻早已紅透的耳根,連忙避開目光将被子替他拉起。
“這非我有意,你先擡手的。”
齊影深呼吸幾次,緩緩壓下腰腹處的痛意與惱怒,将左臂縮回來後冷聲開口,“我為何要聽你的。”
他向來不擅口舌之辯,甚至從小到大都極少開口說話。說多錯多,作為一個合格的暗衛,他們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執行命令便好。
曲雁聞言一笑,她佯作思索半響才道:“讓你走也行,你現在要是能走出這山溝,我便讓你走。”
莫說走,以男人目前的情況,便是爬也爬不出去。
齊影擡眸看向她,漆黑眸中是不加隐藏的寒意。很明顯,他也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
見男人未有言語,她自顧自去衣櫃尋了套衣衫放在他身側,又拉下床帏道:“我這沒有男子衣衫,你先将就一下吧。”
曲雁等了許久,久到她想開口問問需不需要自己幫他時,那床帏才被緩緩拉開。床上的男子穿着女人的水色衣衫,因只有左手能活動的緣故,他衣衫系的松松垮垮,交領處的松散被他手動攥緊。
曲雁看着他額角虛汗與緊抿的唇角,料想這衣服他穿的也不輕松,于是再度坐在他身側,十分好心開口。
“松手,我給你系。”
齊影看了她一眼,手中力道絲毫未松,心中警惕也從未放下。他自小便被灌輸一個道理,那便是誰都不可信,只有手中的劍是忠誠的。
這女人說她是大夫,可一個山野大夫,怎麽可能用得起紫檀木雕刻的床榻,連方才喂水的杯子都是玉制。
她在說謊。
見他遲遲未有動作,曲雁眉頭微蹙,又耐心補充句:“我若要占你便宜也早占了,何必等到現在。”
曲雁擡眸看向他,所有情緒都被隐起,漆黑的眸中清澈一片。齊影猝不及防與她對視,又匆匆垂下眼眸,手也逐漸松開。
信與不信,又有何區別。
他從不覺得自己能有被好心人救起的運氣,或許是從浮屠樓出來時便被人跟上了,只緣他五感衰退,一路都未發現。
落到敵人手中的下場有很多種,被折磨至死是其中最輕的懲罰。
她大費周折救他回來,便不可能讓他死的太過輕松,有很多種刑罰都能讓他生不如死。
曲雁為他系好衣裳,雖松垮些,但好在能遮蔽身子,但看着一個男人穿着自己的衣服,這感覺令她有些怪異。
“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吧,齊公子。”
曲雁出聲打斷他的思索,沒錯過男人在聽見最後三個字時乍變的神色。她等了半響,只看見男人喉結費力滾動一下,那蒼白的面上竟有種透徹又詭異的平靜。仿佛看透了生死。
“要殺要剮,随你。”
她愣幾瞬,接着便意識到這男人将她錯認成了仇家。那面容也不是平靜,而是隐在平靜面容下的絕望。
曲雁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我費盡心力救你回來,何為要殺你,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齊影轉頭看向身側的女人,她唇角無奈的笑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認真凝視着自己。他忽而垂眸,雙手虛握成拳,心間細細回想從醒來後兩人的對話。
她确實……從未對他表現出敵意。
“你不是……”他話語一頓,聲音急切幾分,“你既不是,又為何知道我姓齊。”
曲雁不動聲色挑挑眉,她将那令牌擲到他面前,揚了揚下颚道:“你未劃幹淨,我原本也是猜測而已。你字喚什麽,年歲幾許,家歸何處可否告訴我,等你痊愈後我好送你回家。”
“我、咳咳……”
他手中緊緊扣住令牌,只說了一個字便開始咳嗽。令曲雁面色沉下的,是他習慣性吞咽的動作,這人竟試圖将咳嗽硬壓下。
“別忍着,咳出來。”
掌心覆上去的瞬間,曲雁明顯感受他瞬間緊繃的肌肉,和習慣性防衛的動作。
襲去的拳被女人輕松攔住,齊影怔愣一瞬,最終緩緩收回手臂,任由她輕拍自己的後背。
他都忘了,自己如今早是個廢人。
“你內傷未愈,這段時日需仔細養着,未免以後落下什麽咳疾。”
曲雁看着他唇角的鮮血,習慣性從懷裏掏出帕子便要去擦,但看見男人漆黑幽靜的眼眸時,她手中一頓,把帕子輕放在他手側。
他未言語,也未碰那帕子,呼吸卻比方才重了許多,眉宇間再掩不住疲色。重傷之人精神衰弱,往往是最需要補眠的,而他醒來後便一直緊繃着神經,現在終于熬不住了。
曲雁不動聲色觀察着他,半響後才幽幽看向被擱置許久的湯藥,“你剛醒,不易多憂思,喝了藥休息吧。”
那藥早涼透了,他面無表情飲下,如同喝水一般,苦澀的滋味在口中久久不散。這三日裏他不是全然昏迷,偶爾也會有半清醒的狀态,這藥的滋味他也隐約有印象。
曲雁唇角挂上那熟悉的淺笑,端着湯藥便出門離去。
藥中加了不少安神之物,夠他好好睡上一陣。
阿黃早候在門口,見主人出來便蹦着撲上去,曲雁左手一擡,才沒讓它夠到那碗。說來也奇怪,這院裏養了三只狗,唯獨這只最黏人認主,一步都離不開曲雁。
她離開院子,一路朝谷內前堂走去。
“大師姐去何處,可否需要我幫忙?”
脆生生的聲音響起,曲雁看向背着箧笥的小師妹任玲,眉頭一挑,“你背着這麽多東西去哪?”
“申時三師姐要講針灸推拿之道,我要去聽學。粽兒哥哥說他未用午膳,順道叫我帶些桂花糕與酸棗糕給他。”
小姑娘才十二歲,身板尚未長開,乍一看那箧笥快與她整個身子大了,可她還笑眯眯的,半分不嫌沉。
“既如此,那你快去吧。”曲雁說罷,見任玲仍看向自己,“可還有別的事?”
“師姐救的人可醒了?”
曲雁點點頭,見她笑得歡喜,不由奇道:“他醒了,你怎這麽開心?”
任玲眨眨眼,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師姐許久未給我們授課,好不容易閉關出來,還要忙于照顧病患。既然她醒了,師姐應能閑下吧。”
曲雁聽罷一笑,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神色點點頭。
谷中事物繁雜,她這幾日确實忙碌許多,并且昨日還抽空去了趟荒集,那裏的奴隸大多都是老弱病殘。
論資質,沒一個比得上躺在軟榻上的男人。
他太過警惕,方才與他對話時,大部分時候都是曲雁的自言自語,若放在平常她早懶得再開口。
但想起他身上數種纏繞在一起的毒素,曲雁眸中劃過一抹神采,好似碰上一樁喜事般,連唇角都笑意都更甚平常。
她這回也算是撿到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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