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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精明健談，為人随和熱情，刊物排好版後，他再三挽留我們吃飯，老楊婉拒了。過後老楊說，有的飯是不能吃的，你想啊，小王也是打工跑業務的，吃飯買單的□□肯定報銷吧，萬一哪天他的老板和我們老板随意聊起我們在這兒吃過飯，誤解成我們敲人家竹杠，那不就麻煩啦！呵呵，在老楊面前，我這個老文員在這裏只能算是個“小學生”。

第一次見到柯董本人，是在一次晚上召開的總部機關工作會議上，他與內刊上的照片相比沒多大差異。柯董個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鏡，方臉高額，寬鼻闊嘴，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嘴大吃四方”，這與浦生公司的規模實力相匹配。

會議室在一樓，中間是一張寬大的長方形會議桌，上面就座的是機關全體高管人員，除了首座後面是鑲嵌着公司LOGO的巨大背景牆外，會議桌其他三面的外圍，擺放着兩排椅子，坐的都是各部門中層管理人員。我和老楊是列席，他是專職攝影，我是專職寫稿，參會人員有一百來人。會議定在晚八點召開，七點四十五分會議室就坐滿了人，大家清一色的白襯衣藍領帶挂胸牌，筆和筆記本擺放有序，我坐在角落掃了一眼參會人群，看見有的在偷偷抹嘴、有的在整理衣領、有的臉色微紅、有的低頭沉思……

柯董的氣場很強，他走進會議室後，大家肅然危坐，紋絲不動，鴉雀無聲，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秘書端着茶杯緊随其後。他在首座位置緩緩坐下，清了清嗓子，拿起面前的幾個文件夾在翻看，我聽見了身邊同事急促的呼吸聲。

約莫過了幾分鐘，柯董擡起頭環視了一遍會場，集團行政辦負責人和何老師馬上分別彙報了集團和股份的應到、實到、缺席人數。

柯董開口說：“除了離開浦海市出差的，其他缺席的一律罰款五百元。我知道，有些人在私下抱怨，總是晚上開會，耽誤了大家吃飯喝酒、唱歌娛樂、談情說愛，可你們想過沒有，今年我們的工作任務有多麽繁重，科技園要竣工驗收，總部要整體搬遷，春節前必須完成！有些人吶，你踹一腳，他往前跑幾步，你一扭頭，他又鑽到樹蔭底下去了，公司是我一個人的嗎？啊！”

柯董在煙缸裏摁熄了還剩大半截的煙頭，盯着秦總說：“你是股份公司總經理，事情少嗎？下班就看不見人了，年紀輕輕的，那麽早就回家蓄精養神去啦？”

秦總紅着臉嗫嚅道：“這幾天身體不舒服，下班後在宿舍熬藥。”

“熬藥？起不了床啦？工作累的？你近來也沒有報送什麽文件給我啊，總經理的職位不是貪圖享受的，是要操心費神的。說到貪圖享受，我要提醒在座的各位”，柯董目光又轉向了集團的史總裁。

“你的酒喝不完吧？科技園建設歸你管，園區現在有一百多個施工隊，幾千名建築工人，一個施工隊請你喝一頓酒，這日子就悠哉過去小半年了，你喝酒是享受，你下面的人呢？吃拿卡要一樣沒落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一個公司的成長是緩慢的，但要垮下去是很快的，都往自己家裏拿、往自己懷裏揣，不為公司節省、不考慮公司利益，這樣下去能行嗎？”

柯董在會議上着重斥責了，科技園建設過程出現的各種損公肥私的現象和行為。也是，畢竟是十多個億的建設項目，說沒有人吃回扣拿好處，鬼都不信。我也在會場偷偷掃視，是哪些人在撈油水呢？

散會後，我看見我們行政辦的黃副主任手裏拿着一把釘錘，問他大晚上帶這個東西幹嘛？他一臉壞笑說，馬上跟着老板去工地視察呀，看着哪裏不合格，老板就拿錘子直接給敲掉啊。

五十五

機關管理幹部都随柯董去工地視察了，我回到辦公室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甚至有些義憤填膺，我痛恨那些拿公司利益換取個人好處的蛀蟲。他媽的，老子下了那麽大“賭注”，忍受了那麽多思鄉之苦，何老師費了那麽多心，才來到這個公司，要是你們把公司整黃了，我呢？這麽快就灰溜溜地滾回老家麽？怎麽向親朋好友交待呢！

我握筆寫下了來浦生公司後的第一篇文章：《螞蟻搬家逆向論——對董事長講話精神的诠釋》。文中對螞蟻搬家現象的實質進行了正反兩方面的剖析，首先闡述了公司需要大家發揮螞蟻搬家的精神，一點一滴為公司積累財富，寸鐵寸釘都要節約和珍惜，保障公司做大做強，大河有水小河滿；爾後激烈抨擊和強烈譴責了以螞蟻搬家的方式和手段，從公司集體財産裏、從關系客戶手裏，今天偷一點、明天借一點，漠視公司利益，挖空心思謀私利的個人現象與行為。人在做天在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如此沒有職業操守、道德品質敗壞，人人可以舉報，順手的話，得以誅之。

次日上午，我将文稿送給何老師斧正，他句斟字酌做了修改後說，這篇文章可以作為下期內刊的刊首語，這是一個新的嘗試，如果可行，以後就按這種形式繼續撰稿。何老師把修改後的文稿送給秦總，征求她的意見。秦總說這屬于延伸和擴展老板的講話精神，她拿不定把握，最好先給老板審看一下。我的理解是，秦總擔心我萬一沒有寫對路，拍到馬蹄子上，就麻煩了。

下午上班後不久，秦總拿着文稿來到了行政辦，她對何老師說老板看過了，同意刊發，還問是誰寫的？秦總回答說，是新來的內刊編輯寫的。何老師笑了，說小劉的文筆過關了。

臨近下班，人力資源部的鄒經理來到行政辦，抖着兩張表格對何老師說：“奇怪啊，老板通知我把小劉的人事檔案給他看看，看完後随手在試用審批表上簽字：同意錄用。按理說，小劉的試用期錄用，秦總簽過字就行了，不需要他簽字的呢。”

何老師說：“可能是習慣吧。”

鄒經理說：“不是喔，他還要我順便通知集團和股份的行政辦，以後凡是他主持的會議，都讓小劉列席參會。”

何老師“呵呵”笑說：“那你就照辦呗。”鄒經理離開辦公室前，看着我，往上推了推金絲邊眼鏡說：“你小子行啊，沒來幾天，都能列席‘禦前會議’了。”

我連忙說：“都是您的擡舉，有機會向您專門請教。”

往後的一個多月，我列席了好幾次柯董主持的會議，與第一次不同，會議召開的時間改了，要麽是下午臨近下班時間，要麽是晚上十點以後，甚至晚上十二點。柯董是這樣解釋的，大家不是在抱怨開會，耽誤了你們吃喝玩樂的時間嗎？現在确定的這兩個開會時間段，你們滿意了吧？一個是開完會就可以放心去吃喝了，一個是吃飽喝足了再來開會。

我覺得柯董這樣安排也有道理，但黃副主任笑我還缺乏悟性。他說，下班開完會，你還有閑心出去吃喝麽？還不趕緊到食堂吃幾口，馬上回辦公室落實老板在會議上交辦的工作？即使晚一點開會，你敢吃好了喝好了來開會嗎？酒醉熏天，彙報工作前言不搭後語的，主動找罵找罰呀！我問他，按你說的意思，出去小聚小喝都沒機會了啰。黃副主任說，有啊，老板每月都是浦海、浙江、北京三地輪流辦公的，等他一出差，大家不就都補回來了嘛。我玩笑說，那酒瘾大的就痛苦了啊。他說，痛苦個屁呀，你像史總裁，抽屜裏就放着小酒瓶，時不時偷偷拿出來嘬兩口。我樂了，噢，自酌自飲，這也是個辦法，還免了菜錢。

柯董出差了，我還保留着飯後在公司周邊轉圈圈的習慣，出去吃飯不現實。一是工資要寄回家，這是出來打工的目的，這一點我是滿足的，公司免費吃住，我留點煙錢和零星開支就行了，不像在桃陽市，拿着比這兒低一半的工資，還要看那些官職不大官威不小的人的臉色，領回去的一點錢，還不夠全家生活開支的；二是與同事還不熟，随便請人家吃飯顯得輕浮，厚着臉跟着人家去吃飯又做不出來，再說也沒人叫請啊。

廣告公司的小王是我老鄉，有時我獨自在冰攤坐着感到太孤寂，就會電話約他過來陪我聊聊天。小王是個聰明曉事的小夥子，我是他的老鄉更是他的客戶，所以只要我找他，他即使在和女朋友約會，也會丢下女朋友趕過來陪我。小王告訴我，他的女朋友是廣告公司老板的親戚，他時常有機會聽到自己的老板聊一些柯董的發家史、創業經歷以及行事風格。他提供了很多關于老板的“素材”，當然，也包括那些道聽途說的事情，例如柯董戴草帽着西裝穿球鞋視察工地、總部保安都是他的“特工”人員、他把在公司工作的親戚都趕回家了、他只抽那種便宜的進口煙等等。小王後面還提到了公司有些管理幹部的為人和“私事”，內容豐滿而獵奇。可以想象得出，浦生公司從裏到外、從上至下，都充滿着故事。

應該說，小王提供的關于柯董的“素材”，給了我極大的啓發，我心裏有了一個想法，寫一篇反映老板事業抱負和管理風格的文章。這需要勇氣，因為有風險，萬一摸到老虎屁股了呢，浦生公司不缺筆杆子，前面那麽多人都沒寫，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我的優勢也是明顯的，有何老師在旁邊，秦總在上面，他們一定會幫我把好關的，我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動筆之前，我結合柯董幾次會議的講話精神與要點、公司以往的宣傳資料，還有小王提供的“素材”，厘清了作文思路和文章邏輯，并反複思考如何在詞義表達和內涵高度上有所創新。

腹稿打得差不多了，開始提筆。文章的标題是：《我是我，我永遠追求亮點》。題記：做一名輕松的企業經營管理者，是我現在追求的亮點。我知道這對我來說，只能是一種永久的奢望，但我以此為目标，會使我擁有長久的動力和前進的方向，也因此而不會感到疲勞和倦怠——署名柯董的名字。

文章分為四部分：

①企業轉行——水面擊石千層浪。只要有一個人長時間望着天空出神，不一會，身邊就會聚集一群人，甚至越來越多，同樣，都會望着天空，哪怕不知天空中究竟有什麽。這是一種正常現象，柯董說。“不懂行”在柯董看來是優勢，因為他覺得這樣，人的思維才會緊張，并可以做到全神貫注地去領悟和感知。

此部分敘述的是柯董如何審時度勢，力排衆議，果斷作出浦生公司的重大發展決策：全面整合主營業務，出售非主業資産，改善資産質量，進軍生物制藥行業。

②團隊管理——百煉鋼成繞指柔。柯董認為：平靜的水面鍛煉不出出色的水手，把經驗和教訓教給他們，這是船長的職責。在員工心中，柯董的批評沒有和風細雨，只有雷霆萬鈞，他相信所謂百煉鋼成繞指柔，只有經過磨煉，才會有積極穩定的心态去面對複雜問題的無窮變幻，而不至于被游離和淘汰在事物發展之外。

此部分敘述的是浦生公司的主業轉行後，人員結構發生了變化，成份也複雜。一是跟随他多年并立有汗馬功勞的老員工和功臣；二是企業轉行後吸收引進的大批專業技術和管理人才，兩者的思想觀念和知識結構層差別較大。柯董針對此種情況，是如何尋找最佳平衡點作為支撐的。

③發展企業——政治家的頭腦和眼光。柯董認為，作為企業管理者不但要學政治、懂政治，還要認清形勢，緊跟時代節拍。

此部分敘述的是柯董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見解，他強調企業的發展必須按社會制度科學、健康地運行，否則，企業就會脫離所處的生存環境，最終就是自生自滅的結局。

④把自己交給企業。創辦一個企業，就意味着把自己的生命、勞瘁、遠見、夢想都交付其中了，開始了“苦行僧”般的生活。沒有人逼你把自己交給企業，有了暫時的成就，你占山為王，坐觀天下也理所當然。但，“良田萬頃，日食一升；瓦房千間，夜寝一室。”把個人的財富喻為金錢，乞丐都可以做到，把財富上升為精神，世界首富比爾?蓋茨都在為之努力。

古人雲：勇者狠、仁者慮、智者謀。忘我的境界就是全身心的投入，無牽挂、不顧忌、有謀略、說到做到、突破萬難。——柯董如是說。

寫完了，我閱讀多遍，修改、再修改，最後實在改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