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淩空門

陳念和陳立是第一次禦劍飛行,薛孟庭一手扶一個,生怕兩個孩子因為害怕摔下去。但片刻後他發現,他們一個興奮一個淡定,完全不用操心。

薛孟庭牽着陳念的手,突然摸到一個突起的堅硬圓環,心下一愣,轉念一想,這應該就是陳如留給他的骨戒吧。

陳念似有所覺,低聲道:“這是娘親遺物,娘親生前從未離身。”薛孟庭的手緊了緊。

要是以後避不開妖魔王這個*oss,骨戒就是保命的重要道具。此時,薛孟庭心中已經認定,陳念便是妖魔王之子。

數百裏禦劍飛行,也不知過了多久,透過缭繞雲霧已能瞧見下方一座山門。

薛孟庭抓緊兩人肩膀,沉聲道:“站穩了,我們要下去了。”他話音落下,飛景劍便自空中俯沖而下,片刻後降至離地三尺左右。薛孟庭兩手提起兩人一躍而下,這便落在了一條整潔山道上。

陳念二人站穩後定神一看,山道那端便是方才所見的高大山門。在空中俯瞰尚不覺得如何宏偉,如今站在地面上仰望,只覺高聳入雲,端的是氣派非凡。而那山門頂端,便是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淩空門。字跡蒼勁,筆走龍蛇,仿佛銳利劍氣,氣勢奪人,竟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陳念瞳孔微縮,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而陳立已是興奮至極,毫不掩飾心中渴求之意。

“你們可曾看到山門上的大字?”薛孟庭領着他們往山門走,同時道,“那是十年前,葉師弟以劍為筆、以劍氣為墨一氣呵成,其中凜然劍氣,便是葉師弟十年前的造詣體現了。”

陳立又驚又喜:“我要學的就是這樣厲害的劍法!”

薛孟庭的本意是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畢竟一般人不都會因為老師太厲害心生畏懼麽。可陳立顯然不是一般人。

薛孟庭越看,越覺得他這樣充滿信心追求至強的性子與葉師弟極為相似。若說他本來只是因為陳立是陳念基友的份上幫他一把,那麽現在,他對此事是真的上心了。

正思量時,卻聽陳念問道:“師尊,山門附近向來如此冷清嗎?”

“嗯?”薛孟庭一怔,擡頭一看,果然只見到山門內道有一小童昏昏欲睡,旁的便再也無人了。淩空門上下簡樸,但該有的場面總是不差,如今怎麽守門童子只有這一個?

難道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大事?薛孟庭心中暗驚,定定神,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童子的肩膀,剛想問問怎麽回事,便見那童子遽然驚醒,低着頭哀聲道:“葉長老我知錯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是故意偷懶的……”

許是因為沒人答話,守門童子聲音顫了顫,愈發愁苦:“就一次,葉長老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繞着淩空山飛一圈啊,我還只有煉氣三層,要是力竭而亡,還要浪費門派的收屍費……”

“咳咳。”薛孟庭聽他越說越離譜,忍不住咳了咳,“怎麽回事,葉長老要罰你什麽?”

守門童子聲音一頓,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擡起頭,看清薛孟庭外貌後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薛、薛長老!”

雖然在下不算和藹可親,臉部表情也僵硬了點,但你也不用這麽震驚吧。

薛孟庭有點蛋疼:“怎麽如此……”他後兩個字尚未出口,守門童子已經一轉身狂奔而去,同時口中高呼“薛長老回來了,薛長老回來了!”

聲音響徹山門,竟滿是狂喜之意。而随着他喊聲響起,立刻有弟子從遠處趕來,或是禦劍而行,或是奔走而來,場面十足的浩大壯觀。

薛孟庭摸了摸鼻子,旁邊陳立欣羨道:“不愧是淩空門弟子啊。”

陳念一向少年老成,這時候也不免詫異:“師尊在門中好受歡迎。”

“咳。”薛孟庭想了想,“恐怕另有隐情。”

像是為印證他這句話似的,一個黑色人影從遙遠之處禦劍飛來。他速度奇快,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奔走弟子的上空。

“門內嬉鬧追逐,各繞淩空山飛行一周。”那人冷冷道。他聲音不如何響,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衆弟子動作一滞,而後齊齊看向了擡起一條腿準備走進來的薛孟庭,眼中滿是殷殷之意。

薛孟庭動作一頓,默默放下腿。在、在下做了什麽?怎麽大家都這麽熱情地看着我?

原著中薛家老祖性情孤僻,不收徒不出游,除了每日巡視各峰盡一盡執法長老的職責外,便是待在自己的嚴正峰上修煉。後來芯子換成了薛孟庭後,他怕哪裏漏了陷,更不敢出門。所以按理來說,淩空門的弟子與他并不親近。就算他走了一個多月,也不應該這樣一副思念成災的模樣啊。

那半空之人遠遠看了一眼薛孟庭,冷哼一聲,徑自飛來,在離薛孟庭只有一丈遠出遽然停下。

薛孟庭看了看他冷峻的面色,心裏一跳:“葉師弟。”

原來這黑袍青年便是薛孟庭的三師弟,淩空門執劍長老,葉鈞。

“師兄。”葉鈞微微颔首,眼中冰霜稍解,但視線掃到薛孟庭身邊的陳念二人時,面色又沉了下去,“師兄出門多日,就是為了這兩個幼童?”

薛孟庭暗道不妙,給陳念使了個眼色。陳念一怔,轉眼看到陳立微微擡起的小腿和迫不及待的表情,當下手指輕彈,使了一招前陣子學的“隔空打穴”之術,把陳立定在了原地。

“也不全是。”薛孟庭在心裏給機智的陳念點了三十二個贊,斟酌道,“我走之前把許多事情交給了師弟,師弟辛苦了。”

“師兄言重。”葉鈞面色冷淡,雖然聲音平平,但薛孟庭哪裏聽不出其中的不滿?果然,後一句便是:“只是少了很多練劍的時間,劍招都記不大清了。”

薛孟庭聽見這句怨氣十足的話,在心中喊了一聲糟糕。承影劍哪裏會忘了劍招?這是葉鈞在生氣呢。

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又有一人禦劍而至。

“若非師弟太過盡責,也不會如此啊。”此人面容光滑白皙,明明與薛孟庭、葉鈞的年齡不分上下,卻在下颔處留着長須,看着着實怪異。偏偏他還要撫着胡須,露出慈祥的表情:“薛師弟,你總算回來了。”他便是淩空門掌門,名字喚作嚴停風。

“掌門師兄。”薛孟庭忙行一禮,認錯道,“師弟回來得晚了。”

嚴停風飄然落下,灑然一笑:“回來就好,只是你再晚幾日,恐怕淩空門就要空了。”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情?”薛孟庭一驚,嚴停風忙安撫道:“師弟莫急,師兄的意思是你再玩回來幾天,弟子們都要被葉師弟罰去繞山飛行了。”

薛孟庭呆了呆,卻聽葉鈞冷冷地瞟了一眼旁邊弟子,道:“犯了錯,就要罰。”

“難、難道是繞淩空山飛?”薛孟庭想起剛剛聽到的話,舌頭打了個結。淩空山得多大,繞着淩空山飛一圈能去了他半條命,更別說下面的弟子們。

葉鈞“嗯”了一聲:“略施薄懲。”

薛孟庭噎了一下,忍不住朝旁邊弟子看去,見他們眼中含淚,一副無語凝噎之色,不由心有戚戚焉。

這時葉鈞像是想起剛剛宣布的懲罰,一個銳利的眼風掃了過去。薛孟庭心有不忍,忙頂着衆弟子殷切的目光道:“執法一職,今日起就不勞煩師弟了。”

“好。”葉鈞爽快答應,臉色松緩不少。他看向嚴停風,目光灼灼:“我去練劍。”

嚴停風的手一頓,接下來撫須的動作慢了不少:“師弟果然勤奮,師兄心中甚是欣慰。”

葉鈞天生武癡,最愛與人比鬥,但他身為門中執劍長老,不能輕易向別派修士挑戰,因而每隔一段時間,或是向兩位師兄讨教,或是出山門找一兩個魔修打上一架,總之一定要找個辦法發洩一番。現在這情形看來,這次是“輪”上掌門師兄了。

薛孟庭作為門中唯二“有幸”被葉鈞邀戰的修士,自然十分懂得掌門師兄的苦。未免引火燒身,他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盡量縮小存在感。

被陳念定住的陳立急得幹瞪眼,薛孟庭向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卻見葉鈞已經反手抽出了承影,長劍一抖,目光緊盯嚴停風:“我想先向掌門師兄請教一二。”

嚴停風環顧四周,便見自己的好師弟并好弟子齊齊退了數丈,不由讪讪道:“薛師弟剛剛回來,不如我們先給他接風再說?”

葉鈞看向薛孟庭,薛孟庭擺手道:“不要緊,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不必講那些虛禮。”

和藹慈祥的淩空門掌門淡淡瞥來,眼中暗含殺機。面癱一百年的執法長老淡定回望,傳出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嚴停風眼神一凜,示以掌門威嚴。薛孟庭以不變應萬變,淡然以對。

嚴停風撫了撫須,剛要再開口便聽得耳邊一聲冷斥:“師兄小心,我先出招了。”他一回神,只見眼前萬千劍影層疊而至,竟分不清其中真假。

嚴停風邊退邊勸道:“三師弟太心急了。等給你薛師兄接完風,為兄親自到劍鋒去和你好好切磋一番,如何?”

葉鈞劍勢一變,道:“師兄請出劍。”

“師弟!唉……師弟啊。”嚴停風左格右擋,終于撐不下去,只好掐了個劍訣,取出太文劍迎上。

承影劍和太文劍都是絕世名劍,此刻兩劍交擊,靈氣震蕩,旁邊弟子又退了數丈。薛孟庭便擋在陳念二人身前,只衣袍微動,而身後兩人什麽動靜都感受不到。

葉鈞愈戰愈勇,劍招越來越快。嚴停風與他對戰了百十招,忽而一嘆:“師兄敗了。”

兩人分開,薛孟庭打量了嚴停風一番,在他的衣領上發現了一個小豁口。

葉鈞緊皺眉頭,卻不像滿意的模樣。薛孟庭仔細看了看他的神情,心中一動——

他這三師弟的目光,分明聚焦在掌門師兄的長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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