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鄭辰逸同志也沉默

口語考試成績不差。和母親吵了又吵,争了又争,最終還是我屈服。我的第一批次志願全是在外地,全是有關外語,只有最後一個是經濟學,第二批次第一志願是川外的小語種,後是工商大學的工商管理,再是政法大學的法學專業。我對那張志願單說不出的厭惡。只能但願我能留在重慶,二本也好,因為蘇林留在重慶的機會較大。

我父母感到非常奇怪,因為我自從口語考試之後就有了飯後散步的習慣。

半個月來,我與蘇林的見面多是這樣的,傍晚七點左右蘇林就能接到我電話,我們再翻過學校圍牆,溜到學校裏面走走聊聊,晚上九點過再到學校門口吃宵夜,偶爾還能把同學叫出來一起吃燒烤。

我問蘇林旅館的費用是怎麽解決的,蘇林狡黠笑着說‘我跟我爸說我在旅游,他給我彙的錢還有剩的’。

我越發的覺得蘇林纨绔了,他仿佛已經不是高一那個連奢侈品都不敢看的蘇林,然而據他自己說自己變成這樣是因為通貨膨脹。

他牽着我手走在分校的操場上,一年前我就是在這裏滿懷醋意地看蘇林把嚴潤背到醫務室,面無表情地看蘇林怎麽去和那些未谙世事的小學妹交往,而不管過程,最終能牽他的只能是我。

“你說你當時喜歡嚴潤嗎?”我突然問道,可惜放假中的學校沒有燈光,蘇林的表情被掩藏在夜色裏。

蘇林嗯嗯着猶豫很久,道:“一點點,不知道是喜歡還是同情。”

我心裏堵着,想起當時自己難受的心情,蘇林那貨肯定當時還會想‘要不我就和嚴潤好算了’。我沉默以示抗議。

“我覺得他其實膽子黑大。”蘇林說着自己都笑笑,回憶裏他或許還會覺得嚴潤可愛,“我都跟他說得黑清楚了,我不喜歡他,還說他是娘娘腔。”

我早已經猜到纏着蘇林免不了被毒舌攻擊,對此我對嚴潤還是抱有一絲同情的。

“他又沒有幾個朋友,男生都不願意跟他耍,女生也沒得幾個願意接受他的。”蘇林繼續道,“你看他每天一副誰都惹不起的樣子,其實他肯定也覺得黑寂寞。”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雖然同學都已經懂事到不會表現出來對他的排斥,但有幾個能發自內心接受他,平等跟他來往呢?

但我還是想反駁蘇林,道:“他自己的性格還不是很怪,就像從小就被父母驕縱的......”

“你不是從小就被父母驕縱?”蘇林膈應我道。

我立馬噤聲。

“如果不是有個陳學凱,你的情況不和嚴潤差不多?”他道。

我無話反駁他。

“如果他初一遇到的是陳學凱,不是一個妖裏妖氣的女生,他就能變成你。”蘇林道。

我沉默,只跟在他身後機械地走着,眼睑下掩。

蘇林見我慢下腳步,笑我兩聲又過來牽起我手,道:“同情又不等于感情。”

“反正老子已經想通了,我是變不成陳學凱了,無論對哪個來說我都不是陳學凱那種角色,蘇林就蘇林嘛,蘇林也不差,至少蘇林把段岑睿上了。”他樂天道。

我們沉默着走了大約半圈操場,我才開口道:“其實很多東西我都是向你學的啊,陳學凱也不完全就是一個轉折點。”說罷我把頭低下,不敢看他的臉。

蘇林把我攬進懷裏,只是擁抱我,自言自語般道:“對嘛,陳學凱又沒陪你上高中,也沒陪你去麗江,以後更不可能了,你已經名草有主了。”

“傻逼啊你。”我嘲他道,也抱着他。

其實如果陳學凱出現,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堅持住,時間沖淡了我對他的大部分記憶,但是他的氣息在我腦海裏還是清晰可聞。

半月過去,某天蘇林牽着我把我送到樓下時正巧碰到我父母。蘇林的手沒放開,而是下意識地握緊。我緊張得發抖,就像兒時做了什麽惡作劇般,立馬把手掙脫,收回自己身邊。

父親沒說話,仿佛不認識我一般,自己乘上電梯,母親瞪着眼叫我回家。

我皺着眉待在蘇林身邊,他把我朝母親方向推,道:“回去吧。”

我不肯動。

“你不回來就再也不用回來了!老子再也不管你了!”母親憤憤的,眼角冒出兩滴淚水。

眼睜睜看着母親乘上電梯,我還固執地站在蘇林身邊。

“乖,回去嘛。”蘇林摸摸我的後腦勺道,“好好跟你爸媽說一哈,需要我就給我打電話。”

我不敢回家,比起待在父母身邊更想和蘇林一起。

他見我不動,貼着我與我深吻,離開我嘴唇後道:“回去吧,如果不喜歡......我随時可以帶你走。”

蘇林當然也明白,家是一個無論如何如何不喜歡也得留下的地方,特別是對我這種對家依賴成習慣的‘王子病’來說。所以他說‘我随時可以帶你走’而不是‘我就帶你走’。

那晚我還是回家了,開門時父母都沉默着坐在沙發上,燈光昏暗,父母的表情沉重。窗外夜景光亮異常。

母親見我回來,板着臉朝我道:“過來,我們談談。”

談你媽了個逼!

我裝作沒聽到,徑直回房間,拿起換洗衣服又到浴室洗漱。

等我把一切打理完準備睡覺,他們還是沉默着坐在沙發上。

你們愛坐多久坐多久。

我回了卧室,把空調開到習慣的溫度,窗簾全部拉開,讓窗外的燈光照進來,才安心關燈睡覺。

兩人并沒有纏人的到我房間裏跟我‘談談’。

我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擔心到無法入眠,想着蘇林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就這樣一天一天捱過去,不定就有奇跡發生。

幾天後,我接到通知到學校确認志願,蘇林在班上教室裏等我。我确認志願後就去找他。

蘇林說他得回家,這次是不得不回家,一直在外面也不好,現在志願也填完了,就等通知書。我完全理解,問他什麽時候再到重慶,他說或許拿到通知書之後,也可能開學前兩周。

我本想說‘那我去你家找你吧’,但想起父母肯定不會允許,便只能點點頭表示了解。

“如果......就給我打電話,其實我什麽時候都有空。”蘇林笑笑,在教室也不敢做出什麽親昵的舉動,只是拍拍我肩膀,跟我道別。

我故意等他出校門之後才從教室走,我出校門時看見母親就站在門口,父親站在車邊,這次他們沒特別的動作,只是氣氛壓抑。

确認志願後,父母把我帶回老家,不知為何,只告訴我‘回老家住幾天’,也不問我是否願意。

我本猜想他們會不會是因為覺得只要把我留在重慶,我就會去找蘇林,但或許他們并沒有那個意思。

回老家的那段時間發生了讓我更受不了的事情,我發現母親趁我不在時會翻看我的手機短信,也會看我的通話記錄,最開始我因為那些舍不得删掉的和蘇林的短信而提心吊膽,但後來發現并沒有那個必要,因為這些事情遲早都會向他們坦白,讓他們自己發現,還能顯得我不那麽殘忍。

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我一直待在老家,在一家母親聯系火鍋店裏面打工,每周三節書法課,空閑時會到以前的小學裏去轉轉。

小學學校變了很多,以前低矮細弱的小樹已經能隐蔽道路,花壇沒有了,巨大年邁的黃葛樹還留在操場上,黃葛樹周圍的那一圈看臺砌上了瓷磚,操場鋪了塑膠。一切都翻新了,除了教學樓格局。

我是在火鍋店碰到鄭辰逸的,他和他父母一起,當我把菜單遞到他們面前時,聽到鄭辰逸熟悉而驚訝的聲音才反應過來。

“岑睿,你......”他看着我一身火鍋店的工作服,表情說不出的扭曲,或許還帶着點憐惜的眼神。

我看着他的表情想笑,解釋說我只是在這裏打工。

他的父母也很熱情,問了些志願的事情,我如實回答了,從第一志願到最後一個,所有我厭惡的由父母決定的未來。

當我說道H大時,鄭辰逸很興奮,道:“我就知道你會填那個學校,我也填了。”

他說的時候他父母的表情明顯不悅,我也懶得去在乎他和他父母的沖突,寒暄了幾句收了菜單。

鄭辰逸飯吃到一半就以上廁所為由來找在廚房待命的我聊天。

他沒有再說小學同學的事,而是講到大學,說自己到H大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前兩個學校自己填的清華北大,顯然是上不了,自己跟父母周旋了很久,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填了。

我笑着說他真幸運。

他看出我的失落,拍拍我肩膀道:“就算你只能學外語,你還是可以成為作家的。”

我半笑着,看着他,“你跟口試的那個考官說了一樣的話。”

“英雄所見略同。”他眉眼彎着,眼角擠出細細的紋路,笑得尤其好看,“你以前不也老是說無論怎麽都要當小說家嗎?”

“哇,你還記得清楚。”我笑着驚嘆道,後又低頭玩手指,“如果能回去就好了,如果我還七八歲,我就不用在意這麽多事情,随便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鄭辰逸有一兩秒的無言,後還是笑着,注視着我道:“我自從上初中以來,每時每刻都想回去,巴不得永遠都是幼兒園和小學。”

“幹嘛呀,這麽消極,你不是很受歡迎嗎,還變帥了這麽多。”我嘲他道。

“受歡迎有什麽用?又沒有被你、嗯嗯......那個人注意到。”他說到半途猶豫着改口。

“哪個人?”我好奇道。

“我......我的喜歡一個小學同學.......”鄭辰逸結巴道,尴尬地扭頭看向別處。

“哦哦哦!怪不得!你老是一開口就說小學的事情!”我恍然大悟。

鄭辰逸的表情顯得很無奈,只好弱弱應和‘是啊’。

那天之後的第二天鄭辰逸又去了火鍋店,他站在火鍋店門口,從五點等到七點半我下班,遞給我一瓶冰水,帶我去小時候常玩的秋千架。

我倆坐在一個秋千上,不及我們肩高的幾個小朋友在另一個秋千上嬉鬧。

“你記不記得五年級的時候你在這把甘慧文惹哭了?”他把頭倚在秋千靠背上,盯着漆黑的天空問我。

“什麽時候?我這種溫文爾雅的人怎麽肯能惹哭女生呢!”我恬不知恥地笑着狡辯道。

鄭辰逸傻笑,道:“那是我從小到大唯一一次扇女生耳光。”

我已經記不真切這裏發生過什麽事,只好嗯嗯着應付。

“初中遇到你的時候......沒敢和你打招呼。”他說起,聲音慢慢小下去。

可惜的是我至今都記得很清楚,他扭頭走過,我一個人在同學面前尴尬收手的感覺,無法形容的颠覆一切的失望。

“我覺得自己好丢臉,你的朋友都好......潮。”他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

我知道着肯定是他當時真實的心裏感覺,不過我還是沒心沒肺地笑出聲。

“其實直到現在你都是我見到過的最潮的一個!”我諷刺他道。

“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他笑着抱怨道。

“真的真的,從小到大我看到過的人就你最帥!”我強調道,發自內心的。

鄭辰逸沒聲了,我轉頭看他,只能看到他的喉結微微滑動。

“其實我覺得你初中的那個同學,那個用剃須刀剃平頭的那個凱哥挺帥的。”他頓了半天,傻傻道。

“哈哈哈!我完全聽不懂你是在誇他還是在黑他!”我笑得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他也跟着我笑,道:“我是說真的,他挺帥的。”

“那簡直是一定的。”我有些自豪道。

“後來他為什麽要走?”他問我道。

“學得太差,被班主任勸走了。”我道,現在對他離開的那件事,那些場景已經沒了多麽強烈的感覺。

鄭辰逸又頓了許久,問我:“你們......關系很好......吧。”

“嗯。”我絲毫不回避他的疑問,甚至于他如果問我‘你們交往過’嗎,我也會正面回答。

話題停了之後我只坐了一小會手機就響了,蘇林打來的電話,我想到鄭辰逸就在旁邊,只馬虎應付了幾句就挂了電話。鄭辰逸揪着這個電話不放,仿佛在意得不得了,一直詢問我和蘇林之間發生過什麽。

于是我把我和蘇林那點事,從初中到最近的一次見面,除了隐瞞了某些情感,全部都抖給他了。

我說完後鄭辰逸沉默了。

我問他‘你和你高中的哥們呢’。

他沉默了許久,道:“沒什麽哥們。”

“啊?”我驚訝,後又發現自己反應過大,害怕傷害鄭辰逸只好補救道:“其實這個也、也正常。”

“雖然很樂于跟我來往,但是因為我是......我跟他們有點不一樣,所以不敢深交。”

“什、什......麽不一樣?”我竟然有點找到同類的欣喜感,又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萬一他也是,他以後該怎麽辦?

“我喜歡男的。”他比我想的來得鎮定。

我比我自己想的也來得淡然,往秋千靠背上一躺,和鄭辰逸一樣盯着漆黑的夜空,“沒什麽大不了嘛。我還認為有什麽......”

鄭辰逸驚訝地轉頭看我,我想他肯定沒有料到我的反應是這樣輕松。

“你爸媽知道嗎?”我問他。

“怎麽可能。”他笑笑,語氣就告訴我‘剛才的問題很白癡’。

“你逢人就說你是gay嗎?”我嘲他道。

“這不是因為是你所以才敢說的嘛!”他笑着埋怨我,又解釋道:“高中那些人發現我是gay是因為我跟他們鬼混看□□的時候站不起來,還覺得惡心就沒忍住幹嘔了出來......”

“卧槽你菜死了!”我嘲笑他,小朋友們都被我的笑聲吓到了。

“你別笑!”他拉住我上前捂我的嘴,掌心不小心蹭到我的嘴唇又一個小小的激靈,尴尬收手。

“你怎麽會覺得男女做那種事情惡心?明明男的和男的髒一點。”我表示不解,作為一個男女都能欣賞的男同志。

鄭辰逸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只道:“可能因為我是天生的吧,我從小就對女生沒好感。”

“你千萬別跟別人說!尤其是我爸媽!”他半威脅我道。

“其實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取決于你怎麽對我,如果你可以每天都買冰水,偶爾買點小零食啊,隔三差五請我看個電影吃個飯啊什麽的,我或許就能守口如瓶了。”我一本正經開始跟他談條件。

“你這叫坐地起價!”他抗議道。

“我這叫經濟頭腦!”我宣布抗議無效。

他無奈地笑着搖搖頭,這讓他看上去特別老成,沉郁和安靜的氣質讓人欲罷不能。

“我是gay诶,你就不怕一不小心就被我看上了,然後......”他開玩笑道。

“被你看上了然後什麽?你還能強上我?”我不屑道,“就算你是gay你不還是鄭辰逸嘛。”

他又接不上話,傻愣愣來一句‘還是有點小感動的’。

我才不會告訴他我說那句話本來想表達的意思是‘你不還是看□□會想吐的腎虧菜鳥嗎’。

作者有話要說: 虐的部分還沒到哈還沒到哈哈哈,臨時決定變一下隊形,可能之後會劈腿,不不不大家不要激動,我只是說可能,一切看我心情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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