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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影本要去看許粽兒的, 可經下午這麽一遭,起身已是晚上了,曲雁替齊影揉捏着腰身, 看着他身上的紅印子, 神情餍足慵懶。
他撐起身子, 聲音微啞, “妻主,阿清睡了嗎?”
看着男人擔憂的面容, 曲雁擡手将他腰身按下, “那小崽子早睡了,她一直能吃能睡的, 可不會委屈自己。”
齊影聽後松了口氣, 眼底染上笑意,可一想起女兒白日的皮實模樣,又有些不放心開口,“阿清确實調皮了些,昨日許粽兒照看她時還崴了腳,我本想去看他來着。”
“明日再去吧。”曲雁頓了頓又說,“師母有意親自帶阿清, 也不知那小崽子随了誰, 不下地時乖的不行,一會爬便這麽皮實, 也不知往後能不能靜下心學醫。”
齊影那般緘默的性子, 怎麽想阿清也不會随他。
看着男人漆黑的眸子看向自己, 曲雁輕笑了聲承認道:“随我了。”
齊影勾了勾唇角, “累一些便不皮了, 再過兩年便教她基本功, 等她知曉學武的累,就該乖乖去讀醫書了。”
他與曲雁皆會武功,沒理由阿清不會,齊影在浮屠樓時也是三歲握刀,尚懵懂無知的年歲,就被安上了殘酷的命運。
曲雁在齊影唇角親了口,攬着他腰身大方誇贊道:“還是我夫郎聰慧。”
阿清周歲宴與曲雁要繼任谷主之位的消息傳開,倒是沒令多少人驚訝。這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曲雁在谷內所為有目共睹,她們對于大師姐成為谷主更是真心祝賀。
比起這件事,她們其實更好奇阿清會在抓周宴上抓個什麽玩意。
今晨落了場雨,雨後風光霁月,檐下滴滴落着積水,偶有蜻蜓飛過水面,泛起輕微漣漪。
曲雁與齊影同出了院子,又在前堂處分開,齊影抱着阿清道:“妻主去忙吧,我一會便抱着阿清回去。”
曲雁聞言點頭,“也好,我去再點一遍抓周禮的物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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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影點頭應好,目送曲雁走遠後才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他聽聞許粽兒告了三日假,連走路都成問題,可見當日摔的有多狠,怎麽說也是自己女兒調皮惹的禍,這才抱着阿清來探望。
許粽兒的院子在弟子院最深處,阿清沒來過這處,此刻見什麽都新鮮的很,她一邊摟着爹爹脖子,一邊四處張望着風景。
齊影見女兒神色欣喜,他輕聲道:“你往後可不許再到處亂爬,你小師叔就是因你才扭傷了腳,聽見了沒。”
阿清只聽見了‘小師叔’這三字,小臉上頓然揚起笑意,嘴裏囔着小師叔,她喜歡同小師叔玩。
齊影眼底更為無奈,“你還笑,你小師叔往後怕是要躲着你走。”
說話間便到了許粽兒的院門口,齊影抱着女兒邁入院子,卻在下一瞬止住腳步,神色微變。
許粽兒的屋子開着窗戶,且屋內明顯傳來交談聲。
齊影抱着阿清走遠了些,可他五感敏銳,饒是他不想探究別人隐私,可那對話聲仍往耳朵裏鑽。
女人壓着聲音道:“許漫根本就不喜歡你,我昨天還見她與別的男子說話,你崴了腳她也不來看,你看上她什麽了。”
“……那也不用你管。”許粽兒悶悶的聲音傳來。
“你怎與我這麽犟,小時候你摔進泥坑她笑了你半天,最後不還是我扛你上來的,我還能害你不成。”那女人有些焦急,聲調都提高幾分。
齊影唇角抿了抿,看來今日來的不是時候,還是改日再來吧。他剛欲抱着阿清離開,不遠處的門扇被推開,女人的聲音驟然大了許多。
“嫁誰不是嫁啊,我這就去同師母言,嫁我得了,省得你再禍害別人。”
魏钰說完一轉身,猝不及防與門外抱着孩子的齊影對視,兩大一小具是一愣,還是阿清先開口軟糯喚了聲師姑。
就在此時,屋內傳來驟然提高的聲音,“誰說我嫁人是禍害,我嫁個母雞也不嫁你!”
許粽兒單腿蹦着來到門邊上,待看清門口景象時也不由愣住。随後頓然面紅耳赤,雙手抱着門框看向齊影,他一只腳還沒穿鞋,更是不好意思向身後藏去。
齊影率先出聲道:“我明日再來看你吧。”
“不是!齊影哥哥……”
他剛欲開口解釋,便聽魏钰沒事人似的一樂。
“這不是小阿清嗎,許久沒見了,快讓師姑抱抱。”
齊影本欲抱着孩子離開,但見懷裏的女兒已大大方方張開手,也只好讓魏钰抱一抱她。阿清雖在魏钰懷裏,可目光看向的卻是門扇旁的許粽兒,嘴裏更是含糊道:“小師叔抱……”
“今日你小師叔可抱不了你,他走路都費勁呢。”魏钰抱着阿清轉了個圈,說完又逗了逗阿清才将小丫頭還給齊影。
“師姐夫,我還有事,先走了。”
齊影嗯了聲,在魏钰離去後,他看向正抱着門框使勁扣的許粽兒,有些後悔選了今日過來。
許粽兒忙道:“齊影哥哥與小阿清進來吧。”
他是單腿蹦來的,又是單腿蹦回去的。阿清好奇看向小師叔,眼裏滿是好奇之色,還試圖下地跟小師叔學着蹦,只可惜剛掙紮便被齊影按在懷裏。
齊影未說方才之事,只開口道:“我聽妻主說你請了三日假,便想來看你的傷。我也該替阿清同你道歉,若不是阿清調皮,你也不會扭傷了腳。”
許粽兒聽完連忙擺手,“啊,不怪阿清!是我昨日沒看見那處臺階!”
他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小腹,還不放心的往窗外瞧了瞧,确認無人後才悄聲道:“齊影哥哥,其實我扭傷不嚴重,是我這幾日小日子來了,這才借着扭腳的借口多告了兩日假,你莫告訴旁人呀。”
齊影沒想到是這個緣由,愣一愣才說好。
許粽兒已蹦到齊影身前,彎腰摸了摸阿清的小臉道:“師叔這幾日可不能陪你玩啦,這回我跑的是真沒你快了。對了齊影哥哥,阿清的周歲宴準備的如何了?”
“東西已備的差不多,請帖大概明日便能發出,其餘的便沒什麽了。”
許粽兒了然點頭,他自己待的無聊,便留齊影與阿清多待了一陣子。
如今阿清長大許多,抱着總是不老實的亂動,索性将女兒放在地上随她玩去,期間阿清還學着小師叔方才的舉動,像模像樣的擡起一只腳,随後摔了個屁墩。
齊影當即便沉下臉把女兒拎起來,許粽兒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捂着肚子笑的極為開心。
眼見天色落下,齊影抱着女兒離開時,許粽兒又抱在門框上,面色又幾分局促不安。
“那個……齊影哥哥,方才下午你來時,她都是瞎說的,我沒有……”
眼見許粽兒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耳根又燒的通紅,齊影打斷他道:“我沒聽見。”
雖知曉齊影安慰他,但許粽兒也終于松了口氣,趴在門上目送這對父女離去。
下學的弟子們結伴去食堂用膳,阿清玩了一下午,此刻正趴在齊影肩上酣睡,遠方晚霞落下,天際燒紅一片,唯有一人逆着人群朝他走來。
曲雁将女兒抱在懷裏,齊影低聲驚訝道:“妻主怎來了?”
“見你沒在院裏,便知你還在許粽兒這,我來接你回去吃飯。”曲雁語調溫柔,說着牽起齊影的手與他行在路上。
許多弟子皆瞧見兩人緊握的手,齊影耳根紅了紅,反而握的更緊了些。
轉眼就是阿清的周歲宴,抓周用的物件是曲雁親自操辦的,當初與齊影說抓周禮時,男人久違的有些局促。
他是第一次接觸這禮節,不免有些生疏,但曲雁細細講過後,齊影反而更為期
抓周的物件被放在紅籃裏,齊影一眼看去只見醫書、算盤、銅錢、木劍、毛筆等物,細細數去竟有十幾種多。
如此大事,齊影自然邀請了盛木與顧如意。
他師父近來不知在何處逍遙,幾次寄來的信件來處皆不同,終在阿清周歲宴的前一日趕到谷內。
一見面盛木便将阿清抱起來,小丫頭只見過他兩次,但顯然是記得他的,仰着笑臉撲在盛木懷裏,待稀罕夠了才被放下。
齊影看着師父與女兒,眼底染上淺笑,“師父近來可好?”
盛木輕笑一聲,“好啊,怎麽不好,我前些日子還去了趟苗疆,那地方才叫奇異,風景十分瑰麗,蛇蟻毒蟲随處可見。”
“師父去苗疆做什麽?”
齊影眉頭一蹙,心間覺得有些不對,但師父笑的灑脫,“自然是去潇灑,順道抓些蟲子下酒,我過些時日還打算去大漠走一圈,看遍這世上風景我才歡喜。”
見盛木神情灑脫,齊影才放下心跟着一笑,“如今師父想去哪都行了。”
說話間顧如意也領着李言進了屋,阿清立刻跑向表姐身旁,李言比上次見面時長大了些,她一直沒停過服藥,如今看上去也不像娃娃般呆滞,在阿清試圖與她玩,她也會伸手回應。
顧如意這回入谷身旁帶了小厮,他在旁照看着兩個孩子,小厮則在旁時刻注意着他。
齊影暗自觀察半響,在師父離開後,他走到顧如意身旁喚了聲阿兄,目光從他小腹上掃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顧如意知曉他看出來了,倒也沒瞞着,只撫着小腹溫聲道:“是懷上了,藥只喝了一月,我與妻主皆驚喜壞了,這還多虧了你向曲大夫讨的藥方。”
齊影見此也真心祝賀道:“恭喜阿兄。”
顧家老主君也來了信,他本是想來參加小外孫的周歲宴的,可嶺南實在太過遙遠,老人家身子不便,就連顧如意都勸爹爹莫來。
齊影回了封信,只道過後會帶女兒回嶺南顧家探望,在落款時,他猶豫了良久,最後寫下顧如願這個名字。
這封信回到嶺南,顧主君果然十分欣喜激動。
周歲宴那日,阿清身上穿着紅色小襖,頭上還帶了虎頭帽,看起來喜氣又可愛,任誰見了都想抱在懷裏稀罕幾下。
曲雁與齊影抱着女兒走出去,外面的談論聲一下便小了許多,弟子們皆看向大師姐,現在應該說是谷主,和她懷中可愛的阿清。
偌大的桌上鋪了紅布,小丫頭被放在桌子中央,身周擺滿了小物件,如此衆目睽睽,齊影不免有些緊張。
曲雁安慰道:“不必擔心,抓什麽都是好的。”
所謂抓周本就是給孩子辦的周歲喜宴,不論抓什麽,背後寓意皆是好的。
齊影也知曉這個道理,只是好奇女兒會抓什麽,阿清坐在桌上好奇的四處看着,桌旁圍了一圈人,皆跟着阿清的視線看來看去,可阿清看了半響,絲毫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齊影只好輕聲提醒道:“阿清,喜歡哪個便抓哪個。”
黃逸心間焦急,生怕阿清沒有選她備的醫書,索性走到放着醫書的方位,一臉慈愛哄道:“好阿清,抓書到姑姥這邊來,姑姥給糖吃。”
衆人也沒想到一向莊重的師母竟會如此,就連齊影與曲雁也怔了一瞬。
一聽見熟悉的人喚自己,阿清果然朝黃逸處爬,衆人的心都吊了起來,黃逸頓然一樂,可很快笑意便僵在唇角,阿清雖來了,可手中卻沒拿醫書。
“阿清,去拿那本書來。”黃逸把阿清轉個身,指着書不死心道。
許粽兒小聲嘟囔着,“師母作弊呀,還能這麽哄嗎。”
他身旁的魏钰擡了擡眼皮,依着身後柱子道:“你也可以作弊,哄阿清來你這。”
魏钰說完直起身子走到桌旁,給許粽兒來了場示範,“阿清,到師姑這來,小師叔說想你了。”
許粽兒臉頰一紅,連忙扯着魏钰離開,他可不想破壞阿清的抓周禮,魏钰怎扯起他來了。
實際上,自從上次魏钰說了那番話後,翌日師母便來看了他一次,開門見山就問他與魏钰的婚事。許粽兒當時臉紅的像煮熟的螃蟹,只捂着臉說一年之期還沒到,到年底肯定會給師母答案,黃逸離開時看了他半響,最後只叮囑道婚宴随時可操辦,叫他莫跟他大師姐學。
至于學什麽,許粽兒愣了半響才想明白,于是臉更紅了幾分。
許粽兒這邊還沉寂在回憶裏,可阿清竟已轉身朝自己的方向爬來,吓得他連忙看向大師姐與齊影的方向,見她二人沒有生氣後才松了口氣。
眼見這場抓周禮亂了套,溜的阿清滿桌爬,就連向來守規矩的梁紀倩也加入戰場,曲雁與齊影對視一眼,一同喚道。
“阿清。”
“選個喜歡的東西到爹爹這來。”
小丫頭還是與娘爹最親,轉身便要向娘爹處爬去,可爹爹還擡手指了指,阿清坐在原地愣了半響,這才低頭看向桌上散落的物件,她擡手便抓住最近的一個算盤,可下一瞬又嫌棄的扔掉。
見阿清挑起來,衆人屏住呼吸期待着,于是她們看見小丫頭又抓了本不遠處的醫書,可還沒等黃逸拍手便扔在一旁,轉身抓起那金燦燦的元寶。
最後阿清回到爹爹懷裏時,手上抓着是把小木劍,齊影看着木劍一頓,他未想到女兒會抓這東西回來。
曲雁輕笑一聲,從女兒手中拿走小木劍,“也挺好,這可是你自己選的,等再過兩年便讓你爹教你習劍。”
黃逸立馬蹙眉,“握什麽劍,三歲開蒙,我該教阿清認草藥了。”
“兩者不耽誤。”曲雁抱起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道:“阿清說是不是。”
阿清嬉笑着揚起小臉,黑葡萄似的眼中清澈童真,還吐字極為清醒的喊了聲,“是!”
這一下逗得衆人哄笑,連齊影都勾起唇角,他看着還在傻樂的女兒,真是将自己賣了都不知曉。
這場抓周宴散去,弟子們也蹭了喜氣,手中抓着師姐夫給發的糖嘻嘻哈哈的散去。
唯有最邊緣的一張桌子旁還站着個瘦弱的小身影,他個頭矮,隐在角落也不明顯,此刻正背身蹲在桌下,也不知曉在做什麽。
曲雁與齊影抱着阿清離去時才瞧見他,此時宴席散了許久,這小弟子藏在此處做什麽。兩人對視一眼,還是齊影先開口。
“你在做什麽?”
小男孩吓了一跳,連忙起身縮回手,待看清身前之人是誰後,更吓的渾身僵硬。齊影看向他藏在身後的手,神色有些不解,若他方才沒看錯,男孩拿的應是糖紙,這有什麽可藏的。
曲雁懷裏抱着女兒,待看清小男孩的面容時,眉頭不明顯的蹙了蹙,見男孩不回齊影的話,她又問了遍。
“陳小枝,你在這做什麽,怎麽不回弟子院?”
眼前的男孩正是曲雁此前欲收的兩個徒弟之一,只不過在若堯離開後,曲雁便忙碌起來,收徒一事也被耽誤下,算起來她已有幾月未見過男孩了。
陳小枝怪異的舉動令齊影生疑,他蹲身在男孩身前,将他藏在手中的糖紙拿下來。男孩雖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小身板瘦弱不已,可也有分辨是否的能力了,他本以為糖紙裏藏了什麽禁藥。
可當齊影指尖感到濕潤時,不由怔了怔。
男孩不敢搶回糖紙,又見齊影的表情不對,還以為自己犯了大錯,立刻跪在地上,稚嫩的聲音怯弱顫抖。
“谷主,我沒有偷東西,我只是想嘗嘗味道,糖紙是我撿的,我真的沒有偷。”
陳小枝着急的解釋着,從前在貧民窟時也有人會污蔑他偷東西,可解釋只會得來一頓毒打。
齊影意識到了什麽,他拉起跪地的男孩道:“沒人要打你,你為何撿糖紙舔?不是有新糖嗎?”
他說罷看向桌子上,只見一堆吃剩的糖紙,偶爾裏面有些渣碎,陳小枝便是撿糖紙裏的碎渣來吃。在齊影沉默的片刻,男孩已怯聲開口,他看起來是真的怕極。
“我真的只是想嘗嘗味道……”
陳小枝聲音發抖,他眼眶都開始紅了,卻還是堅持把真相說出來,他不想讓齊影與谷主認為他是壞孩子。
齊影無言半響,他眉頭緊緊擰起,心間有股說不上的情緒蔓延,這明顯是有人使壞欺負他,他也不敢吭聲,只敢在人散後嘗嘗甜味。
曲雁視線移到阿清懷裏,這丫頭方才玩的太累,此刻睡得口水都流出,手中卻緊緊握着兩塊糖。
她将女兒的糖遞到齊影手中,男人明了曲雁的意思,他拆開糖紙遞到陳小枝唇邊,男孩卻半響不敢張嘴。
曲雁溫聲道:“吃新的,別吃旁人吃剩的,明日辰時來書房尋我。”
陳小枝愣了半響才敢接過糖塊,卻沒放進嘴裏,而是握着糖惶恐不安道:“小枝謝過谷主,謝過主君。”
在小男孩拿着糖跑後,齊影才将疑問出口:“妻主明日為何尋他?”
“收他為徒。”曲雁說完頓了頓,“他在醫術上有些天賦,我之前就想收他為徒來着。”
齊影這才意識到,陳小枝就是曲雁當初挑中的兩個徒弟之一。當初在若堯離谷後,曲雁便沒提過收徒一事,他本以為是另一個不合适妻主才沒收徒的,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齊影問道:“妻主之前為何沒收他為徒?”
曲雁面色有些古怪,她如實道:“我忘了。”
旁的弟子都是想方設法湊到身旁讨學,彰顯自己的存在,可這陳小枝也是膽小,平日從不主動來問安。曲雁沒收過徒弟,又忙着準備周歲宴一事,久而久之就把陳小枝忘在腦後。
若非今日見到,她還真沒想起來。
齊影沉默良久,也不知該作何反應,還是曲雁先拉着他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
翌日清晨,書房內出現這樣一幕。
曲雁與齊影坐在主位上,身前跪着個小男孩,正端着茶杯送到她手中,聲音有些緊張顫抖。
“師母在上,徒兒陳小枝見過師母。”
曲雁接過茶盞,正色道:“既要做我徒弟,往後我留的課業定要認真完成,不可敷衍了事。”
“徒兒定謹遵教誨!”
男孩聲音不大,語氣卻極為認真。
曲雁嗯了聲,別的也沒在說什麽,倒是男孩端着另一杯茶盞送到齊影身前,小聲道:“小枝見過師爹。”
怎麽到他那自稱都不一樣了,曲雁看向齊影,眼底含着淺笑。
齊影收下茶盞,他也是第一次受這禮,難免有些局促,他想了想自己當年拜師時師父同自己說的,思索片刻後便輕聲開口。
“小枝,師門不是避風港,你若想出頭還需靠自己努力。你既喚我聲師爹,我也合該盡了這個稱呼的職責,往後你有任何事情皆可尋我,我也會看顧你長大成人。”
齊影難得說這麽長一段話,他看着下面懵懂瘦弱男孩,他這般大時也瘦的的同個小竹竿般,何況他自己也有了孩子,更難免心軟。
“多謝師爹。”
曲雁出聲道:“起來吧,我這沒什麽規矩,你也不用太拘謹。”
陳小枝這才敢起身,他眼眶泛紅,又忍着不敢哭出聲。
這拜師禮算是成了,陳小枝也正式成了曲雁的徒弟,一時成了谷內新弟子中的紅人,每日下了課便要回曲雁院裏,就連主持都搬到了旁院。
有時曲雁會考他課業,有時會教他新知識,若是她不在,陳小枝溫習功課後還會幫師爹看會師妹。
曲雁說的不錯,陳小枝年紀雖小,但悟性确實極高,最初的怯懦害怕勁過去後,倒是十分勤奮好學,心性也不争不搶的,如此以往他定能成為出色的男醫。
一晃便是一年時日。
這日齊影抱着阿清出來時,正看見陳小枝手中拿着抹布,正蹲身認真擦拭着院裏的一個石凳,見師爹出來便起身解釋道。
“師爹,阿黑尿在了石凳上,我已擦幹淨了。”
阿黑是烏雲的崽子,這名還是曲雁起的,只因當年齊影誤以為烏雲叫阿黑過,起名時齊影還頗為不好意思。
見陳小枝還想拿着抹布繼續擦別的,齊影連忙道:“不用你擦了,你去陪你師妹玩會吧。”
阿清被放在地上,齊影則拿過抹布去洗幹淨,陳小枝只比阿清大四歲,卻和個小大人一樣照顧她,也不嫌她幼稚。
待齊影再回來時,便看見自己女兒手中握着小木劍,邁着小短腿滿院子追陳小枝,他一邊跑一邊還要擔心師妹摔了,身旁還有阿黑跟着攆。
齊影步子立刻加快,“你倆跑什麽呢?”
陳小枝一見師爹回來,立即止住腳步如實相告,“師爹,師妹讓我陪她玩小木劍,我怕傷了她。”
見阿清比劃着手中小木劍沖上去,齊影眉頭一皺,連忙上前攔住自己女兒,“不許欺負你師兄。”
阿清一見爹爹生氣,立刻眨着大眼睛無辜道:“沒欺負,玩呢!”
她小手一擡,木劍險些怼到齊影面上,他從女兒手中拿走小木劍沉聲道:“不許玩小木劍了,傷了人該如何。”
剛進院的曲雁聽見這句話,走到齊影身旁含笑道:“怎還生氣了?”
“沒有。”齊影有些無奈解釋道:“阿清拿劍追着小枝跑,我怕木劍劃傷倆孩子。”
曲雁挑了挑眉,佯作嚴肅對女兒道:“你爹說的對,不許再玩小木劍了。”
阿清委屈的一癟嘴,一旁無措看着的陳小枝連忙道:“師母,沒事的,我會看着師妹不讓她傷到自己的。”
“你不必替她說話,她過完年也該開蒙識字了,天天撒歡也不像話。”曲雁說完看向女兒,“小木劍有什麽意思,等你再大些,我教你握真劍。”
齊影本含笑的唇角一僵,無奈看向身前這母女,阿清一聽便樂呵起來,也顧不得自己的小木劍被收了,開心的往陳小枝身上撲去。
“師兄!我有真劍啦!”
齊影連忙把女兒拎回來,陳小枝這孩子雖年歲小,還是曲雁唯一的弟子,課業也勤奮用功,若說唯一的不好,就是性子太過軟糯,阿清又是個愛鬧的,齊影經常擔心阿清把人欺負去。
“今日課業如何?”曲雁看向陳小枝。
“弟子今日課業已經溫習過,昨日師母所教也記在心間,可随時抽查。”
“今日不教你新東西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與你師爹要出谷一趟,大概三月時日。”她将撰寫的本子遞給自己徒弟後繼續道,“這段時日也不能荒廢課業,認全這上面的草藥,回來我考你。”
陳小枝雙手接過,神色認真道:“師母放心,弟子定認真學習。”
待陳小枝回側院後,齊影抱起女兒,眉宇間隐隐透着期待,此番出行是二人一年前便計劃好的,無奈阿清太小,谷內又事物繁雜,一拖便拖到了今日。
顧如意前些日子還來信,還有月餘便是陳圖壽宴,問他有沒有時間去。齊影還未回過嶺南,正好也快到了曲雁母父的祭日,也有許久未見盛木了,此番便當出游了。
兩人打算明日一早便動身,晚膳是與黃逸一起用的,想到要三個多月不見侄孫女,黃逸便心生不舍,晚膳都是把阿清抱在懷裏喂的。
一聽阿清今日拿着小木劍到處跑的事跡,黃逸呵呵一笑,擡手指向一旁的書櫃,“阿清呀,讀書比練劍有意思多了,師姑姥早為你備好了書本和狼毫,等你與你娘爹一回谷,咱們便開始識字。”
齊影看向那一高摞的書,又緘默轉頭看向自己女兒,她絲毫不知自己要面臨什麽,還樂呵呵的同黃逸唠呢。
“阿清喜不喜歡醫術?”
“喜歡!”
“那同師姑姥學不學醫術?以後當個懸壺濟世的小神醫。”
“學!”
她嘴甜的很,這藥仙谷就沒有她不喜歡的東西。曲雁輕笑出聲,齊影也沒忍住彎了彎唇角。
阿清被留在了黃逸院裏,曲雁與齊影慢悠悠往庭院走去,期間還碰上氣沖沖跑出來的許粽兒。
齊影看了看他,含笑了然道:“怎麽又同魏钰生氣了。”
許粽兒與魏钰去年年底便已成婚,她倆的婚事說來也是波折不易。
當初在魏钰說完要娶他後便開始攢聘禮,可她一個身無長物的,直到年底才攢了預期中的一半。眼瞧着到了時間,許粽兒急得不行,連夜将這些年魏钰買給他的首飾塞到聘禮裏,這才趕上提親的時日。
兩人成親後膩乎了一陣,随後便又如同往常一樣,隔三差五便要拌個嘴,不過半日又回和好,齊影早看透他二人的相處方式了。
好不容易撞上齊影,許粽兒立刻委屈訴道:“齊影哥哥,她說我胖了,我分明就沒有胖,你看呀。”
齊影看着許粽兒比前些日子圓潤的小臉,點點頭道:“是沒胖。”
“是吧,我都說我沒多吃了,她還不信。”
曲雁見齊影神色一臉正經,唇角笑意更甚幾分。
許粽兒又嘟囔幾句,遠方魏钰的身影近了,他又先拜拜手往遠跑了。
曲雁牽住齊影的手,與他慢步在路上,“走吧,明日還要趕路,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好。”
翌日天還未亮,曲雁将還沒睡醒的阿清放進車裏,又與齊影同衆人告別後才離開。
馬車幽幽駛在路上,阿清依在齊影懷裏睡得正香,曲雁捏了塊酸棗糕喂他吃下,“困了便睡會,阿清給我抱。”
“不困的。”齊影咽下搖搖頭,他依在妻主肩上看向馬車外,蔥郁的風景不斷閃過。
曲雁說這番出行時間充足,回程時可去朔州等城玩上一圈,他還未去過那些地方呢,聽聞朔州有處清泉谷,谷內風景巧奪天工,就是不知有沒有藥仙谷好看。
想着想着,齊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依在曲雁懷裏阖眼小憩。
此時天剛破曉,金色暖陽灑進馬車內,一切都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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