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過去(4)

寇雅郡趕到的時候,  容夏就抱着狗蹲在路邊,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薩摩耶那時候才幾個月大,身量雖沒有現在巨大,  但窩在容夏懷裏還是勉強了些。它的兩只前爪搭在容夏肩膀,  雙眼毫無生氣,  眼睛半閉不閉,奄奄一息。

寇雅郡顧不上停車,老遠就沖着容夏大喊:“容夏!上車!”

那人聽到聲音,  吓了一跳。

寇雅郡看着他抹幹淨眼淚,  抱起薩摩耶飛快跑向自己。

淩晨兩點,路上行人稀少,車也沒有幾輛。

容夏上車後,  寇雅郡從後排拿了條毯子給他,本想立刻詢問到底怎麽回事,一扭頭看到容夏哭紅的雙眼,大腦突然空了一下,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他沉默着把毯子給這一人一狗蓋好,  低聲安慰道:“我聯系了一個朋友,  是位經驗很豐富的寵物醫生,現在去她那裏。”

他的視線又落到啾啾頭頂,  “沒事的,  別怕。”

寇雅郡撿過許多流浪小動物,簡單的清洗和絕育他可以自己來,但他畢竟不專業,太棘手的病症處理不來,  只能去麻煩這位朋友。

他在電話裏簡單說了下情況就挂斷了電話。

容夏抱着啾啾坐在副駕駛座,  無聲地流着眼淚。

他哽咽着說:“我以為鎖在櫃子裏它就、就不會看到。我,  我……”

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毯子上,沒一會兒就濕了一片。

思索再三,寇雅郡在等待紅燈的時候醞釀了一肚子安慰的話,正要開口,他看到容夏扭頭看着玻璃。

玻璃上映出了他傷心欲絕的神情。眼睛是腫的,鼻頭都紅了,臉蛋上還挂着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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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的話語梗在心頭,寇雅郡伸手拍拍他的肩,低聲說:“馬上就到了,別急。”

容夏轉過頭來,睫毛都被眼淚糊在一起,幹淨的臉龐被淚水沖刷得異常蒼白。

他害怕極了,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淌了下來。

“它會死嗎……”

“不會。”寇雅郡伸手按住他的後腦,又重複了一遍,“別怕。”

“寧姐,我朋友的狗,四個月,下午吞了一塊巧克力,一直在腹瀉。”

寧姐動作輕柔地接過薩摩耶放到病床上,沖兩人比了個安心的手勢,說:“交給我吧,你們去休息一下。”

她看着躲在寇雅郡身後一言不發的人,笑着安撫道:“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怕,不過以後還是要小心點。”

容夏紅着眼睛點點頭。

薩摩耶很快被推進了手術室,寇雅郡則在走廊裏陪容夏坐着。

寧姐的話并沒有緩解容夏的焦慮。

他把臉埋進掌心,身體微微打着顫。

“……我怕它找到巧克力,特意放在最上面的櫃子裏。”容夏聲音悶悶的,“下午它一直特別鬧騰,我還以為是因為早上沒出去玩。我好粗心,我怎麽這麽粗心……”

寇雅郡不忍心,按住他的肩膀,說:“不怪你,不要這麽自責。”

容夏擡起頭看着他,喃喃地問:“它會不會怪我呀……它這麽小。”

異樣的暖流從心裏一直湧到鼻腔,寇雅郡用力拉着容夏的肩膀靠到自己身上。

只是再多的安慰還是說不出來,他只會蒼白地說:“不會有事的,別怕。”

身旁人的氣息令人安心,從發現啾啾誤吞巧克力後一直壓抑着的痛苦和自責徹底爆發,容夏靠着寇雅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冰冷的眼淚順着衣領一直流到寇雅郡的頸窩,他沉默着把人摟緊。容夏金色的發絲戳在他的嘴邊,随着他哭泣的動作劃過臉頰,留下一點冰涼的癢意。

寇雅郡偏過頭,嘴唇堪堪挨着那一簇簇金色的頭發。

容夏哭了很久,哭到最後聲音嘶啞,靠在寇雅郡懷裏睡着了。

寧姐忙活了快兩個小時才出來。

原本睡着的人聽到手術室大門打開的聲音後頓時清醒,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沖過去問:“啾啾、啾啾怎麽樣了?!”

寧姐折騰了一晚,表情也有些疲憊,但臉上還挂着笑容。她說:“放心吧,跟你說了別緊張。讓它在我這兒待兩天,還得确認一下後續情況。”

容夏一聽這話,剛放松下來的眉頭又立刻皺起。他看看寇雅郡,像找主心骨一樣盯着他,手指揪着他的衣袖,求助似地望着他。

寧姐看着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狗狗剛從麻醉中蘇醒,今天還是不要再折騰了。像你這樣的寵物家長我見過很多,這個時候情緒低落又敏感,說實話,不适合照顧虛弱的寵物,還是交給我吧。”

她歪歪頭,臉上挂着溫暖的微笑,說:“相信我,好不好?”

寇雅郡回頭看了一眼,那人還躲在自己後面,手裏緊攥着自己的衣角,根本不是能自己做決定的樣子。他想了想,伸手攏住容夏的手指,對寧姐說:“好,那麻煩你了。讓它待幾天?”

“看它自己的恢複情況。恢複得快就一兩天,如果恢複得慢可能要五天到一周。等我電話吧,我通知你。”

寇雅郡又一次和寧姐道了謝,之後寧姐就離開了。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等到薩摩耶從麻醉狀态中徹底恢複過來後,進手術室看看它的狀況。

薩摩耶可憐兮兮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容夏後低聲嗷嗚一聲。

容夏走到病床邊,彎下身子拍拍它的頭,用自己的額頭蹭着它的鼻尖,哽咽着說:“寶貝乖啊,爸爸過兩天就接你回家。”

薩摩耶伸出左邊的爪子攀住容夏的肩膀,耳朵抖了抖。

離開的時候,容夏魂不守舍,他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回頭看着手術室的方向。

折騰了一整晚,現在已經快四點了。

深冬的淩晨,天色依然昏暗。附近勤勞的小吃攤刷拉一聲拉開了卷簾門,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容夏像丢了魂兒一樣走在路上,麻木地跟在寇雅郡身後走向停車場的方向。

停車場距離寧姐的寵物醫院有點遠,來的時候太着急了,停好車後寇雅郡抱起啾啾下車就跑,根本沒感覺到這至少一公裏的距離有多麽遙遠。

才走出沒幾步,他就感覺容夏遠遠落在了身後。

回頭一看——

那人垂着腦袋腳步虛浮,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寇雅郡折回去,走到容夏面前停下。

他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容夏,直到容夏被他看得全身都不自在,才開口說道:“這一晚上都沒休息,累壞了吧?”

他指指停車場的方向,又說:“停車場有點遠,我背你過去吧。”

容夏溫順地爬上他的背。

沒過多久,脖間又滴落了容夏的眼淚。

他一聲不吭地流着淚,抽噎着跟寇雅郡道謝。

寇雅郡走得很慢,一公裏的距離磨蹭了快半個小時。

路邊的早點鋪傳來了粥香,他想問問容夏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回去,一扭頭發現這人睡着了。

睡夢中眉頭也皺着。

終于坐進車裏時,寇雅郡猶豫着,還是扭頭去買了幾個包子。再回來時,發現容夏扒着車窗往外看,怪可憐的。

寇雅郡看笑了,“你這個人真是的。剛才睡得那麽熟,我怎麽叫都叫不醒,現在聞到包子味兒就醒了是不是?”

容夏不好意思地抓抓臉。

雞飛狗跳的一夜終于過去了。

當時的擔心、憂慮、緊張都記不清了,現在回想起來,寇雅郡只記得背上沉甸甸的重量。

十分鐘的時間到了,司機小心翼翼敲着車窗,詢問寇雅郡是否還有哪裏不舒服。

寇雅郡推開車門下了車,除了額頭冒出幾滴汗水之外,看上去已經沒有異樣。

他對司機說:“我上樓一趟,過會兒再回家,你回停車場,把車停了吧。”

重新回到容夏家門口時,寇雅郡沒急着開門,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仍然覺得腦袋裏像有兩股力量在反向拉扯,痛得他頭暈眼花。

寇雅郡用額頭頂着容夏家的大門,剛才回想起的片段不只帶來了身體上的痛楚,心裏也像被擰了一把一樣又酸又軟。

這是、這是一段很重要的往事。

那天他背着容夏,餘光看着那人睡着的臉龐,心裏湧上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容夏很瘦,也很輕,可背上的重量一直延伸到了心裏,壓得心底一片柔軟。

門內,薩摩耶可能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小跑着過來撓門。寇雅郡輸入門鎖密碼,眼前的毛絨絨物體讓他恍如隔世。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

當時奄奄一息的小動物現在活得很健康,性格這麽乖,笑容這麽甜。

寇雅郡笑着進了門,又陪它玩了一會兒。

狗狗無憂無慮,早就忘記了幾年前自己曾經在鬼門關徘徊過一晚,仍然沒心沒肺地躺在地上,敞開肚皮給寇雅郡摸。

柔軟的毛發握在手裏,手感極為綿密,但寇雅郡竟然覺得,手掌下毛絨絨的薩摩耶摸着遠沒有容夏的頭發柔軟。

他低頭看着表情甜美的啾啾,上手撓撓它的耳朵,說:“他好愛你啊。”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容夏或許變了很多,但對啾啾的愛,大概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的吧。

再次坐回車裏時,司機畢恭畢敬地問:“寇總,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寇雅郡淡淡地應了一聲,說:“開車吧。”

路上他不知想起了什麽,讓司機換了個方向。

“您告訴我地址吧,我按導航開。”

寇雅郡想了一會兒,那處地名就在嘴邊,可就是想不起來。半晌後他放棄了,搖着頭說:“我告訴你怎麽走,你開就是了。”

十分鐘後,賓利緩緩停下。

這附近有好幾個住宅區,商業很發達,一條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餐館。

司機以為他餓了,主動問道:“您想吃什麽嗎?我去買。”

寇雅郡看向外面,視線左右掃了好幾圈。

那家包子店已經沒有了,原本的位置變成了一家面館。

他收回視線,“走吧。”

第二天下戲的時候,容夏發現梁淮已經離開了。

答應殺青後去找他,說起來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梁淮一直很懂生活,他一直精力充沛,好像沒有事情能夠打倒他、壓垮他。他也很會讓身邊的人快樂,這是自己現在最需要的。

容夏掏出手機,還是打算出去走一走。之前計劃好的獨自旅行被寇雅郡的意外事故打斷了,或許現在可以變成和梁淮的雙人旅行。

他打開機票軟件搜索着,正猶豫去哪裏時,梁淮發來了消息。

消息很長一段,把重要的內容提煉出來無非就是一句話,讓容夏之後少接點這種情感起伏這麽大的劇本。

容夏快速掃了一遍這條消息,沒有回複,徑直退出聊天界面,繼續去看機票了。

不同的是,他把旅行套餐的人數從雙人重新改回了單人。

幾分鐘後,梁淮又發來一條消息,這回是幾張截圖。

他和容夏想得差不多,都覺得大好的假期适合出去玩。

他細細說了一番自己的計劃,又根據容夏的拍攝進度,分別安排了好幾種行程安排。

容夏沒太詳細看,他把聊天界面調到最上面,發現剛才那一大長串消息被梁淮撤回了。

他動動手指,打下一句話。

【容:春節前應該能殺青,我自己出去一趟,大概初四或者初五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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