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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月,我們小組的節目評分檔次在逐漸下降,每月的薪酬不升反降了,完全抵消了我“出面”争取來“福利”,這意味着我多此一舉,自己給自己增加了一份額外的播音主持活兒。此時我雖有所覺察到,問題出現的原因,但沒有細究,我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沒有想到折返,把這份榮譽工作還給女主持人。

專題文藝中心的女主持人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與我偶爾碰面沒有正臉,要麽低頭看路,要麽打量別處,我見她年齡還小,沒有過多計較。結果證明有志不在年高,矮樹叢裏也躲着小老虎,我太小瞧人家了。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專題文藝中心突然下發了《關于開展全員公開演講、競争上崗、自願組合的通知》文件,我因為“無知“,便充滿着”無畏”,我贊同和看好這份文件精神,并以飽滿的熱情積極投身其中,我認真分析了可以競争的各個崗位後,拿出“勇敢者的心”,向綜合辦公室主任的職位發起了挑戰。

閉門思考、認真準備。我費盡心思拟定演講稿并熟記于心,在專題文藝中心競争上崗公開演講會那天,我精神抖數毫無膽怯地在全員大會上作了脫稿演講,思路連貫、表達清晰、一氣呵成、十分快意,最後群衆投票我以大比分擊敗了對手。勝券在握,同事們紛紛向我表示了祝賀,我用實力證明了自己,怡然自得。

不想,第二天的結果是,被我比拼下去的對手——綜合辦公室副主任接任了這個職位,升為正職。我的群衆投票得分雖然高,但“決定分數”在專題文藝中心主任的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被“覆”下去了。更為“驚喜”的是,我以前的小組長位置已有人取而代之,退路也沒了,我孤苦伶仃站在曠野,一切仿佛都是人家設計好了似的。我的競争對手拍拍我的肩膀,向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安慰我說:“領導的意思是,你就暫時留在綜合辦公室吧,與我搭夥工作,放心,我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坐在辦公室接接電話、寫寫通知就行了,沒什麽重活安排你做的。當然,工資方面你是知道的,一般後勤人員比節目編輯和記者要低一些了。”

結果我認了,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瞅沒人的時候,找總編室的雷主任幫我分析原因。雷主任已知曉此事,對我表示同情但愛莫能助,他小聲告訴說:“你要是早些來咨詢我的意見,或許不會造成現在的結局。你犯了兩個錯:一是你不該自作主張搶了女主持人的‘話筒’,她不在乎錢,在乎臉面,人家經常被上級領導叫去陪客吃飯,酒桌上說一句話就能把你‘處理’了,這次競争上崗和自願組合是有針對性的,你難道一點都沒意識到嗎?二是你競争崗位,找錯了目标、選錯了對手,綜合辦副主任是你們中心主任的親外甥,人家本來想借這次機會提升為正職的,你卻非要跑去參加這個職位的競争演講,能有好結果嗎?唉,好自為之吧,以後要謹慎些。”

我不知該感謝雷主任的點撥,還是該責怪自己的愚蠢,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都遲了。我在桃陽市廣電系統工作快十年了,從鄉鎮奮鬥到城裏、從播音員成長為中層管理人員、正式黨員,期間,發表過專業論文,評上了職稱,廣告創收也曾名列前茅,還獲得了多個專業性的榮譽證書,以及“全省青年崗位操作能手”稱號,自以為資歷和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怎麽着也不至于混到向隅而泣吧?可現實的“耳光”把我抽得暈頭轉向,越想進步越退步。我仿佛是一頭系在木樁上無人理睬的牲口,一直在圍着木樁打轉,逐漸逐漸範圍越轉越小,直至轉到木樁跟前,繩子勒住了脖子,有了窒息的感覺。

五十

袁領導來電話約我和董總吃飯,到場一看,好像心有靈犀,都是獨自前來,沒有帶家屬。

一個小酒館、一瓶酒、三個人,邊吃邊聊。袁領導歷經團市委幹部、鄉鎮領導,現在是城區辦事處一把手,正科級幹部了。袁領導問董總近來生意情況如何?董總長長地“唉”了一聲,端起杯子獨自吞下一口酒說:“精疲力盡了,外地每個經銷點都壓着資金,過幾天還得出去讨賬去,各個連鎖店勉強在維持,流動資金都被抽調到人造奶油項目上了,要說困難,只有一個,缺錢!”

袁領導說:“你這又不是小數字,我們沒法幫啊,你當初就不應該鋪這麽大的攤子,戰線太拉長了,‘補給’跟不上就是大麻煩,能不能逐漸往回收,及時止損呢?”

董總苦笑說:“都一屁股債了,現在停産雖然可以止損,但那些合作資金、貸款、民間借資怎麽還呢?人家看到我還在正常生産銷售,心裏不急也不催讨,一旦我有風吹草動,大家都會找上門要債,那才是大麻煩了。”

我比袁領導了解的情況多一些,擔心他與董總再深談下去,大家的心情會更沉重,便對袁領導說:“自從你調進城區當領導,我們這還是第一次相聚,董總說過,你工作忙,不要随便打攪你,所以沒和你聯系,沒意見吧?”

袁領導舉起酒杯和我們碰了一下,說:“都是老同學,說什麽客套話喲。今天約你們吃飯,是向你們辭行的,我被選派為援疆幹部,過幾天就走,挂職三年再回來,我提前邀請你們有空過去,看看美麗的邊疆景色啊。”

先前電話沒說,消息很突然,董總和我稍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向他表示祝賀。按照慣例,選派援疆也是考察和提撥幹部的一種途徑,我們為他未來的事業前途,感到高興和自豪。

袁領導問我在單位工作的情況怎樣?我說都正常,還是原樣。原樣是什麽樣?我不願意也不想說,沒必要了。

我們閑聊了一會後,考慮到袁領導臨行前肯定還很多事務要處理,便借口多留點時間給他和愛人溫存一下,散場分手各自回家了。

這次小聚會,讓我心裏的“小算盤”掉落在地上摔碎了,框子散架了,珠子滑跑了。董總這邊沒指望,他經營艱難,危機已現,我加入進去也扭轉不了乾坤;袁領導要遠行,他有組織交辦的使命在身,開口請他幫忙是不明智的。

未來的路究竟如何走?在哪個方向?做什麽?一連串的問號在我腦海裏不斷翻滾,回顧了前面的這一段人生旅程,我在精神和物質上都是空乏薄弱的,宛如一棵植物,非但沒有開花結果,就連幾片綠葉都被驟風急雨刮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在孤獨搖曳,皴裂斑駁的外表還裹着一絲綠色的生命力,在裏面反省沉思,渴望重新伸展出希望的嫩芽。

已過而立之年,就此下去就會是一張報紙、一杯茶水的日子,自尊心也将消失殆盡,更讓人惶恐不安的是,如何保證家庭将來的基本生活?女兒讀書成長怎麽辦?我能這麽麻木不仁地觍顏生活下去麽?

是時候做出決斷了,趁着年輕的本錢和拼搏的意志,還有男人的責任擔當,我要迅速及時調整人生方向,義無反顧堅定不移地走出去!不管前面是斷壁懸崖,還是泥濘沼澤,至少我會給女兒留下父親勇敢無懼向前沖的背影。

我給何老師打了電話,闡述了眼前的困境和準備赴浦海市投奔他的想法,還有即使去搬磚燒窯或街頭擺攤都不會退縮的決心。何老師沒有告訴我他目前的現狀,只對我說了三句話:理解我的困境和難處;到了浦海市有他吃的一口就不會讓我餓着;再認真考慮兩個月後做最後決定

何老師其中的一句話:有他吃的一口就不會讓我餓着。讓我熱淚盈眶,一直銘記在心。他給我時間考慮,是擔心我一時頭腦發熱作出沖動之舉,小看了出門闖蕩的艱辛和勞累。其實我已經反複思量過了,我眼前真的十分迷茫,不知所措,四周都是礁石暗流,我避不開也躲不過,必須重新尋找下一個人生渡口。

我向餘紅說了我的決定,她贊同。我最大的不舍是女兒,她從乳牙初長到蹒跚學步,再到背起小書包從幼兒園走進小學,我都在她身邊看着她一天天快樂成長,她讓我感受到了為人之父的喜悅和幸福,還有我對她長大成人後的憧憬。想到遠赴浦海市後,沒有一年半載我和女兒難得相見,她也再不能享受到我每天的疼愛,我心裏在哽咽。每晚等她熟睡後,我坐在床邊端詳她許久,即将遠隔千裏了,我要把女兒的可愛,藏在眼裏、印在腦海、刻在心上。

女兒快十歲了,迎來了漫長人生中一個新的裏程碑,她将從幼稚的童年時期邁進多彩的少年時代,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要為女兒留下一段完整的童年幸福時光,我決定遠行前為她舉辦十歲生日宴會。

生日宴會在酒店舉行,人很多氣氛很熱鬧。女兒梳着兩條整齊的小辮,辮子上端系着兩朵小紅花,辮尾紮着紅頭繩,身上穿着一套嶄新的淺紅色衣服,腳上穿的也是一雙紅色的小皮鞋,她看着眼前高高的生日蛋糕,歡喜不已。我沒有在宴會上致答謝辭,因為那些客套話與我即将遠行的心情無法融合,但我向每桌客人都敬了酒,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有我這樣的煩惱和憂愁,依舊會在這座城市安适地生活下去,而我今日借此一聚,不知何日再能與他們相見。半分相聚半分別離。

董總出差了,他愛人帶着小孩來的,她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說:“你家的房産證我拿來了,現在還給你,窟窿太大了,堵不住的,別把你們連累了。”我慢慢接過房産證,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知是感激還是慶幸抑或遺憾?我無力幫助他們,再怎麽安慰都顯俗套,我惋惜他們的過往,擔憂他們的将來。

辦完女兒的生日宴會,我開始着手遠行前的準備。關于去浦海市的事情,我僅對餘紅一人說過了,于是我去大哥家辭行并看望母親,我沒有詳細向大哥敘述我的工作困境,只說了因為工資收入太低和家庭經濟狀況,我要到何老師那兒去謀求另外的出路。我曾多次在大哥面前提到過何老師對我的關懷和照顧,他對何老師的為人有所了解。

大哥思想比較保守,但與以往不同,他并沒有開口就訓我,他在客廳來回走動,然後停下腳步面向窗外說:“我是家裏的老大,能力有限,沒有盡到照顧你和老二的責任,老二他們自己出去租房住後,做點小生意也只是在勉強糊口過日子,我對不起死去的父親,要怪就怪我沒本事。對你的想法,我不知道是支持還是反對,你嫌工資低不想幹了,可是人家想進電視臺工作,都要找關系,出去容易,再回來就難了,你要想清楚。另外,家裏的事情也要安排好,這一走不是一天兩天的,唉!”

大哥的話是有道理的,他擔心我出去萬一闖蕩失敗,退路沒有了。我安慰他說:“臺裏的工作關系我會先保留着,實在不行就回來。”大嫂說:“人挪活樹挪死,你就出去看看吧,要注意安全。”

我順便問起大侄兒(勇娃)大學畢業後在武漢做什麽工作?大嫂看了一眼大哥,大哥低頭沒吭聲。大嫂便說:“這也是我們的愁腸,勇娃是學醫的,本科畢業,想安排到桃陽市醫院工作,關系找了,人情也送了,到現在都沒消息,他目前在武漢一家養身用品公司做推銷,後面也不曉得怎麽搞?”我們沉默了一會,我起身說去看看母親。

母親見我和大哥大嫂說事,先前就進了房間。我掏出點錢塞到母親手上,說我馬上要出遠差了,至少半年後才回來的。她盯着我問,去哪兒啊?要這麽長時間。我笑着對母親說,說了地方您也不知道,反正是單位安排的,吃住都不用操心,沒什麽可擔心的。母親又說,記得有空打電話回來啊,免得我們都牽挂。兒行千裏母擔憂,我不能給母親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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