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鬥嘴

周良爐理直氣壯道:“我躺在床上呢,怎麽沒修養?”

“你們也和我說說話呀,叫花子我一人孤卧床頭,身受重傷,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好生凄慘。”

俞衡渠只出一言:“明日,我就替周道友聯系家中人。”

周良爐口中還欲抱怨的話一頓,勉強擠出一句:“不必!”

聽到此處的秦悅噗嗤一笑,調侃道:“周道友為何不願回家?莫不是将自己混成了叫花子,不敢讓家裏人知道?”

周良爐被這二人一唱一和氣得咬牙,幹脆順着此話道:“秦姑娘既然知道,何故要點出來?”

秦悅:“是我錯了。”

道歉極為幹脆,就是不見丁點真誠,典型的我認錯,我不改。

周良爐被噎得啞口無言,他自然不是随意認輸的人,口中損道:“秦姑娘,女子的貞靜娴淑,體貼溫柔你也該學一學才是,不然以後去‘夫家’,怕是不讨人喜歡。”

“夫家”二字咬的極重,一句話內涵了秦悅和俞衡渠兩人。

俞衡渠眸光一暗,只覺得一牆之隔的周良爐聒噪又無禮,正欲出言警告,就聞得阿悅姑娘說道:“誰規定女子就得貞靜娴淑,體貼溫柔?”

秦悅顯然未聽出周良爐話中玄機,也不惱,此時就事論事地回道。

周良爐忽然覺得秦悅此女竟是少有的大氣,別的女子聞此言,要麽一臉羞怯,要麽惱怒異常。

她竟還能與他再辯兩句?

“前朝呂泰老先生的《閨範》,你都不曾學過?”

呂泰乃前朝文學大家,頗受俗世尊崇,當年其與妻合著的《閨範》一書出,俗世權貴、富商大賈家裏就興起了辦女教的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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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少玄門女修,也間接受此風荼毒。

秦悅還以為這人能說出些什麽金玉良言,一聽這論調,就沒好氣道:“哦,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一套是吧?那我能勉強認得些字,就不錯了。至于什麽呂先生的《閨範》,沒聽過,更沒學過!”

周熾一噎,仍不放棄,他倒要看看俞南祈看上的女子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便有意激怒秦悅道:“那你今日聽了,總該學上一學吧?”

秦悅想起那書裏的某些論調,心中有一句話不吐不快,便諷刺道:“不啦,男女授受不親,我一個女子看你們男子寫的書,怕是不大體面!”

周熾語短,說起來他家也是皇族出生,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三綱五常,維護正統,不由失笑道:“好好的一本書,被你曲解成什麽樣了。”

秦悅平淡開口:“哦,我秦悅不待見的書,就是廁所裏的紙。”

周熾在黑暗中眼眸一睜,此女十分離經叛道!

他一向覺得他周熾,為了教爹娘死心非要做叫花子,已經夠荒唐了,哪知這女子比他,有過之無不及。

少見!

有趣!

他又将眼皮緩緩閉上,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道:“秦姑娘,如哪一日這世道容不下了你,記得來找我,你有地,我有房,咱們還是按照原計劃,一起開客棧啊!”

秦悅:“閉嘴!滾。”

她吼完就後悔了,光顧着和周良爐鬥嘴,竟是将俞大哥給忘了。

要完,她還怎麽拐這人給她做結義兄長?

“俞大哥,你都聽到了?”許是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秦悅改口小心問道:“我是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粗俗?”

她剛剛的一席話,以這個世道而論,簡直就是“歪理邪說”。

俞大哥會不會直接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然後與她割袍斷交?

秦悅并未忐忑多久,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俞衡渠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阿悅姑娘灑脫曠達,蘭心蕙質,實乃與衆不同,我輩玄門修士,何苦理那些俗物。”

周良爐:……

他是俗物?

秦悅心中莫名一松,抿唇笑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多謝俞大哥。”

俞衡渠雙目在黑暗中蘊着令人心驚的光:“俞祝并不覺得姑娘所言所想,有不妥之處,玉山道院随時向姑娘敞開大門。”

顯然有意針對剛剛周良爐的一番話,聽得周良爐翻了個白眼。

“昨夜一夜未睡,阿悅姑娘早些休息,有事大聲喚我。”

秦悅眉眼帶笑,輕輕答道:“好。”

周良爐終于逮到了說話的機會,又因他白日裏睡得太多:“天才剛剛黑,此時就睡,會不會太早了些?”

“咱們不如來說說這黎家,這家人着實奇怪,以叫花子我的經驗,這背後鐵定有好戲看。”

秦悅:“想看好戲就趕緊睡,夜半時分,這黎府才最熱鬧。”

周良爐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

三更鼓方才敲過兩遍,黎府果然“熱鬧”了起來。

幾人居住的客院,少說也被不知名人士在房頂上踩過三遍以上,瓦片發出“啪啪”的輕微破裂聲。

“醒來,快醒來,看熱鬧啦!”

早在有人靠近客院時,三人便從淺眠中醒了過來,周良爐聽房頂的不速之客走遠,便開始“呼朋喚友”。

“禁聲!”俞衡渠肅聲言道。

秦悅覺得俞大哥太過內斂,便替他小小補充了一句:“你很聒噪。”

周良爐也不與他二人計較,自有一套歪理應對,“看熱鬧就得熱熱鬧鬧的氣氛,偷偷摸摸的可不過瘾,走吧,咱們幾人怎麽出去。”

秦悅不明所以,還能怎麽出去?

“不是将門窗挑斷,翻出去就成了嗎?”

做得隐蔽些,讓黎明看不出來就好。

俞衡渠顯然不贊同此法,“我們答應了黎家主不能踏出房門半步。”

秦悅大驚,“俞大哥,你不會真的要遵守這個承諾吧?”

俞衡渠語氣自若:“即答應了人家,便該言而有信。”

周良爐聽到此處,忍不住笑出來聲,一邊笑一邊嘲諷道:“秦姑娘,咱們這位俞道友一向卓有信譽,他家家風如此,不守信諾是大過,回家要挨罰的!”

秦悅偃旗息鼓,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那算啦,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難怪那個黎明,非要問一遍俞大哥,她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俞衡渠在一牆之隔安慰道:“不必憂心,時機未到。”

秦悅:“時機?”

周良爐此時傷口雖疼痛稍減,卻伴着微微癢意,教人好不忍耐,他和衣半躺在床上,只能通過說話轉移下注意力,搶先答道:“秦悅姑娘,你也太小看咱們俞道友了,他即敢答應,必是心有盤算,絕對有後着,你我安心等着便是。”

“說不得,一會那黎明會求着把咱們請出去呢?”

秦悅:?

“你怎麽知道?”

論理,俞大哥也不會先告訴他才是。

周良爐半真半假道:“我和你的俞大哥可是世交,說一句竹馬之交也不為過,他小時候有什麽囧事,我都知道,你要不要問?”

俞衡渠嗓音低沉,透着威嚴:“聒噪!閉嘴。”

周良爐:“不忍啦?”

聞此言,他分明是想故意挑撥俞衡渠的情緒。

端端正正坐在竹榻上打坐的俞衡渠,神色趨于冷淡,卻并不打算再與周良爐廢話。

“向陽,我喚你道號可好?”

秦悅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道號,毫不猶豫答道:“俞大哥你随意。”

俞衡渠聞言,在黑暗中寵溺一笑,叮囑道:“一會兒如聞吵鬧之聲,記得第一時間閉住呼吸。”

秦悅恍然大悟,今日不速之客并不比昨夜少,一會兒鬧起來是必然的,那他們幾人不就有機會出去了嗎?

這麽簡單的道理她都沒想到。

“原來如此!”

俞大哥不會嫌她笨吧?

而如三人所料,沒過多久,黎府就“熱鬧”起來。

經過昨夜的一遭,不僅秦悅三人有了防備,夜探的不速之客們口口相傳,也做足了準備。

黎府的迷香,今夜明顯失了先機,在鬧起來的那一瞬間,衆人皆提前閉了呼吸,甚至有人直接将房檐上的黑燈籠擊落在地。

也不知哪裏來的一夥修士,明目張膽,開始趁火打劫。

由一個白衣男子指揮着,三兩人一組,依次劈開黎府每一間上了鎖的房門,挨個将裏面的活人綁了出來。

反觀黎府,破開迷香的秘密後,竟未有什麽強有力地反擊,如此,作惡的一夥蒙面修士越發嚣張,半點不留情面。

整個黎府眼見地陷入危機中。

秦悅三人呆的東院有些偏了,直到外面喧嘩了許久,才有兩個蒙面人,拿着刀劍在他們門外一陣亂劈。

哐當!

門外的鎖應聲而落。

“哎,你們幹嘛呢?我好好睡着覺呢。”

“來人啊,救命啊,有強盜!”

一聽如此浮誇的聲音,便知第一個被人闖了房門的是周良爐。

闖進來的兩人也很緊張,整個黎府意識正常,又活蹦亂跳的可不多。

“你是何人?”許是覺得這句話有歧義,眉間生着一粒大黑痣的蒙面壯漢,粗聲粗氣喝問道:“你叫黎什麽?”

“我冤啊,你們找姓黎的,可我姓周啊,這位大哥,趕緊把你手上的劍從我脖子上拿下去,我真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少廢話,你不姓黎,住在黎家幹嘛?老實點。”

“兩位大哥,我姓周,是個開客棧的,之所以住這兒,是因為我來黎家讨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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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閨範》——純屬胡編亂造,切勿當真。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出自《國風·王風·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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