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麽,”齊孝川的表情看起來像被刺刀抵住了脊梁骨,然而身後分明空無一人,因此才顯得越發笨拙,“一起吃個飯嗎?”
即便觀察力達到光速,也很難從駱安娣臉上捕捉到任何遲疑。她笑着回答說:“好呀。”
她一定想不到,她吐出“好的”這兩個字的一瞬間,他的心情不亞于在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上榮獲金牌——前提是東京真能順利舉辦奧運會。
“那我在這附近有一間還可以的店……”齊孝川松了一口氣,已經準備好調出應酬時最高規格的餐廳,中西皆具,老少鹹宜。然而,駱安娣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麽。
“啊!”她像放學後匆匆向前沖,穿過十字路口卻遇到紅燈的女高中生,霎時間詢問,“可以去我家嗎?”
長大成人、混跡社會後這麽久的時間裏,齊孝川沒少遇到過這種人。用他爸下崗時喝醉酒呵斥電視裏那些貪官的話來說,就是“有幾個臭錢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那時候,齊孝川還在準備中考,聽到也只淡淡抱怨“吵到我看書了”,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也會變成有那麽多錢的對象。
而且,真正有錢後,他才意識到,不是有幾個錢就把自己當回事,而是當你有錢以後,別人都會把你當回事。
同性有,異性有,其中對他說過這句話的不勝枚舉。
異性關系似乎總是在私密場合極速升溫的,短短一句邀請,就能蘊含諸多成年人之間的進退推拉,充斥着暧昧而成熟的氛圍。可是,對象是駱安娣。
那個和朋友一起觀看《泰坦尼克號》删減內容時也面帶笑容目不斜視的駱安娣。
齊孝川問:“怎麽了嗎?”
“嗯,”駱安娣回複,“前段時間遇到一只受傷的小貓,去了獸醫院,然後只能帶回家……我今天打算去買做貓飯的食材。”
他一點也不意外,因為是駱安娣,說這句話的是駱安娣,所以根本不用皺眉,不用懷疑會發生那些事。齊孝川說:“那我陪你去。”
他開車載她去了會員制的百貨超市,駱安娣拿東西,齊孝川負責拿和結賬。
他說:“本來也是我說的請你吃飯。”
她笑起來,并不跟他客氣,這種細微之處總能透出她的出身如何優渥:“小貓也要謝謝你。”
假如不是親眼見到,大概很難想象駱安娣現在住在這種地方。也不是條件很差,只是普通的居民小區而已,但相比回憶之中總是穿着公主裙的少女,又絕對相差甚遠。
最後一次聽說駱家的事,已經是他就讀于大學時某一年的深秋。齊孝川鮮少回家,定期寄錢回去,數額對于他那個年紀的同齡人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數額大到他爸懷疑他要麽在經營地下□□要麽在非法場所陪酒,一度還偷偷打電話給他大學輔導員,結果收獲到兒子真的經常缺勤的彙報,吓得險些大義滅親,一個110把他給送進去。
他那次回去是因為媽媽被診斷出雙腎多發性結石,卧病在床,急需手術。醫院辦事效率低,齊孝川他爸急得團團轉,還是齊孝川及時到場,幹脆利落辦理轉院,又做了後續的聯絡,雇請護工,一直照顧到媽媽出院。
他也才過二十歲生日沒多久,靜靜站在病房門口,一邊低着頭一邊聆聽醫生叮囑。實際上,情況并不樂觀,恐怕激光治療都不夠,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但他不慌不忙,走到病床邊,對媽媽沉穩地說了:“沒關系,會好的,”
那段時間,他時不時陪爸爸散心。一來是老齊想擺老爹架子,拿自己的人生經驗教育教育小齊,二來是小齊擔心老齊一天到晚待在醫院裏憋死。
在醫院的便利店裏買了牛角包,父子二人在河邊漫無目的地步行,爸爸忽然說了:“你知道嗎?駱老板做生意失敗,駱家破産了。”
“什麽?”齊孝川一整天沒吃飯。那時候他還在賣女裝,工廠和寫字樓兩邊跑,外加還要抽時間去醫院,一天睡不到三小時,其中三分之二還得靠零散睡眠拼湊。這樣的情況下,餓肚子也是家常便飯,比如眼下,他在狼吞虎咽那個幹巴巴的牛角包,很想喝水,卻還是用嘶啞的喉嚨開口。
“你媽也是聽以前他們家幫傭說的,本來打算幹完這一單就移民挪威,聽起來多好啊。誰知道呢,竟然這麽突然就……”
齊孝川蹙眉,下意識尋找合理的解釋:“什麽意思?是資金周轉不過來了嗎?”
“誰知道。我不清楚這些,”爸爸一輩子只做過司機這一個職業,掌握的技能更傾向于如何操縱座駕加速減速,最擅長的事是閉着眼倒車入庫,“反正什麽都沒有了。”
按理說,家大業大,并不會如此輕易地垮臺。
當時齊孝川是這麽想的。
但後來,不僅僅是駱安娣,連帶着整個駱家都銷聲匿跡,他才慢慢回想起往事,心情五味雜陳地判斷那傳聞或許是真的。
世界很大,遇不上也正常。正當他這麽想着的時候,卻在公司樓下的手作店遇到了她。
駱安娣用鑰匙打開門,只有三只腳的貓鑽出來,黑色的皮毛蹭她腳腕,低低地發出叫喚聲。
她俯下身,先摸了摸小貓的頭。齊孝川走在後面,留意到她上衣背後的袖口有線頭,雖然沒有說任何話,但還是忍不住盯着看了很久。
駱安娣是在樓梯間撿到這只小貓的,不知道是遭遇了車禍還是什麽,它的一條前腿已經血肉模糊。她當時才下班,順着聲音找過去,看到時吓了一跳。
到了寵物醫院,因為是流浪貓,所以費了好大功夫才接受手術,結果直接是截肢,生生花掉她半個月的薪水。
但能怎麽辦呢?總不能把受傷的小貓丢在路邊。她只能把貓抱回家去。
駱安娣很喜歡做給貓吃的飯,雞肉和胡蘿蔔都切碎,然後放到鍋上蒸。她走出廚房,發現齊孝川正百無聊賴地靠在窗臺,看那幾盆她用合味道泡面杯種的蘭草。三條腿的貓咪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似乎很想吸引這位初次見面的人的注意。
遠遠地望着,她笑着說道:“亞歷山大麥昆很喜歡你。”
“誰?”齊孝川好像不怎麽喜歡自己、別人與“喜歡”這個詞關聯在一起。
“麥昆。”駱安娣說着,那只貓就跳到她懷裏來。雖然只有三條腿,但行動與平常的貓已經沒有區別。
他走近,嚴肅地問:“為什麽叫這個?”
“亞歷山大麥昆設計的黑白色衣服都很好看。”她回答,兩頰的笑容讓人想起揮動羽翼的安琪兒。
那只貓身體的大部分都是黑色,只有爪子和臉部兩邊是白色,看起來滑稽又可愛。
“說起來,剛好你來了。”駱安娣突發奇想,噔噔噔跑回房間,只聽裏面傳來什麽挪動的聲響。齊孝川走進去,發現她正在賣力把一張沙發推出來,“幫我一下,往外拉就好。這個一個人很難搬得動。”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搭手,有人幫忙果然快得多。從門口搬運出去時又迎來新一輪難題。樓梯間太狹窄了,而且公寓還沒有電梯。挪動方向的時候,齊孝川站在牆壁與沙發形成的縫隙裏,差點被活活碾死。
“這是前一個租客留下的,我用了一段時間。前幾天坐在上面邊吃炸醬面邊看書,結果不小心灑了——”伴随着駱安娣不好意思地解釋,齊孝川已經在沙發上搜索到一片棕色的湯汁痕跡。
兩個人往樓下搬運沙發,時不時要停下來歇息一陣,繼而才能繼續。
靠在沾着炸醬的沙發上休息時,齊孝川氣喘籲籲地問道:“你看的是什麽書?”
“小說。”她笑起來,劉海被汗打濕了,卻一點都不狼狽,反而襯托得眼睛愈發明亮,“小孝平時看什麽書呢?”
“很久沒看了。”他實話實說,擡頭看過去。齊孝川不喜歡說謊,更不用提是在被駱安娣望着的時候,看的多半是些集團手冊之類的。
等将沙發放到垃圾回收站,再回到家時,兩個人已經汗流浃背、筋疲力盡。
沒有了沙發,兩個人只能站着。駱安娣把做好的東西取出來,齊孝川意外的發現,三個盤子裏的食物都是一樣的。
駱安娣把貓飯放到地上,輕輕發出“咪咪”的聲音,哄着名叫“亞歷山大麥昆”的貓過來進食。齊孝川端起屬于自己的那份貓飯,并沒有多少猶豫,面無表情,直接拿起勺子準備吃。
“等一下,”她卻攔住他,給他小心翼翼加了醬油,然後才笑起來說,“好啦。”
他們兩個人,站在窗臺邊,和貓一起,享用和貓相差無幾的晚飯。
意外的還挺好吃的。齊孝川試圖回想起自己上一次正兒八經吃飯是什麽時候,卻總在自己抓到下屬用茶水間微波爐煮湯圓時中斷回憶。那時候他其實也想吃,可惜剛出現就把人吓得不輕,最後只能用茶杯泡濃縮湯來喝。
他擡頭,發現她接近整張臉都埋到碗裏。齊孝川說:“你做了什麽夢?”
“什麽?”她看向他,嘴唇沾着亮晶晶的香油。
“之前你說昨晚做了夢,結果之後就遇到我。”他想替她擦拭嘴角,或者把她礙事的鬓角繞到耳後,但他只是短暫伸直了盤子底下的手指,“做了什麽夢?”
她自己拿了手帕,輕輕地擦幹淨,折疊,仰起頭來笑着說:“我夢到草地了。”
“草地?”
“嗯。太陽底下的草地,”駱安娣笑着,仿佛閉着眼似的,用松散的聲音徐徐說道,“風吹過來,所以用帽子遮住了臉。小孝和我一起坐着,肩膀碰着肩膀,你給我講了冷笑話——”
他蹙眉回答說:“我不會講冷笑話。”
“不會嗎?會的吧。”她又來了,那招牌的、讓人無法回絕的聲音,那叫任何人都不得不遲疑的神情。駱安娣說,“反正很開心。”
她想去草地嗎?齊孝川第一時間想的是這個。附近哪裏有不會被人打擾的草地?他從沒度過假,對休閑之類的場所也一無所知。不過委托秘書調查一下就行。假如她想到那種地方,任何周末都可以約着一起去。
他想問她以後還能不能見面,并且能判斷得出她不會回絕。駱安娣就是這樣的人,理所當然地做着溫柔的事,即便對齊孝川這樣的人來說毋庸置疑很恐怖。
他準備開口。
就在這一刻,玄關傳來了響聲。
門被推開了,面色蒼白的年輕男人走進來,背着雙肩包,摘下鴨舌帽,詫異而警戒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投來。
“哦,式微,”駱安娣起身,用絲毫未變的笑容說道,“你來啦。”
為了同一個女人,兩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對彼此沒有任何好印象可言。仲式微上下打量起齊孝川,他問:“這個男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貓飯并不一定适合貓,因為我沒養過貓,随便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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