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古怪三人

天色微曦,噠噠的馬蹄聲清脆悅耳,敲醒了晨間的昏昏欲睡。

俞衡渠一邊駕車,一邊試着提議道:“阿悅姑娘要是累了,我将朱十一挪到外面來,你不妨歇一歇。”

秦悅搖搖頭,拒絕了此提議,“不礙事,玄門修士哪個沒在晚上除過妖、捉過鬼,一夜而已,算不得什麽。”

說到這兒,秦悅終于問出心中疑惑:

“那個奇怪的周良爐,是雲中周氏的子弟?”

“是。”

俞衡渠無意隐瞞此事,帶着些含糊補充了一句道:“周熾,周良爐,雲中城弟子,性情頗有些放浪不羁,阿悅姑娘以後遇見他,不與他多言便是。”

“倒是,沒有聽聞過其他劣跡。”

最後一句,算是對周良爐此人品性的認可。

秦悅肯定了心中猜想,因着昨夜之事,半是吐槽半是刻薄道:“他家的祖宗基業,倒是沒丢!也算後繼有人。”

一聽這話,便知說話的人對周良爐感官不佳。

俞衡渠張了張嘴,似要解釋什麽,可惜,他隐瞞身份在前,有的話便不好細說,且此事關系到周氏隐秘,不為外人道也。

秦悅吐槽完,想起昨夜的老琴師,有些遺憾道:“也不知昨夜的老人家,會不會找玄門求助?還想再囑他近日多曬太陽,也不知什麽時候走的?”

身旁姑娘難得一顆俠義之心,俞衡渠心中溫軟,細語安慰道:“這周圍是陳家堡的勢力範圍,真有事,他們不會放任不管的,你即已提醒過老人家,他心中存疑,自然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秦悅一想,這話有理,且這世間事,萬沒有強求別人的道理。

二人趕了一段路,遇上了昨夜縮在牆角的一家三口,夫妻二人正帶着孩子緊趕慢趕,唯恐再次夜宿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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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衡渠駕着馬車路過時,小男孩大略是還沒從昨日的疲累中緩過來,見到馬車就走不動道,欣喜大喊道:“阿爹,阿娘,有馬車!我要坐馬車!”

“我要坐馬車!”

秦悅和俞衡渠互相對視一眼,馬車上還有朱十一這個惡徒,倒是真不方便讓別人上來。

且青州道的人,不定什麽時候就殺出來,普通人,他們怕是顧及不上。

二人都是寬和性子,俞衡渠慢慢将車停下,秦悅跳下車來,對着身後的一家三口解釋道:“抱歉,馬車不方便讓三位搭載。”

夫妻兩人,自然認出了眼前二人。

知道這二人都是仙師,見人跳下馬車,生怕是孩子惹了人厭煩,小心護着孩子到身後,本打算先道歉。

不料對方卻先向他們致歉,遂誠惶誠恐道:“仙師勿怪,孩子不懂事,折煞我等了。”

秦悅見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她,有些不忍,只能在心中說句抱歉。

二人與一家三口別過,再次駕着馬車上路,走出不過五十米的距離,身後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秦悅有些哭笑不得,“小朋友哭得挺大聲的,氣力挺足!看來,也不是太累。”

俞衡渠臉上有笑意綻出,贊同了此觀點:“當是如此。”

秦悅笑完,“那咱們走快些,不然被小朋友再看見了,怕不是又要哭一場。”

“駕!”

八月初二,忌出行,宜納財。

二人快馬加鞭不過才行了半個時辰,竟遇見了有人攔道。

攔在路中央的一共有三人,一高一矮兩個玄士左右站立,中間夾着個貌似俘虜、神情木然的黑衣男子。

正是廢棄客棧中關系古怪的三個玄門修士。

三人顯然來者不善。

秦悅就納悶了,這些人莫非也想搭個便車?

看着不像啊,那就是,要打劫!

她微微側身靠近俞衡渠,小聲問道:“俞兄,你遇到過劫道的沒有?”

她還沒遇見過,這該怎麽應對?

俞衡渠瞧着秦悅眼中莫名一點興奮,雖不是很明白緣由,同樣壓低聲音回道:“我,倒是遇見過。”

然而秦悅并沒有注意他的回答,只一臉笑得古怪。

她腦中一茬一茬冒着頭輩子看過的某些經典畫面,遂十分期待地看着前面橫在路中央的三人,甚至用鼓勵的眼神示意三人,你們倒是趕緊喊: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多經典的口號啊!

對面三人,被秦悅莫名的眼神一激,心底泛起不自在來,不由得謹慎了些。

左邊個子最高的修士出來說道:

“兩位別誤會,我和師弟二人并無惡意,只是昨夜聽聞兩位抓住了殺害趙氏公子的真兇,今日特來确認。”

話剛落,就一把将站在他師兄弟二人中間的沉默黑衣男子,往前推了一掌,正是被秦悅懷疑是“俘虜”的那人。

“這人是我二人一路從鐘陵追過來的,也自稱是殺趙氏公子的兇手。”

俞衡渠、秦悅二人忍不住對視一眼,眼中皆帶着驚訝和迷惑,這殺人兇手,還有人上趕着要自認的?

圖什麽呀?

秦悅忍不住瞟了一眼身後,被裝在麻袋中依然昏迷着的朱十一,壓低聲音問道:“俞兄,你确定嗎?”

想了想又道:“難道是共犯?”

俞衡渠淺蹙眉頭,透着股嚴肅,“八九不離十!不知。”

顯然是在回答秦悅所提的兩個問題。

高個子修士見馬車上的人竊竊私語,面上挂起不屑,透着股高高在上提議道:“不如将你們抓的人放出來,我等當面對質一二,免得冤枉了好人!”

這一番話顯然是認定眼前的兩人利益熏心,在草菅人命。

面對幾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秦悅當然選擇相信俞衡渠。

且朱十一在玄門惡名昭彰,便是冤枉了他一件,有實證的其餘惡事,也夠他死上十回、八回了。

如此,秦悅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走漏風聲了!

這些人莫不是青州道的人?

她輕輕拉了拉俞衡渠一角袖袍,見他回頭,近乎無聲的念了念“青州道”三個字。

俞衡渠不料秦悅靠得如此近,被拉住一角衣袖,猝不及防下回頭,心頭一跳,一雙眼不自覺追着拉住他袖袍的纖纖玉指上。

秦悅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她倒是忘了,玄門大族子弟一向高傲,不喜與人挨得太近,于是趕緊把自己往外挪了挪。

不過,這人聽懂她的暗示沒?

俞衡渠見袖子轉眼被松開,不知哪來的一點失望升起,極快收斂心神後,看着眼前攔路的三人,蹙眉深思。

對面那對師兄弟倒是急性子,他們纡尊降貴上門對質,對面的人卻半天不答話,莫非是看不起他們?

“二位想好了沒有!”

如果先前還透着要“商量”的意思,此時,大概就是不容置喙的意味。

秦悅将眉一挑,“我要是說沒想好,你們二位是不是要說,幫我想?”

有秦悅在一旁吸引那二人的注意力,俞衡渠不露聲色,細細打量四周,他先前說的釘鬼殷乙在烏衣城附近,并非胡謅。

不管這幾人是不是障眼法,他需防着有人偷襲,心随意動,手中靈劍幾欲出鞘。

然而,這四周沒有其他人!

至于有他不能堪破之人?

這樣的高手,沒有必要玩偷襲的小把戲。

秦悅已經與自稱胡姓的師兄弟二人,口舌上有來有往好幾回,此時諷刺道:“那我還不如直接将人交給你們,讓你們二人一起帶去河陽,趙家主辨了真僞,你們再将人還回來!”

對面的胡姓師兄弟,大言不慚道:“未嘗不可!”

秦悅到此,已然确定這胡姓師兄弟,不懷好意。

世道艱難,玄門修士,大部分人為了生存已經很忙了,沒功夫管別人的閑事,除非,有銀子!

至于一直木着臉,神情寡淡,被胡姓師兄弟認定是“兇手”的黑衣男子,即不為自己辯解,也不加入争吵,更不打算伺機逃跑,神色晦暗,偶然看一眼俞衡渠和秦悅二人,仿若置身事外,整個人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漠。

冷漠?俞衡渠再次看了一眼黑衣男子。

大白日的,這兩人做什麽春秋大夢呢!秦悅一錘定音道:“人,不可能讓你們看,更不可能與你們對質,路途遙遠,我們二人還要趕路,幾位,讓讓吧!”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三對三,誰怕誰!

哪知,此時竟有人出來打圓場。

正是一直沉默寡言,上趕着自認殺人兇手的黑衣男子。

“諸位不必争,我并未說,兇手只我一人!有個幫兇什麽的,不是很正常。”

此一句,顯然讓在場之人都驚住了。

秦悅自覺刷新了認知,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古人誠不欺她也!

黑衣男子半垂着頭,讓人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神色,他口中好言勸道:“諸位,不如一起上路?”

此言一出,兩方間劍拔弩張的氛圍滞了滞。

對面的胡姓師兄弟,此刻猶如吃了蒼蠅般,看着黑衣男子的眼神極度不善起來。

這人莫非是在耍他們!

秦悅二人,就更不可能同意這樣離譜的提議了,誰知這是個什麽局?

因着黑衣男子一句話,兩方人馬在克制中,分道揚镳。

秦悅想想這事兒,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忍不住對着俞衡渠吐槽道:“簡直莫名其妙!”

那三人如此怪異,定然是在圖謀什麽?

俞衡渠也想不明白其中關竅,倒是對黑衣男子眼中的冷漠頗為探究,只得叮囑道:“阿悅姑娘,咱們一路上小心提防便是。”

夕陽餘晖中,一輛馬車慢悠悠地進了城門,車上的人探出頭逮着一個過路人問過路後,馬車便直奔城中最近的客棧而去。

“老板,我要兩間連着的幽靜客房。”

哦,這次是真的客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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