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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以為陳曦可能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打退堂鼓。
不光是因為他看起來身子骨不太結實,還有就是他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那種恬淡中又帶着點矜貴的獨特氣質始終跟工地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十八九歲的男孩熱血又敏感,大多都貪玩,大多都耐不住寂寞。
別說頂着烈日工作,就是讓他們在那種環境下生活一周都足夠讓人抓狂。
結果陳曦竟然堅持下來了。
來了一周,別人幹什麽他也幹什麽,除了開頭那幾天臉被曬傷,手上磨起了泡,有點難熬,後面便很快适應了大家的節奏,而且他很勤快,會自己給自己找活兒做,生怕別人嫌他動作慢生閑話,讓趙裕海為難。
唯一讓他适應不下來的可能就是飲食了。
C市那邊的飲食以清淡為主。
他吃了十多年,腸胃已經習慣了清淡,而B市這邊的飲食大多都重油重辣,連炒個青菜都要放幹辣椒。
在學校裏還好,食堂有很多菜品可以選,每次回家吃飯時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因為周武特別喜歡吃辣,無辣不歡,剛從C市回來那陣子陳曦總是吃完就肚子痛,後來李香雲見陳曦每次吃飯基本都只吃青菜便在炒菜時偷偷減了辣,或者有時會多炒一個清淡點的菜。
周武雖然心生不滿,罵他嬌氣,但也不想他辣出病了又花冤枉錢去看病,所以也沒多說啥。
在家裏還有他媽遷就着,出來工作,大家都是統一的盒飯,趙裕海跟人打了招呼每天三葷一素,讓餐館老板就着市場上的菜換着來,炒好了到點給他們送到工地上,大家都是吃一樣的,不可能為了誰又單獨開小竈。
陳曦怕被人看出端倪,每次吃飯都是端到寝室去吃,每次都是飯和青菜吃完了,還剩一大堆葷菜。
他也不是不想吃,是真的不敢吃,每次吃兩口就辣得嗓子癢,咳半天,就算勉強吃進去了,後面都會一直反胃心慌。
這種本能的生.理反應。
他實在沒辦法克服。
趙裕海起初沒注意,以為他認生,所以總是端到一邊去吃,後來在垃圾桶裏看到幾次剩飯,他還納悶誰嘴巴這麽挑。
直到今天中午親眼看見陳曦把大半碗菜倒進垃圾桶,他才想起來陳曦之前在以清淡飲食為主的C市生活了那麽多年,可能不太能吃辣。
相處了這些天,他算是大概摸清了陳曦的性格,這家夥特別怕麻煩人,面上看着溫軟可欺,愛人雲亦雲,什麽都無所謂,但骨子裏堅韌又執着,很有自己的想法。
這種性格能不能讨別人喜歡他不知道,反正挺讨他喜歡的。
因為在他的觀念裏,一直都認為,一個人的出身沒辦法選擇,不幸也不可預測,但至少不該随波逐流。
這世上太多碌碌無為的人明明是自己不想努力,還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平凡可貴。
自欺欺人罷了。
如果可以,誰能拒絕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
所以他還挺欣賞陳曦身上那股子韌勁兒的。
陳曦的願望最後究竟能不能實現他不知道,也預測不了。
但至少他在努力。
努力活着,努力生活。
晚上的盒飯送來,其中一盒有些與衆不同,都是透明的蓋子,一眼就能看到那盒沒放辣椒。
大家拿飯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略過了它,有人還忍不住問:“這盒一點辣椒都沒有,誰特意點的嗎?”
陳曦每天吃飯都不積極,總是走在最後一個,一聽這話倏然轉頭看向趙裕海,沒說話,但眼含疑問。
“就是給你留的,去拿吧。”語畢他又跟其他人說,“陳曦胃不好,吃不了辣,以後不辣的那盒給他留着,你們誰要想吃清淡的也提前跟我說,我好給萬老板打招呼。”
小九接了一句:“不放辣椒的食物是沒有靈魂的,那能好吃嗎?”
有人怼他:“這你就土包子了吧,人粵菜不放辣為什麽那麽受歡迎?主要還是看廚師怎麽做。”
“但我還是喜歡咱們這邊的菜。”
幾人邊吃邊侃大山。
陳曦捧着那盒飯半晌沒動筷。
他想他一定是太缺愛了。
所以才這麽容易被感動。
還動不動就矯情上頭,想哭。
趙裕海吃完飯回寝室給手機充電,進門看見陳曦正乖乖吃飯,終于沒有只挑青菜吃了,心頭竟然有種老父親般的欣慰感。
陳曦擡頭望過來,看見是他,圓碌碌的眼睛特別亮:“裕海哥,謝謝你。”
他最近跟趙裕海說了太多“謝謝”,自己都聽膩了,可他也只能說謝謝,除此之外他并沒什麽別的東西可以回報他,無非是平時幹活再賣力點。
可這本來就是本職工作。
談不上回報。
趙裕海最近有點喜歡陳曦這樣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小狗一樣,純良溫馴,帶着信賴,有點可愛。
“以後有什麽需要你直接提就可以,別什麽都忍着,把身體折騰壞了,得不償失。”
“我怕會很麻煩餐館老板,畢竟量少,不好炒。”
“他就是賺這份錢的,談不上麻煩與否。”
陳曦安下心來:“好吧。”
近期最大的煩惱終于得以解決。
陳曦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
話也變多了。
晚上還讓小九教他騎摩托。
他以前只會騎自行車,來這工地後發現大家好像都會騎摩托以及使用各種作業用的工具車。
他看得心癢癢,偶爾會讓小九教教他。
小九這人其實也不差,就是太好賭,明明知道自己手氣差,又算不過人家,還是要去跟人打牌,十打九輸,不長記性,掙的那點錢最後基本都打牌輸出去了,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別的什麽大毛病,反而還很熱心腸。
他跟陳曦說騎摩托車很簡單。
陳曦信以為真。
結果輪到自己上手了才發現,并沒有。
他總是油離配合不好。
有幾次都差點摔,吓得人頭皮發麻。
他們在封閉道路練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陳曦才終于堪堪能騎得走,完全不敢上路跑。
對此他已經很滿足。
他樂觀地想,學得慢不要緊,時間久一點熟練後自然就能跑了。
學車學了一身汗,陳曦回來後拿熱得快燒了水,準備去洗澡。
這種小工地上的澡堂子都是臨時用鐵皮或者彩鋼板搭的,很簡易,面積不大,而且裏面只有冷水龍頭,熱水需要自己拿熱得快在寝室燒。
陳曦以為這個點應該沒人。
來了這麽久,他每天都是挑着沒人的時候來洗的。
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人在!
而且那個人還是趙裕海。
陳曦最不願意跟他一起洗澡。
不是因為趙裕海那壯碩的身材容易讓人自卑,而是一想到他倆光溜溜站在一起洗澡,就好羞恥。
明明都是男人,趙裕海有的他也有,有什麽可害羞的呢?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就是下意識想要在趙裕海面前表現得端素得體一點。
趙裕海已經洗得差不多了,正拿着桶往自己身上沖最後一波。
他夏天洗澡從不用熱水,不然洗了也跟沒洗一樣,全是汗。
聽到聲響,他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兩人都定住了。
陳曦覺得自己的眼睛指定有點自己的想法,瞅哪裏不好,偏偏往不該瞅的地方亂瞅。
澡堂的燈光很亮,足夠讓趙裕海的好身材一覽無餘。
陳曦很驚訝,人跟人的區別竟然會有那麽大。
那視覺沖擊力太過強悍。
他猶如被燙到了神經一般猛地瞪圓了眼睛,還吓得打了個嗝。
尴尬間隙,他趕緊用手捂住嘴巴,想了想,不對,又趕忙改換陣地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趙裕海本來也有點尴尬,卻被他這手足無措的窘迫模樣逗笑了,難得生了戲弄的心思:“怎麽着,我有的你沒有?”
“不是……”陳曦聽他這語氣,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好像有些大驚小怪。
他又羞又窘,耳朵尖都燒紅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我沒見過……不是,我……”
怎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他只是羞窘之餘還覺得盯着人家看有點不禮貌,又不好就這種事跟人道歉。
所以有點別扭。
趙裕海的尴尬勁兒已經過了,聞言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随即拿了毛巾擦了擦頭發,然後潦草地擦了兩下身體,動作從容地穿好了短褲,還不忘提醒他,“你再站會兒水都冷了。”
陳曦好想說我等你走了再洗。
但這話聽着也很別扭。
這種情況下裝若無其事才是對的,不然越整越尴尬。
所以他還是硬着頭皮進去了。
整個澡堂子不過十來平,每次最多容納兩三個人同時洗澡,陳曦進去後只覺今天的澡堂格外擁擠。
他磨磨唧唧不想脫衣服,兌水就兌了大半天。
趙裕海本來還想順帶把衣服搓了的,看他磨磨蹭蹭半天沒動靜,猜到了他還在尴尬,便非常善解人意地提着桶走了,準備去寝室外那個水龍頭下洗。
陳曦頂着大紅臉快速給自己洗了個澡,臉上的熱度一直到睡覺都還沒完全消下去。
有些東西沒看到時沒感覺,猛然撞見後就跟刻在腦海裏了一樣,讓人印象深刻,以至于當天晚上他還因此而做了個夢。
那個夢特別真實,特別具象,給他吓醒了。
窗外夜黑如墨不見星,四周萬籁俱寂。
陳曦睜開眼發現天都還沒亮。
他躺在床上默默發了很久的呆,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個夢讓他有了不該有的想法,種子一樣,很快就在他心中落地生根發了芽。
他終于意識到。
自己跟別的男生不一樣。
後來他偷偷起床去了趟廁所。
還洗了條褲衩子。
他本來想直接丢了的。
奈何總共就帶了三條。
上次被風吹跑了一條。
如今就剩兩條了。
再丢沒得換了。
接下來連續好多天,陳曦都有點避着趙裕海。
空閑時只要有趙裕海在,他基本都不會往上湊,工作時也是一如既往的趙裕海怎麽安排他就怎麽做,能不搭話就不搭話,就像回到了剛來那幾天那般疏離客氣。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他會在沒人的時候控制不住地偷看趙裕海。
越看越覺得趙裕海長得跟他爸一樣帥氣英朗,氣質也特別端莊正派,莫名的讓人很有安全感,對他很有吸引力,會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跟他說話,也想讓他看到自己。
他雖然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
十八年的人生閱歷還不夠豐富,卻也足夠讓他分清感動和喜歡。
他一直都是個活得很清醒的人。
喜歡的本身是一件讓人很快樂的事情。
然而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後,陳曦有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安穩。
且不說他能不能喜歡男人,就算沒有人有資格阻攔他喜歡誰。
那他喜歡的人也得跟他一樣喜歡男的才行啊。
趙裕海怎麽看都像是個直男。
他最近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
得出個結論。
真正的直男是掰不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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