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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侯世子,定遠将軍慕容星,違抗皇命,舉兵反叛,現已于長安城前伏誅,株連九族!”

站在獄門外剛宣讀完聖旨的獄卒剛一轉身,冷不丁被鐵欄間伸出的手一扯,痛罵了一聲後,獰笑着将枯瘦的一小節手指生生掰斷。

“怎麽,太子殿下莫不是還以為自己是那天之驕子?”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一身白衫布滿血痕,墨發淩散的少年似是并未感受到指節斷裂的痛楚,依舊牢牢地抓住獄卒的衣袖,布滿血絲的黑眸已然赤紅一片。

“你說什麽?”

“我說慕容星死了!就算現在沒死,過不了多久也會死在長安城外。而殿下你,若是盡早按着陛下的吩咐将退位诏書寫完,說不準陛下還能賜你一具全屍。”

怎麽會……怎麽會!

慕容星就算遠在邊塞,又怎會不知長安政變的消息?大梁皇族如今只剩他一人在獄中茍延殘喘,數十萬大軍盡在篡位新帝的掌控之中。

單憑邊塞五萬将士,如何能與朝廷抗争?

邵關豁然擡眸,被種種酷刑折磨的瘦削的面容慘白一片,漆黑的桃花眸卻比不見天光的地牢更加陰沉悚人。

“……楊淩讓你來宣讀聖旨,是有什麽條件要同我交換吧。”

獄卒被這眼神盯得背後一寒,愣了幾瞬才冷聲答道:“放肆!竟敢直呼陛下尊名!吾皇仁慈,只要你肯寫下退位诏書,可允你去長安城前,見慕容星最後一面。”

邵關緩緩收回手,扣在布滿倒刺的鐵欄上的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今日是元統幾月幾日?”

嗓音嘶啞。

“後日便是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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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在獄中已經一月有餘了,鞭刑、烙鐵,什麽樣的刑罰他都受過、熬過,他卻沒有料到,楊淩逼他就範的最後的籌碼,會是慕容星。

“你去同楊淩說,我要先見到慕容星。”邵關單薄的身子在冬日陰冷的空氣中微微發顫,“不必這樣看着我。我還沒有寫退位诏書,楊淩不敢殺他的。”

分不清過了多久,石階上傳來禦林軍整齊的腳步聲。

獄卒看向滿身傷痕,脊背卻依舊挺拔的少年。

“陛下有令,即刻押解邵關前往城門!”

一蓬腥臭粘稠的血濺上淺棕色的鳳眸。

冬日的正午,陽光稀薄,剛好足夠慕容星透過眼前的血霧,看到城門上身形單薄的白衫少年。

“不!別殺他……”

鋪天蓋地都是新朝的軍隊銀白色的戰甲,戰陣中央的少年玄黑的袍服都在淌血,刺入肩膀的羽箭上雪白的絨羽,已被鮮血浸得猩紅。

“楊淩還有什麽條件,我都答應!別殺他……”

“你?一個廢了的太子,有什麽資格和陛下談條件?”

緊密的包圍圈漸漸收攏,早已經卷刃的長劍帶起一個個倒下的身影,卻最終被銀白的人流淹沒。

一把長刀破開布滿雪塵的空氣,一聲嗡鳴,直直地洞穿了玄衣少年的心口。

邵關顫了一下,喉頭哽咽地發不出一個字音,難以置信地望向城下跪倒在地的少年。

“別哭。”

似是如有所感,慕容星雙手拿着長劍支撐着身體,仰起臉看他。

血污風塵的面容依舊棱角分明,俊美得恍若刀削斧刻,只是嘴角卻随着那兩個字的口型,洇出一大捧鮮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熹微的陽光滲入淺棕色的眼眸,一片冷徹,卻又閃過一絲溫柔。

不……不,你不能死。

那是他年少時一起縱馬皇城的同伴。

是奪嫡時替他日夜籌謀的臣子。

亦是睡在枕邊溫柔地抱着他,許諾下一生一世的人。

如今為了他,卻從曾經的王侯世子,少年将軍,淪為了一介叛臣。

眼看着慕容星伏誅的禦林軍統領剛欲下令斬下他的首級,忽聞邊上一陣騷亂,雙手縛着繩索鐵鏈的少年竟然已經站在城牆上,只差一步便要從數丈高的城池上摔落。

“攔下他!快!”

邵關勾了勾唇,沒有去看身後一片驚慌失措的禦林軍。

本來,若不是楊淩欺世盜名,想要從他手中拿到退位诏書,名正言順地建立新朝,早在政變那日他就該以身殉國了。

浸血的白衫在一片驚呼怒喝聲中自城牆墜落,像是一只孤魂堕下地獄。

我許你的海晏河清,太平盛世;許你的一生一世,白首不離,只唯有來世再兌現了。

……

“殿下,殿下?”

一片清幽燭光間,邵關緩緩睜開了眼眸。入目并非是城下的烽火硝煙,周身也沒有刑罰後的鑽心痛楚,有的只是面前的桌案上倚疊如山的書簡。

“殿下可是身體有恙?慕容世子已經在書房等候殿下許久了,殿下可要一見?”

邵關抿着唇起身,莫名覺得這話有些熟悉。思忖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該是慕容星奉诏入宮做他伴讀的那日。

這是五年前,他竟還有幸回到五年前。

邵關來不及錯愕,光是“慕容世子”幾字,已經讓他下意識地眼尾發紅。

“……召慕容世子進來,你先退下吧。”

博山爐氤氲的沉香盤旋而上,勾勒出入殿的華服少年俊朗的眉目,未經戰事的面容是介乎少年與青年間的微微棱角,鋒銳的鳳眸略微下壓,便自然流露出世家子弟的貴氣。

“臣,平西侯世子慕容星,拜見太子殿下。”

邵關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現如今他同慕容星遠沒有親近到可以互相稱呼名字的地步,無所焦距的目光從熟悉的面容上移開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慕容星面前。

“你……還好嗎?”嗓音有些嘶啞的氣音。

浮滿詫異的淺棕色鳳眸一寸寸掠過俊秀少年蒼白的面容,而後陡然劃過一絲暗芒。

慕容星淡淡道:“殿下此話何意?”

回答他的是懷裏的少年單薄清瘦的身子。

松軟的墨發抵在下颌,入鼻是一陣清淺的龍涎香。他只消略一低頭,便可吻到少年漂亮的眉眼。

慕容星眼底的暗色翻湧了一瞬,閉了閉眸子,再睜開時已經冷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顫了顫,卻最終緊緊攥成了拳,無動于衷。

“殿下可是身體抱恙?若是如此,臣立即召太醫前來為殿下診治。”

慕容星冷着臉将邵關的手從腰間扯開,面無表情道:“若是殿下不滿臣為殿下侍讀,臣可向陛下請旨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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