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對你的好才叫好

作者有話要說: 段兒子又矯情了

很多時候人們都是自私的,除了熱戀時和撫養兒女時,很多人會把握自私的度量,抑制自己的想法,所以受人歡迎,很多人讓人覺得厭煩,就是因為太‘耿直’地把心中這種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要別人順從自己的法則。

在我接觸嚴潤之前,我還認為自己已經是草根王子病晚期,沒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高二上半期,期中考試過後,我成功擠進班上前五,視力也因挑燈夜戰而急劇下降,終于放棄抵抗,在鼻梁架上黑框眼鏡。蘇林嘲笑我四眼仔,我就用中指對着他推眼鏡。

嚴潤把劉海用發膠梳起來了,露出白白的額頭,比女生還娟秀的五官,整一個雌雄莫辯。

我室友有一叫衡浩軒的,蘇林給人取外號‘很好選’,他成了我同桌,屬于很努力但沒效果那一類。他睡我下鋪,我晚上點燈看書到十二點半,他看到一點半,我是班上第五,他是第二十五,說不出他把時間用到哪裏了。

其實從內心來講,撇開他是我摯友不談,其實衡浩軒是一挺自私的人,當然每人都很自私,這點并沒什麽十惡不赦的。很多女生不了解他,說他‘安靜’,其實他特暴力,脾氣也很暴躁,每天晚上回寝室第一件事就是給女友打電話,吵個二十幾分鐘後洗漱,再罵罵咧咧爬回床上看書。讓我驚訝的是十多年後收到他的請帖,新娘竟然是他高中時候的女友。

他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早戀成功的。

我倆唯一的共同語言就是動漫,他認識鄭辰逸之後曾經妄想和我一起寫個原作,讓鄭辰逸畫,我們一起參加國漫比賽,被我拒絕了,我倒是想寫,不過要牽扯到鄭辰逸還是算了。

接下來的事故就是他無心引起的。

某個周末大掃除,蘇林安排做清潔的名單,小組人員有我、嚴潤、衡浩軒、他自己和另外兩個女生。兩個女生一個擦黑板一個擦門,輕松的工作便沒有了。

他安排嚴潤和衡浩軒掃地,拖地這種最晚走還最累的活就留給自己,當然還有我。我竟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大公無私勇于承擔。

很不巧的是那天衡浩軒有急事,強烈要求換個時間做清潔,蘇林把他和其他小組的一人換了,嚴潤看到,心裏不平,要求同換之。

蘇林問他原因,他說因為家長來接,不能讓勞累了一天的母親花時間在等自己做清潔上面。

我還認為蘇林會瞪着眼睛大罵他沒有團體意識,沒料到蘇林只是皺着眉頭問了小組裏一妹子的意見,那妹子叫周沛含,答應和嚴潤換,讓嚴潤擦黑板,自己掃地。

嚴潤睜着淚汪汪的眼睛,捧着手對蘇林表示感謝,上化學課時我則聽蘇林抱怨了一大堆。我問蘇林為什麽不堅持讓他自己做,蘇林說‘不怎麽想和他多說話’,蘇林剛在我心目中建立起來的乖順形象便瞬間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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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嚴潤用濕巾捂着口鼻,單手有氣無力地擦黑板,整個黑板在被他擦了将近半個小時後成功變身白板,手在上面一抹能印出掌印。

半個小時,我看完了衡浩軒推薦的地理雜志。正準備起身去洗拖把,就看見蘇林張大嘴一臉驚訝地盯着嚴潤。

“怎麽了?”我問他。

“我覺得我做了一件極其錯誤的事。”他示意我看黑板。

于是我就看到了那被精心照料的黑板。

周沛含早就掃完地,把掃把放後門回家了。

“那位同學說不能讓他母親久等。”我小聲在他耳邊諷刺道,“果然還是應該讓他掃地吧。”

“不。”蘇林目光呆滞地搖頭,道:“我根本就不應該讓他做清潔。”

“好心的男人啊,你這樣看了多久?”我問他。

“從開始一直到現在。”他無奈道。

“年輕帥氣的生命就是這樣被你浪費的。”我拍拍他肩,說罷走上講臺。

“嚴潤,用濕毛巾擦要好一點。”我從後門取下毛巾,遞給他。

他微嘟着嘴,抱怨似的看我一眼,也不接過,道:“那個毛巾黑髒,摸了之後手臭得很。”(那毛巾很髒,摸了之後手很臭)

我眼角微抽,尴尬地收回手,把毛巾在手裏疊了疊,道:“這樣會扣分的。”

蘇林聽我語氣不善,知道若再不阻止就是一場他無法把持的口水戰,于是一個箭步上前,拿過我手中的毛巾,道:“你去洗拖把。”

我撇撇嘴,瞪他一眼徑直拿了兩個拖把走出教室。

洗拖把時班主任正好下班回家,看我一人拿倆拖把,問我‘還有一做清潔的呢’,我愣住不知怎麽答,難道如實說‘他在幫人擦黑板’嗎?顯然不能這樣,正嗯嗯着猶豫之際,蘇林就拿着擦過黑板的髒毛巾來了。

“蘇林,除了段岑睿還有誰拖地?”泉泉(女生們給王泉取的昵稱)問他道。

“我。”蘇林呆萌道。

“你就讓人一個來洗拖把?”他朝蘇林假裝生氣,道:“強權政治!”

蘇林:“老師再見。”

我:……

王泉是一很好玩的歷史老師,蘇林跟他關系很好,還一度被當成隐性歷史課代表,因蘇林任勞任怨的美好品質,讓王泉很看好他,有什麽雜事要找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跟王泉道別之後蘇林朝我做了個鬼臉,道:“我破不了那個黑板了。”

“嚴潤呢?”我問他。

“我叫他先回家。”他道。

我皺眉咧嘴,朝他豎中指。

“我們一定要共患難!”他怕我想先走,于是裝可憐道。

我和他一人提一拖把回教室,到教室看到嚴潤還在那裏慢吞吞地收拾書包。

“怎麽還不走?”蘇林笑着問他道。

他扭捏半天,答道:“我媽不來了,剛剛才看到信息,我等你們算了。”

“嗯。”蘇林笑容明顯僵硬了。

我則想笑不敢笑。

蘇林和我分工,我擦完黑板,他拖完整個教室,嚴潤坐在自己桌子上,雙腿自在地晃悠,目光含笑,跟着拖地移動的蘇林動作。

我完成任務後洗好毛巾,想拿拖把把蘇林還沒來得及拖的地方給拖了。

“你幫我收拾書包嘛,我馬上就拖好了。”蘇林見我拿拖把,直起身子阻止我道。

“哦。”我應答道,到他桌子旁幫他收書包。嚴潤則把自己包挎臂彎上準備好。

“歷史書你帶不帶回去?”我拿起歷史書問蘇林。

“算了,歷史筆記要帶,我拿回去做作業就行了。”蘇林答道。

我正想翻開看看他書裏的筆記(在我印象中他是會把朱元璋畫成現代非主流的那一類學渣,所以很好奇),沒料想一打開就從書裏調出一英倫風航空信紙,上面寫着‘To 蘇林,From R’。

R?潤潤潤潤潤潤潤潤……

我憋着笑把信紙放回書中,道:“還是帶回去吧,這次作業要用到書。”

他茫然地看我一眼,後呆滞地點點頭。

蘇林做完清潔拿着拖把去水槽,我和嚴潤待在教室,我背起自己的雙肩背,将蘇林的包挎到肩上,檢查飲水機和空調,最後關燈。

嚴潤跟在我身後,我把門關上。

走廊裏,嚴潤突然問我:“你是不是喜歡蘇林喲?”

我震驚,搖頭道:“不,我喜歡女生。”

“哦。”他沉下眼應一聲。

蘇林把拖把放在指定位置,到教室門口鎖上門,接過我肩上的書包。

三人一起走的那段路特別沉默,蘇林卻特別逗,他站我和嚴潤中間,顯得很享受,邊走還邊哼陳奕迅的‘紅玫瑰’。

“你心情很好嗎?”我不耐煩,問他。

“哎呀你懂得啦。”蘇林嬉皮笑臉地朝我挑眉,用他的川普說道。

難道是因為嚴潤故意等他放學?

我被五雷轟頂,頓時覺得自己又當了燈具中的浴霸。

出了校門母親正站在門口的等我,她圍着薄薄的粉紅色絲巾,手臂上勾着一小小的提包。我跟蘇林和嚴潤道別,和母親一起離開。

母親自然地挽上我手,她如今和我肩膀一樣高,已然滿臉皺紋,說父親在補課機構咨詢,想讓我去補補數學和英語,突破一下薄弱環節,問問我想不想。

我順從地答應。

片刻後母親又道:“和你和蘇林一起出來的那個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男生。”我答道。

“啊?男生?”母親驚訝道,“哎呀,我還認為是假小子,還好我兒子不是那樣。”

我笑出聲來,道:“媽,你別這麽說,說不定人家家長還覺得自己兒子長得漂亮呢。”

“哎呀,男孩子要什麽漂不漂亮,”她道:“男孩子就是要可靠、踏實又清爽,高高帥帥的,就跟你一樣。”

我傻笑。

“我好幸運哦。”母親感嘆道。

“媽,不要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說,好怪。”我苦笑道。

其實我很懶,不會照顧人,沒什麽感覺非做不可的夢想,這樣庸庸碌碌的我,竟然能讓母親感到幸運,她也是一值得讓人愛的樂觀的女人。

此刻我想起于一文說他不忍心告訴父母自己的取向,我仿佛了解他的心情了。

當天晚上,我接到蘇林的電話,他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大通我們初中時候發生的趣事,還有當時跟我告白的事情,依着他搞怪的調調笑過之後,我迷茫問他道:“為什麽突然講這個?”

“就是突然黑懷戀嘛,有撒子為撒子嘛。”(就是很懷念啊,有什麽為什麽嘛)他聲音無辜道。

“哦。”我深深地覺得他無聊,“電話費不是錢啊?”

“段賤。”他道,“你坦率點嘛。”

“啊?”我沒聽懂。

“你是不是還喜歡陳學凱喲?”他問我。

我沉默。

“我還認為我白努力了三年多诶,”他道,話中似乎有些笑意,“還好你最後還是開竅了。”

“啊?”我被他整得雲裏霧裏。

“啊撒子嘛啊,裝撒子莽嘛。”(啊什麽啊,裝什麽傻)他笑道。

“啊?”我有點不好的預感。

“你無論撒子時候給我說我都會接受的。”他道:“我說你是‘死同性戀’,那只是鬧起耍的,如果嫌棄你我就不得跟你告白了。”

我仿佛明白了,他不會是誤會了吧,關于那封信。我沉默,根本不敢說話,總覺得怎麽說都尴尬。

“對別個好沒得其他意思,”他繼續道:“對你的好才叫‘好’。”

這句話就像‘不是你打過的人不叫人’、‘不是你看過的風景不叫風景’、‘不是你寫的字不叫字’、‘不是你喝過的咖啡不叫咖啡’,毫無邏輯感可言,卻實在能讓人內心一動。

不過對方不是陳學凱,是蘇林。

我會喜歡上蘇林嗎?我害怕極了,到底在害怕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我無法跟母親說我愛上一個男人,就像我無法對陳學凱坦言自己喜歡上了蘇林,就像我無法承認我的摯友變成我的愛人。

我很自私,自私的覺得蘇林喜歡我不是要緊事,我可能喜歡他也不是要緊事,要緊事是我有我的生活,我一成不變的生活裏有父母、關于陳學凱的記憶、負責的班主任泉泉、衡浩軒、于一文和朋友蘇林,不能再出現可見的同性戀情,更何況對象還是蘇林。

“喂。”蘇林疑惑道:“在聽沒?”

“嗯。”我答道。

他很久都沒出聲,最後結結巴巴道:“耍朋友嘛,我們。”(交往吧,我們)

“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佯裝輕松道。

他沒說話。

“那個信我也看到了,不是我寫的。”我道。

“不得喲,你嚯我喲。”(不會吧,你騙我吧)他苦笑道:“落款是‘R’的嘛,你……”

我沉默,不過聽上去他已經懂了,憤怒道:“我勒個大擦!”

雖然是很嚴肅的事情,我還是不可抑制地狂笑出聲。

“勒種情況你就不應該把歷史書給我裝進來嘛!”他惱火道:“老子真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哎呀反正你就當我剛剛撒子都沒說,”他執拗道:“我挂了,拜拜!”

随後我就聽到電話那頭孤單又寂寞的‘嘟嘟’聲。

我放下手中的筆,收起桌上的書,拉開窗簾。

夜已經深了,洋人街的燈火暗淡下去,江面上還有貨船的探照燈,有小車駛向碼頭,五顏六色的集裝箱堆放的地方。

我将挂脖子上,藏襯衫領口裏的項鏈摸出來,廉價戒指已經老舊不堪,陳學凱的模樣卻還在上面。

你再不回來,我就真的會喜歡上那個傻兮兮的蘇林了。

正看着窗外發呆,就聽見母親推門進來的聲音。

母親把銀耳湯端到我面前,放在桌上,道:“趁熱喝了。”

我敷衍母親道:“我想睡覺了,明天我一早就起來喝!”

母親與我争執了一會,又端走了銀耳湯,我洗漱之後便睡了。

事實是我直到淩晨一點都沒睡着,母親在睡覺前進我房間,拂開我額頭上的碎發,吻了我額頭,幫我掖了被子。

那時候我覺得如果母親是一個虐待我、看輕我、不屑我的人,我的生活會容易很多。

翌日早上我又起晚了,母親說沒叫我是想讓我多休息一會,在學校學習很辛苦,銀耳湯還給我留着,下午當甜點吃。

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自己當然清楚,我有什麽資格去有恃無恐地接受這一切?我到底有哪裏好了?

高二時幾乎所有人都在贊揚我,我卻自我抵觸,那時的我才反應過來初中一學霸說的話‘我鋼琴只會皮毛,成績也不是特別好,沒什麽特別想做的事情,還沒幾個朋友,真不知道你幹嘛這麽誇我’。

看似光鮮的皮毛并不舒服,真正讓人感到幸福的,應該是堅決、自信又滿懷愛意和溫柔的生活。

我所追求的不是別人的眼光,我所追求的是來自真我的滿足感,所以我前所未有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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