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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安娣是撞過來的,傘角差點劃破他皮膚。雖不至于破口大罵,但什麽都沒幹卻飛來橫禍,難免心生不快,齊孝川轉過身,陰陽怪氣卻悉數堵塞在了喉嚨眼。她加深笑意,這樣暗的天氣,兩只眼睛仍然像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他發不出聲音,她卻把傘交到他手中。還是那種從不考慮自己是否會被拒絕的親切,還是那樣好像一輩子沒有煩惱的天真。
齊孝川下意識伸手,不容分說,先把她拉到傘下。狹窄的範圍裏躲避雨水,他忘了表情管理,以至于整個人看起來異常嚴肅,終于開口,說的卻是:“那你呢?”
“沒關系。”她笑盈盈的,側着頭伸手,做出說悄悄話的姿勢,毫無預兆地開玩笑,“其實我是飛天小女警,所以不用擔心啦。歡迎您下次光臨。”
她當然不是飛天小女警,不可能直接飛回去。眼睜睜看着雨滴落到駱安娣身上,齊孝川久久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店門口。駱安娣停在門前的屋檐下,先晃了晃裙擺,然後才進去。盡管只是側臉,卻依舊盛滿笑容。
他撐着傘回味了許久,再上車時,司機有點內疚地感慨:“剛剛您特意說不用傘——”
齊孝川随口應付,眼下思緒徹底被其他事占據。車開出去幾公裏遠,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沒認出他來。
他不在意。
仔細想想,回憶與今天之間的距離也有上十年了。他能認出她來不奇怪,畢竟在記憶力上,齊孝川不說很有自信,謙虛一些,也該是過目不忘的水準。駱安娣就不同了,笑容傻傻的,辦事呆呆的,小學三年級了走路還會平地摔。
他沒有在介懷。
齊孝川忍不住努力回想,他以前到底給駱安娣留下了什麽印象,才會讓她把他當成在別人店裏邋裏邋遢丢三落四忘了拿外套走的陌生人。
她給他惹過的麻煩可遠遠不止是用傘在脖子上劃條紅痕這種小事。
在沒有惡意的前提下,駱安娣對“早戀是不允許的”、“老師是學生的管理者”和“人有好有壞”這類道理一無所知,她喜歡齊孝川,就像向日葵跟着太陽轉一樣簡單。別人一旦問起就會老實回答,仿佛這和問她數學倒數第二道附加題拿了多少分沒有區別。甚至面對老師,她都能保持這份坦率的純真——當時她經常來齊孝川班級門口,屢次被齊孝川的班主任目擊,人民教師随口一問,沒想到她承認得落落大方:“我喜歡小孝。”看呆一圈圍觀群衆,簡直是勇士中的勇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沒什麽惡意的緣故,其他人對她懷抱的善意也格外多。有一回齊孝川去找教導主任要簽字,出來遇到校長助理,略微打過招呼。關門時,他清晰地聽到辦公室裏傳來對話:“這一屆學生會會長出在低年級,真優秀。”“是啊,他的小女朋友在初中部,特別可愛一小姑娘”。
總而言之,這份單方面由女方發起的關系可以用暢通無阻來形容,男方分明不情願,卻根本無人在意。
一周工作日有五天,起碼四天,駱安娣會送她吃的點心過來。齊孝川的媽媽在她家幫傭,做的不是廚房工作,但也知道她家請廚師的要求有多高,因此時常唠叨滿臉不快的齊孝川“賤骨頭嗎你”。
話糙理不糙,客觀評價,他的行為的确有一點。
晚上她專程送上門,他冷淡地道過謝,轉頭就倒給園丁當女兒養的西施犬吃。結果還被懷疑不安好心,拿着園藝剪把他追出半公裏,揚言再搞名堂就抓他去給池塘的睡蓮翻藕。這個幫駱家打理花園的糟老頭子壞得很,之前他在池塘種荷花,齊孝川和駱安娣路過,駱安娣問“爺爺這是在幹嘛”,齊孝川随口說了句“玩泥巴吧”,未料竟然整整被記恨了幾年。
投喂別人家寵物狗的第二天,他情願在教室吃豆瓣醬拌面和豆瓣醬拌蔬菜。
也不知道駱安娣有沒有覺察,反正不久後,她就換了方式,中午直接送到教室來。他婉拒,婉拒不成,分給周圍男同學吃,吃完他們嘴都還沒擦幹淨,女同學已經開始交頭接耳評論他“渣男”、“負心漢”。吃人家嘴軟的男同學沒有落井下石,但也只做到在撲哧一笑時“噗嗤”的音量小一點的程度。
齊孝川徒手把筷子捏斷了。
他也沒想到這麽容易斷,只能放學後去精品店買了雙新的,和洗過的飯盒一起還給駱安娣。駱安娣笑着問:“好吃嗎?”他說:“別送了。”
她的嘴角立刻下沉,眉毛也壓了壓,只有眼睛仍然清澈見底。駱安娣說:“不好吃嗎?那我下次再努力一點。”
無緣無故,他忽然就凝噎了。齊孝川說:“這是你做的?”
“我也才剛開始學,對不起喔。”駱安娣抿起嘴唇,難為情地笑着說,“我就是想讓你高興一點。”
“……”他艱難地說,“也不差。”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嗎?”
“做得挺好的。”齊孝川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的臺詞為什麽會扭轉到這地步。
他對她做過的抗拒并不只是這樣。
駱安娣的名聲能在學校如此響亮,百分之七十原因終究還是齊孝川。
齊孝川在高中也是傳說。當上學生會會長,卻利用職務之便偷偷到校外洗車行打工,為了降低遇到教職工及其座駕的幾率,還特地挑了另一個城區的店。不僅如此,工作不久,他發現店裏生意太好,水管時常破損,消耗很大,于是費心思進貨一批水管保護套,跑去各個洗車行推銷,成功大賺一筆。最後經過調試,又找工廠定制了效果最好的款式,被一間公司掏錢買斷。就這麽來回折騰,拿到了不少錢,他卻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回小小洗車行任勞任怨洗車。
直到殺千刀的同學吹牛逼時不小心說漏嘴,大人們頭一次聽說這樣的奇人,同樣感到新鮮。學校半個領導班子拿狩獵野生動物的架勢去抓他。搖下車窗,他當時正手持擦車布,湊過來說“SUV清洗價位不一樣”,就看到車裏坐滿了學校老師。齊孝川懶得溜了,人贓俱獲,被當場逮捕。
他寫了三千字檢讨,沒要求按慣例在升旗臺上公開朗讀,只是撤掉了學生會會長的職務。但他也瀕臨高三,本來就快自動卸任,因此可以說是毫無懲罰效果。
這樣的風浪輪番下來,自然引人矚目。齊孝川雖然整天垮起個批臉,但實質并非神經症患者,和人交流不成問題。
那時候,也有別的女生向他告白。
他本人沒有自覺,事實是,齊孝川算受歡迎的那類男性。年級裏最漂亮的女生也曾邀請他一起去食堂,被他誤以為是要借飯卡,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憑什麽”。當時班上的語文課代表性別女,态度斯斯文文,說話條理清晰,是個優等生,一度和齊孝川走得很近。
他語文不好,所以經常找她借筆記和劃重點,不知不覺就熟了。
女生是典型的聰明人,并不在乎他關于駱安娣的緋聞。二人大大方方地來往。齊孝川起初什麽都沒想,還是男同學像犯癫痫似的跟他擠眉弄眼,問他說:“你這是膩了小老婆找大老婆了?”
“嘴巴放幹淨點。”齊孝川回答。
他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駱安娣的确消停了一段時間。他對校園風雲一概不關心,就連自己被奉為校內打工皇帝時,他都不知道他們口中那個“汽車美容陶朱公”是誰。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駱安娣都知道看氣氛了。恰如《怦然心動》這部小清新電影裏那個大聰明男主角想出的好主意,齊孝川發現,搞不好他也可以效仿。不需要和任何人确定關系,只要能讓駱安娣知難而退就萬事大吉。
他主動約了語文課代表到家裏做客。
并且,他知道,只要沒有小提琴課或其他事,駱安娣就會來找他玩。
于是,那一天,駱安娣興沖沖推開齊孝川的卧室門,就看到他和另一個女生坐在一起,對着一本《古漢語詞典》讨論。
“小孝,”她站在門口,臉上還是笑着的,“你有客人呀。”
“哦,介紹一下,”齊孝川只向一個人介紹另一個人,“初中部的駱安娣。這整個莊園一樣的院子都是她家。我爸媽在為她家工作。”
語文課代表淺淺地點頭。
齊孝川讓駱安娣進來,駱安娣卻沒有照做。她笑着,手指摳住門框,輕輕地說:“你們有事的話,我還是不打擾了。下次我再過來吧。”
“嗯。”
他望着她,看着她後退,然後側過身。
駱安娣有點困擾的表情也很好看,帶着頗具爛漫氣息的真摯。有那麽一瞬間,齊孝川想起,駱安娣不是完全沒有煩惱,她唯一的煩惱大概就是他。
他忽然走出去,身為語文課代表的女生問他“怎麽了”。他回答:“下雨了,她沒帶傘。”
齊孝川拿着傘追出去,一路種滿了園丁喜歡的茉莉,還沒到開花的季節,綠油油的很醒目。他向前走,沒看到駱安娣,樓上的客人還在等,于是他及時折返。
那一天晚上,駱安娣發燒了。她連身體素質也嚴格遵照公主設定,再多鵝絨毯下的豌豆都能硌到她,淋幾分鐘的雨就重感冒。作為罪魁禍首,齊孝川被他爸拿癢癢撓一頓痛揍,打得他隔天上學周圍人不敢搭話,都以為他放民間高利貸得罪了□□。
齊孝川一聲不吭,臉全程黑得能就地挖煤,放學到點就走,直奔初中部教室,旁若無人走到駱安娣座位旁。
她戴着口罩,在旁邊同學報警之前笑着開口:“你來啦。”
“嗯,”他面色不善,還是那副拽得二五八萬的德性,“送你回去。要幫忙收拾書包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28 22:56:32~2021-05-29 21:44: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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