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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關眼看着慕容星同楊淩說笑着出了書房,回過神來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泛白的骨節上濕熱的水漬。

空蕩蕩的書房只剩下他一人,孤寂地坐在原位,想着只有他自己記得的前塵往事……

不出半日工夫,在國子監習課的皇子與顯貴子弟們便都知曉了晨課上太子殿下的異常。

楊淩熱絡地伴在慕容星身旁,将一些文臣世家的子弟一一介紹給他。

“慕容世子将門虎子,自小在軍中磨砺,不像我等成日只知舞文弄墨。下午的騎射課,還望世子多多指教。”

慕容星似是頗為受用地點了點頭,冷沉的神色稍緩:“楊公子客氣了。”

楊淩雖生的一雙鼠目,但面容白淨,平日裏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加上家室不錯,在國子監的纨绔們裏稱得上是一股清流。

文臣子弟多以他為首,聽到楊淩這樣恭維慕容星,他們自然也在一旁陪着笑。

聽到慕容星并未拒絕,楊淩笑意更盛。

“瞧瞧,我們正說着,授課的統領已經到了。”楊淩擡手示意慕容星先行,走至一半,忽然腳步一頓,“不知太子殿下現在何處,世子是否……”

慕容星皺了皺眉,不着聲色地将目光自遠處走來的杏黃色身影上收回。

“殿下對國子監應當很熟悉了。我們先走吧。”

大梁立國剛剛十餘年,周圍不乏小國林立。天子極重騎射,哪怕是文臣的子弟,也需在國子監習騎射課。

邵關自馬廄選了一匹踏雪馬,冬九侍奉在身側,瞧見慕容星同楊淩幾個一起來到馬廄,忍不住低聲怨道:“慕容世子如此未免太不敬殿下,身為太子伴讀卻……”

邵關一扯缰繩,翻身上馬,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慕容星:“不可胡言。”

換上便于騎射的窄袖胡服的少年披散的墨發用素白的簪玉束起,面容俊美鋒銳,哪怕在衆多華服公子間,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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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世子。”

慕容星側過臉,向着馬背上的少年行了一禮:“殿下有何吩咐?”

邵關自然覺察地出對方恭敬的語氣中隐含的不以為意。

“……騎射課後,世子若無事的話,便同孤一起回東宮吧。孤,有要事同世子商議。”

慕容星“嗯”了一聲,不再出言。

邵關漆黑的桃花眸裏希冀的光一點點湮滅,白馬上的少年緊緊扯着缰繩,像是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楊淩一直微笑着站在一旁。

慕容星沒去看那雙眸子。

“殿下還有別的事嗎,若是沒有,臣便同楊公子去挑選馬匹了。”

寬闊的草場上約百米的距離處放着一排箭靶,近處則是一列長弓羽箭。

授課的禁軍統領選了一把紫檀木雕花硬弓,遞至邵關手中。

“今日是騎射課,依着往日的規矩,請太子殿下先來吧。”

慕容星看着邵關接過那把長弓,雙目微眯。

這把長弓旁人或許不識,但軍中之人卻都不陌生。一年前狄戎人前來長安朝貢時,向天子獻上了這把紫檀木硬弓。

然而這把硬弓在軍中将領間傳遞了一圈,竟然無人能夠拉到滿弓。最後還是朝中年過五旬的老将出馬,才滅了狄戎人的銳氣。

征戰沙場的将領都難以拉開的弓箭,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又怎麽可能拉得開?

衆目睽睽之下,豈非是想讓邵關顏面盡失?

慕容星看了那禁軍統領一眼,鳳眸中掠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而早已駕馬前往草場的邵關并未察覺到異常,少年一揚馬鞭,雪白的駿馬便朝着一字排開的箭靶疾馳而去。

楊淩與那禁軍統領對視一眼後,微笑着轉向慕容星:“世子覺得太子殿下能中幾個十環?”

“殿下的騎射技藝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過用這把長弓,怕是他連一箭都射不出。”

“世子好眼力,這把紫檀木硬弓是……”

話音剛落,便聽禁軍統領一聲高喊:“第一箭,脫靶!”

慕容星的目光牢牢地鎖在遠處的少年身上,随着“脫靶”二字,周圍幾個受寵的皇子無所顧忌地嗤笑了一聲。

“看來三哥确實是大病了!”

“第二箭,脫靶!”

邵關拉着弓弦的手微顫着,手指幾乎滲出血絲,可手中的長弓卻只被他拉開了一小點弧度,上弦的羽箭莫說命中十環,就連百步距離都難以抵達。

這弓……被人動了手腳了。

前世的時候,還不曾有這樣的波折。因着慕容星對他态度的截然不同,許多事情或許都不會再按照前世的軌跡發展了。

不知是怎樣的心情,促使着邵關轉頭看了一眼,被疾風吹拂得散亂的墨發掩住了少年的眉眼。

慕容星就站在人群中,依舊奪目,只是,那個少年沒有同記憶中的那樣,處處守護着他。

邵關騎着馬回到原地的時候,杏黃的袖袍都沾染了幾處血跡,未幹的血絲順着指尖,滴落在弓弦上。

四皇子陰陽怪氣地努努嘴:“三哥怎麽這麽不小心,拉弓都傷着了手。冬九,還不給你家主子上藥?”

“這是紫檀木弓,殿下拉不開也實屬常事。”

楊淩将早已備好的傷藥遞給冬九,并不在意邵關看他時陰沉的面色。

禁軍統領俯身行了一禮:“殿下恕罪,在下也是剛才聽慕容世子介紹,才知道這把弓是狄戎進貢的紫檀木弓。”

左右太子的手是騎射時自己弄傷,無論如何也怪罪不到他頭上。

“慕容世子自幼習武,不若讓世子一試。”

慕容星垂眸,手中的長弓弓弦上還印着邵關的血。

自己若當真在衆人面前拉開這弓,無異于是将邵關最後的臉面盡數掃落在地。

但這還不夠。

慕容星拿出帕子将弦上的血跡擦淨,勾唇一笑。

“這把弓雖然不錯,但我一年前便在侯府中試過。我身為殿下伴讀,自然應當盡心。不如,我教殿下如何拉開此弓吧。”

楊淩一聽這話也愣了一下,如此狂傲的語句,大約也只有手握大半軍權的平西侯府世子才敢說出口。

邵關難以置信地擡眸,目光撞上慕容星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一剎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慕容星鐵了心,不想再做他的太子伴讀。

既然他糾纏着不放,他便當衆羞辱他,讓他不得不放人。

心口的怒火和委屈讓少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身為太子,他何嘗受到過這樣的挑釁?

可偏偏,那是他最喜歡的人,他要如何對他,又能如何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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