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 遺腹子
翠蘭不知道到底什麽個情況,知道秋娘啞巴說不清楚事,便匆忙跑出去請郎中。
而秋娘聽到客人關切的聲音也有些擔心,便進來瞧瞧。
她站在次間的珠簾前,看到小娘子正對着那痰盂幹嘔不已,卻沒能吐出些什麽。
這讓秋娘一時間失了神色,匆忙上前了兩步,拼了命的想要說話,可又一個字都說不出。
半晌,她指了指顧纨的肚子,又是指了指臨窗的炕桌上的梅瓶,那上面正是童子抱魚的圖案。
顧纨從這手勢中讀出一個答案來,“你是說我有喜了?”
秋娘重重的點頭,小娘子如今這症狀,可不就是婦人害喜時的模樣嗎?
謝蘭臣瞬時間愣在了那裏,怔怔地看着顧纨。
就在方才,他要述說自己的心意,可……
次間裏一片安靜,顧纨這會兒沒方才那麽難受,只是嬌豔無雙的人此時臉上沒了多少血色。
秋娘連忙伺候她漱口,忙活了一通。
顧纨擡眸看了眼謝蘭臣,見那人如遭雷擊似的站在那裏,她低下了頭,只那麽一瞬間,眼眸深處帶着幾分晦澀與譏诮。
“三哥,我身體不适不方便待客,咱們兄妹改日再聚好了。”她自然知道謝蘭臣适才想要說什麽,當初剛來京城,若是他向父母提親,說不定如今她便是安州謝家婦。
然而一切就這麽錯過了,自己先是死了未婚夫,如今又死了丈夫,哪還能入謝家門楣?
便是謝蘭臣執意求娶,她也不能答應,不然日後還怎麽見自幼待她如親女的二舅母?
曾經的那些少年情懷,就當做過眼雲煙一般都過去吧,何必再說出口呢。
也虧得剛才這一陣折騰,她就當全然不知好了。
謝蘭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這般我怎麽能離開,要是讓姑母知道了,怕是要擰我耳朵的。”
雖說臉上帶着笑意,可謝蘭臣的臉色和顧纨相差無幾,他實在笑不出來。
纨纨若真是有了身孕,那這孩子豈不是謝蟠的……
遺腹子麽?
一想到那人讓纨纨這般遭罪,纨纨偏生又懷了他的孩子,謝蘭臣只覺得自己心頭似乎有巨石壓着一般,堵得要死。
“二舅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何況她遠在金陵城呢,哪會知道京城的事情?”顧纨笑着說道,心中也是不安穩,秋娘的一番“話”讓她意識到,她可能真的有了身孕。
這段時間胃口不佳,甚至于小日子遲遲未來。
說到底她還沒過十七歲生日呢,身邊連個年長有經驗的嬷嬷都沒有,又怎麽會把自己最近的不舒服往懷孕這件事上想呢?
次間內又是安靜下來,直到翠蘭氣喘籲籲地拉扯着大夫進來,這才打破了安靜。
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為顧纨診脈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恭喜這位相公,你家娘子的确是有喜了。”
謝蘭臣:“……”
氣氛一度十分尴尬。
翠蘭倒是個有眼力價的,連忙請大夫出了去看茶。
“不好意思。”顧纨笑了笑,“我這又污了三哥的名聲。”
謝蘭臣這會兒便是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他鼓足一腔勇氣,如今卻是面對這般局面。
遲疑了瞬間,謝蘭臣輕聲問了一句,“這孩子……”是生還是不生?
顧纨到底是被安平伯府趕了出來,若是留下這孩子,只怕要跟安平伯府糾纏不清了。
就在一盞茶前,她還跟自己說安平伯府待不下去,總不能又要回去吧?
那是吃人的地方啊。
顧纨低頭,她還沒辦法想象這裏有一個小小的嬰孩紮根生長。
“這孩子是我的,即便安平伯府也不能奪走。”她輕聲笑了起來,“不過三哥,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好嗎?”她輕聲說道,因為身體不舒坦,臉上少了往日裏的那幾分明豔動人,倒有些個楚楚可憐。
謝蘭臣見狀嘆了口氣,“你既這般說了,我自然不會往外說。可是纨纨,紙終究包不住火。”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隐瞞,就能瞞得住。
“能瞞多久是多久,我這會兒還不想着讓人知道。”顧纨輕笑,“對了,三哥,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總不能是特意來瞧我笑話的吧?”
謝蘭臣知道,自己與顧纨徹底沒了夫妻緣分。
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再沒有半點挽回的餘地。
也罷,錯過就是錯過了,如今她既然與娘家斷絕來往,在京城孤苦無依,自己總是要幫她一二才是。
再怎麽說,也有當年的情分在。
“也沒什麽,只是昨日才聽說一個消息,所以想着來看看你,你可還記得子山?”說完謝蘭臣又是補充了一句,“就是陸青岷。”
再度聽到這個名字,顧纨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自然是記得的,當初我可是把小西席氣得吹胡子瞪眼呢。”她說完掩嘴輕笑,“不對,小西席那會兒可沒什麽胡子。”不過是少年郎,還是嘴上沒毛的時候。
提到當年趣事,謝蘭臣也笑了起來,“是啊,不過現在陸青岷可是威風赫赫,他前些時日才被聖上任命為大理寺卿。”
從那張臉上,謝蘭臣并沒有看出太多的驚訝,他有些不解,“怎麽,你對這事半點都不驚訝?”
昔年那個迂腐不知變通的陸青岷,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大理寺卿,這種際遇着實讓人感慨萬千。
“我當然驚訝。”顧纨又拈了顆酸梅,“只不過之前我就知道這件事了。”
謝蘭臣聞言愣了下,“你見過子山了?”
“嗯。”顧纨想起之前的兩次相遇,她無意說起,“三哥,你這次來該不會是特意與我說我那小西席現在如何威風八面吧?”
“自然不是。”謝蘭臣一揚手中折扇,“只是你現在既然自立門戶,總不能坐吃山空才是。我在戶部行走,倒是有些個門路,怎麽樣,要不要弄個鋪子,有些海外來的新鮮貨,轉手一賣便是夠你這小半年的開銷。”
說罷謝蘭臣又嘆了口氣,“只是你現在有了身孕,怕……”
“三哥。”顧纨一時間失态地抓住了謝蘭臣的衣袖。
她是正瞌睡便有人送來枕頭,怎麽可能會拒絕謝蘭臣的提議呢?
之前顧纨倒也想過謝蘭臣這個門路,當時思量再三也沒好意思去找,如今既是謝三哥這般說了,她自然也不會客氣。
“我要海外來的香料,三哥能幫我弄到多少?”她話音剛落下,又是覺得自己胃中一陣酸澀,好在這勢頭來的快去的也快。
謝蘭臣是個細致的人,看到顧纨适才那神色就有些擔憂,“纨纨,你現在的身體,怕是……”
“我的身子如何我自然清楚,三哥你們男人追求的是聲色犬馬,而女人追求的不過是一個安穩而已。”她離開夫家沒了娘家,銀子才能給她安全感。
所以,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她絕對不會放手。
謝蘭臣沒想到顧纨竟是這般堅持,看着那白膩纖細的手指,纖纖細指宛如蔥白。
“那好吧,我明日裏去看看,回頭讓人送消息與你。”
“多謝三哥。”
瞧着眉眼明媚如花的人,謝蘭臣心中哀嘆。
母親曾經說過娶妻娶賢,可貌美之人未必不賢,當初他實在是太怯弱。
送走了謝蘭臣,翠蘭連忙上前,“小姐,我已經送那大夫離開了,交代他不要胡說,對了,他還留下了方子。”
說這話時,翠蘭一副“小姐瞧我是不是想的很周到”的模樣。
“嗯,你去多跑幾家藥堂,抓安胎藥便是了。”這的确是個聰明的,不過當時那大夫明明誤會三哥是她夫婿,翠蘭偏生又交代一句,反倒是會讓大夫回過味來。
怕是沒多少時日,自己這有了身孕的消息就會傳出去。
三哥說的對,紙是包不住火的。
瞞着有瞞着的用意,瞞不住顧纨也不怕什麽,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外面的人能瞞住,自家人卻是瞞不住的,青苗和錢六知道這消息後,并不怎麽開心。
怎麽可能開心呢,世子已經去世了,小姐也被休了,這孩子出生後,姓什麽?
“自然是跟我姓,你不覺得顧姓很好聽嗎?”顧纨神色間帶着幾分得意。
“好聽好聽,這是小姐的孩子,将來是我們的小主子,說什麽我們都會照顧好小姐和小主子的。”錢六一口酒悶下了肚子。
他原本還想着過了這段風頭,小姐再尋覓良人,只是如今有了身孕,這良人怕是難覓。
也罷,既然有了孩子就有另樣的活法,日子怎麽都是過,何必垂頭喪氣呢?
大夫也細細囑咐了一番,翠蘭一五一十都說了,顧纨這會兒也只是是小酌一杯,“明日裏謝大人會派人過來遞單子,等我賺了銀錢,咱們到時候再去置辦個大點的宅院。”
錢到用時方恨少,雖然之前蘇州每個月都給她銀錢,不過顧纨花銷甚多,沒留下多少。
至于從安平伯府搬回來的嫁妝,她也沒打算典當出去。
為的就是讓自己還有一口心氣,想法子掙錢,而不是坐吃山空。
這會兒有了門路,掙錢也不是那麽難的事情。
只是顧纨沒想到的是,謝蘭臣親自送來了那單子。
“衙門裏不忙嗎?”顧纨問了一句。
忙自然是忙的,只是有些事情謝蘭臣到底放心不下,他昨日裏回去後想了許久,到最後還是拿定了主意,“纨纨……”
剛開口,顧宅門口便是傳來輕快的聲音,“仙女姐姐,我能進來嗎?”
隔壁的陳小将軍忐忑的站在垂花門前,露出一顆腦袋,一臉的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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