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失戀
衣櫃上的鐵挂鎖并沒有鏽跡,應該是新買來裝上的。
林三千扣住鎖環中央固定住鎖頭,用石塊精準砸向鎖孔上方。
“別怕。”
櫃子不停搖晃,林三千安撫道,“很快就好。”
十五年前被鎖在櫃子裏的他聽過同樣的話。
櫃子裏的人似被這句話安撫了,停止了掙動,雜物間裏只有“咣咣”的聲響和林三千同樣劇烈的心跳。
有一瞬間他甚至有過一個荒唐的想法。
櫃子裏是不是鎖着另一個空間的、十五年前的自己。
但他很快就将這個離譜的念頭趕出腦海,這種不切實際的劇情只可能發生在科幻作品裏。
不到五分鐘,廉價的鎖頭被砸落在地,林三千像個惴惴不安等待答案揭曉的人,幾乎用盡氣力拉開輕飄飄的衣櫃門。
晨光照進密閉空間,當他和櫃子裏的女孩視線相交時,心中大石墜下的瞬間,心底也濺起一絲他不願承認的失落。
櫃子裏并不是他幻想的答案。
女孩手腕和腳踝被麻繩牢牢捆住,嘴上嚴實的封了膠布,臉被眼淚和汗水浸得濕透,充滿恐懼的眼睛在向林三千求救。
又一個無辜可憐、同樣被福利院夥伴霸淩的女孩。
“別怕,我來幫你。”
林三千冷靜的語氣像一針強效鎮定劑,女孩子身體不再發抖,眼中的恐懼也散了去,可眼淚卻決堤似的滾落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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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先前的害怕盡數化作委屈,最後通過眼淚排解。
林三千輕手輕腳替她解開手腳的麻繩,撕掉嘴上的膠布,将手腳發軟的女孩從櫃子裏救出來後,立刻聯絡了福利院負責人柯媛。
柯媛和醫務室工作人員在十分鐘內趕到,他們很快給女孩檢查并處理了傷口,柯媛則很耐心的對女孩進行詢問及心理疏導,她溫和的語氣及專業的姿态在十多年前的福利院幾乎可以說不存在的。
“這女孩名叫蔡果,是三年前進來的,她母親生前在地下酒吧從事特殊服務行業,不小心有了她,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母親在她九歲那年染病過世了,也查不到她別的親人,之後女孩就被送到這兒…”
柯媛壓低聲音給林三千解釋,深深嘆了口氣,“按理說,這樣的家庭信息是不允許透露的,可你知道,最難封住的就是流言八卦,福利院很多孩子知道蔡果的家庭背景,他們以此為理由欺負她,對她的成長很不利。”
“我們嘗試過讓她離開熟人多的地方,到遠一些的福利院去,可因為手續上的麻煩都失敗了,也找不到願意領養的人,只能在監督上加大力度,可不幸還是發生了。”
“她很優秀,連續兩年學期成績都是福利院裏同屆第一,在繪畫上天賦過人,只可惜我們沒有很好的資源讓她學習深造,性格上也很乖巧,可就因為太乖巧了不知道反擊…不過像今天這麽嚴重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林三千看了眼沉默着淚流不止的小女孩子,思考片刻,打電話給冬都的同事白圖南。
白教授沒有自己的小孩,一直計劃着想要領養個女孩子,林三千在電話裏簡單的說明了蔡果的情況後,又将從柯媛那獲得蔡果的全部資料傳真給了她,白圖南在了解後對領養蔡果這件事十分上心,幾乎當即做了領養決定,立刻買機票來福利院一趟。
“林老師,這兩天麻煩你幫我照看照看,我今天動身明晚才能到,”白圖南向來是雷厲風行的女性,現在趕上心儀的小女孩片刻不願多等,“不準讓人截胡啊。”她開玩笑叮囑了一句。
林三千:“沒問題,路上注意安全。”
根據他對白圖南的了解,這件事可以說已經定下了。
柯媛又對蔡果進行了一些詢問,在她的鼓勵下,蔡果指認出霸淩她的幾個女生。
因為施暴者年齡較小,相關部門取證後,只得将事件的處理權交給福利院。
而現在的福利院也不似當年,斷食禁閉挨鞭子的規矩已經徹底廢除,只能對犯錯的孩子進行思想教育和勞動懲罰。
“對于這類事,我們雖然盡量做到避免不幸的發生,可我們做得還遠遠不夠。”
柯媛眉頭不展,對這類暴力事件成年人也很棘手。
蔡果剛開始不怎麽講話,等陸陸續續調查治療結束後,她扯了扯林三千的袖子:“哥哥,可以領養我嗎,我只要去到別的城市就好了,我很好養活的…”
她聲音輕輕的,望向林三千的眼裏滿是祈求。
林三千蹲下身子,保持和她平視的狀态,耐心的說:“我不符合領養你的條件,但不用擔心,應該很快就有靠譜的姐姐把你接回家。”
作為年輕的成年男性,他是沒辦法領養女孩子的,而且他也沒有養好孩子的信心。
蔡果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真的嗎?”
林三千點頭:“很快,在這裏的噩夢就結束了,你會有新的生活。”
情緒穩定下來的蔡果被送去用早飯,柯媛松了口氣:“林教授,這次多虧了你發現得早,不過…”
柯媛遲疑了片刻,終于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麽一大早的…你會來到這裏…畢竟這屬于福利院的拆遷區域,過來并不方便。”
其實她想說的是,整片西區已經用護欄封了起來,大早晨出現在這裏也太詭異了…
林三千對上柯媛藏着質問的視線,臉上表現出令人信服的抱歉和為難:“私自到拆遷區、違反了福利院的規定我很抱歉,因為想起了一些以前在福利院的事,沒睡着,天亮的時候就想走一走散心,走着走着,就走到這裏來了…”
他很合時宜的頓了頓,“大概十五年前,也是在這間屋子,我和蔡果有着差不多的經歷。”
柯媛驚訝的張了張嘴,因為對方語氣過于輕描淡寫,她一下子甚至不知道說什麽好。
半晌只神色難過的搖搖頭:“希望這樣的事永遠不要再發生在孩子們身上。”
她也一下子理解了林三千來雜物間的舉動,便沒再多問什麽。
“很抱歉讓你想起這些。”
“沒關系,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當時被救及時,也沒什麽大礙。”
在他的記憶裏,當時救他的人是「藍」。
雖然這些可能都是他一廂情願的臆想,但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他已經做好重新回歸平靜生活的準備。
而且這場“病”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犯病”幻想「藍」的再次出現,他不會專程來一趟福利院,更不會在天不亮時來到雜物間,這個被欺淩的女孩也不會這麽快被人找到。
下午,林三千前往西郊公墓。
這天是母親的忌日,路上他買束藍色繡球花,那是他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鮮花。
林三千沿着小路穿過橡樹林,一路上樹影森森,斑斑駁駁割裂他落在地上的影子。
那種熟悉的、被窺視的感覺又出現了,但這次他不像之前那樣停下來尋找視線來源,而是加快步伐直接無視這種“錯覺”。
在離開福利院之前,他母親被下葬在荒墓區。
林夫人将他帶走後,也給他母親墓地遷了址,西郊公墓是夏城價格最昂貴的墓地,每周有護墓工人清理維護,永遠幹淨肅穆,即使長久沒有家人朋友打理,也不會雜草叢生。
這麽多年過去,已經沒人記得他母親,所以只有他自己會來墓園悼念。
而這天,一束新鮮的繡球花放在他母親的墓碑前。
日光下的繡球花幹燥豔麗,應該是昨晚那場冰雹結束後才擺上來的。
這束花和林三千拿在手裏的花幾乎一模一樣。
早上有人來看過母親嗎?到底會是誰?
對方還知道母親生前的喜好,應該是很熟悉的人吧?可這麽多年來,林三千從不清楚母親生前有個這樣親近的朋友。
他立在墓碑前,周圍靜極了,除了風穿過橡樹林發出的沙沙聲外,什麽聲音也沒有。
偌大的公墓只有他一個人。
還有他投在地上的影子。
他看着母親墓碑前那束繡球花,遲疑了片刻,到底只給它挪了挪位置,再把自己帶來的花并排擺上,随後在母親的墓旁坐下。
這天天氣晴朗,西郊的風很大,非常适合發呆。
爆裂日光下,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始終沒有消失。
林三千已經肯定自己“患病”了。
他再不會像小時候那麽天真無知,和大人們争辯自己真的看到了兩個母親,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認清自己“病了”的事實。
所以他進福利院時,大人們看他的眼神裏充滿憐憫、悲傷、還有一絲連他們自己都沒察覺的嫌棄和恐懼。
“正常人類”本能的恐懼瘋子,有時候這種恐懼會蔓延到瘋子的後代身上,特別是已經被診斷出現了癔症的林三千。
但幼小瘦弱的他确實沒什麽攻擊性,所以他們默認林三千屬于安全的範圍。
只需遠離,無需隔離。
但是,林三千記得母親告訴過他——
“媽媽沒瘋,你也沒瘋。”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媽,當時你說的是真的嗎?”
林三千望向墓碑,可墓碑才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向晚時分,只有曠野的風呼嘯而過。
之後一直風平浪靜,白圖南在第二天傍晚抵達福利院。
實際見到蔡果後,白圖南對這個女孩子的喜歡程度有增無減,雷厲風行的她當即決定同福利院辦理領養手續。
因為早有了領養小孩的打算,白圖南做了很多功課,領養所需的材料早準備齊全,手續辦得非常有效率。
蔡果站在她身邊,對這個能給她帶來新生活的大姐姐也十分信賴。
領養的程序走完了,白圖南征求了蔡果的意見後,打算第二天就啓程回冬都。
林三千不打算再繼續待下去,所以也買了從夏城到津城的票。
這一晚,林三千專心做課題也無事發生,他在助眠藥的幫助下一夜無夢到天亮。
第二天,三人一大清早告別了柯媛,開始返程。
“你從來不請年假,這次突然請假一周,辦公室裏都挺好奇的,”白圖南半開玩笑的看向林三千,“還有之前急急打電話問齊老師有沒有看到花什麽的,我們甚至暗地裏玩笑,猜測你是不是戀愛了。”
林三千愣了一下,但他的眼睛藏在鏡片後,而且情緒又比尋常人更淡些,別人很難發現他情緒的波動。
“沒有,已經過去了。”林三千語氣沒什麽起伏。
他順手拉開綠皮火車的窗戶通風換氣。
白圖南怔住,片刻後發現了華點:“什…什麽意思?難道你…”
“…失戀了?”白圖南驚訝得合不攏嘴。
“差不多吧。”林三千模棱兩可的回答。
他想,某種程度上,這次夏城之行也算是結束了段即漫長又短暫的病态“自戀”吧。
他轉過身幫兩位女士将行李箱扛到行李架上。
林三千看上去修長纖瘦,但單手拎起幾十斤的行李箱眉頭也沒皺一下。
“天…沒想到我們林老師居然會失戀…”白圖南瞳孔地震,半晌才從「林三千居然被女生甩」的離奇事件中緩過來,感嘆說,“她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女生的夢中情人。”
林三千笑了笑。
“沒關系,不要難過,那是對方的巨大損失。”白圖南安撫說。
林三千溫和的點點頭:“嗯。”
白圖南突然想到什麽,挽了挽頭發說:“對了,下周末的夏至化裝舞會邀請函你收到了吧?”
林三千早上收到了郵件,但一路趕車也沒功夫細看,他點頭:“收到了,還沒來得及…”
“沒來得及拒絕是嗎?”白圖南幫他說出還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啧了啧,“林老師啊,偶爾還是要參與一下院校活動嘛,而且這次是八大院校聯合主辦,神究會承辦的,你不知道嗎?你的學生們有多期待能在舞會上看到你。”
“是嗎?”林三千一如往常溫和的笑了笑。
白圖南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是的是的真是的…反正你考慮考慮嘛,大家都很期待你來參加。”
林三千揚起唇角:“好,我會認真考慮。”
“……”白圖南噎住,一般林三千這麽說就是拒絕的意思了,只不過給她臺階下緩個幾天再拒絕…
這人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到底有多固執多讨厭社交活動啊真是的,看來那些那些期待他出席的學生又要失望了哎…
就在白圖南暗自可惜的時候,火車“咣當”動了一下,開始緩慢向前移動。
她轉頭看向蔡果,發現這個小姑娘一直往窗外望,于是溫聲問:“怎麽了?舍不得夏城嗎?”
蔡果搖頭,指了指站臺的方向:“剛才那個地方,有個穿藍裙子的小姐姐一直看向我們這兒,看了很久。”
聞言,林三千心髒狂跳,他朝蔡果所指方向猛然望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後。
三千:阿藍,不用這麽節儉。
藍:?
三千:多買幾件衣服換着穿吧。
藍:…………
……
诶我把這本當感情流小甜文寫,可是看起來更像恐怖懸疑嗎qaq
總之,日常表白你們,謝謝喜歡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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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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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