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生死
薛孟庭知道陳念不會走,可他總要試一試、勸一勸:“你留下只會給我拖後腿,立刻走,回淩空門找你兩位師叔。”他說着想支起身體,但費了半天勁光挪動了一下手指頭,還是陳念把他扶起來,讓他枕在自己膝蓋上。
薛孟庭喘了口氣,拍開陳念再次伸過來給他送靈氣的手:“沒用,別白費力氣了,你要是眼裏還有我這個師尊……”他說話時胸口一陣劇痛,再有半句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了。
“師尊教訓的是。”陳念一邊說一邊趁機給薛孟庭送了大半靈力過去,以緩解他胸口的疼痛。薛孟庭胸口被尚魁手掌所化利爪狠拍了一下,是全身受傷最厲害最要命的地方,陳念在一旁看得清楚。
他口腔裏早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稍稍說話就能感受到刺激的疼痛。但他只想讓自己更痛一點,因為唯有疼痛才能讓他心裏不那麽難受。當年眼睜睜看着母親自盡,如今眼睜睜看着師尊為了保護自己受此重傷,他永遠沒能力保護自己最親的人,因為他是個弱者,可悲的弱者。他恨自己。
陳念的胸口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要不顧一切地沖破桎梏沖破血管沖破一切阻撓。那是什麽?他不知道。
但他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不是因為不恨不痛,而是因為太恨太痛。這種所謂的平靜之下壓抑着可怕驚人的力量,一旦有機會,它就會如同火山一樣噴湧爆發,燒毀一切令它不滿的事物。
陳念取出靈丹喂給薛孟庭,再脫下外袍蓋在薛孟庭破爛的外衫上,接着對薛孟庭翕動的嘴唇點了點頭,輕柔地放下他,取出長劍霍然站起,向前走幾步,将薛孟庭完全遮掩在身後。
這回,薛孟庭沒力氣踹他了。
薛孟庭躺在地上挪動了一下眼珠子,悄悄翻了個白眼。不想走就不想走,非要說一套做一套麽,這麽些年怎麽就沒跟為師學到點誠實的美好品德呢?他一邊在心裏吐槽陳念“乖乖聽話”的本事,一邊使勁地眨了眨眼,把那點熱意逼了回去。
大概是覺得局面已定,白眉的臉色變好了很多,居然還耐着性子等陳念把薛孟庭安置好,才慢悠悠地開口:“陳小子,老夫最後問你一遍,你願不願意改投老夫門下,從此與薛孟庭斷絕師徒關系?”他眯了眯眼,道,“你好好想想,要是答得好,興許那薛家長老還有活命的機會。”
“好,你讓我仔細想想。”陳念點頭,面露沉思之色。白眉老魔抖了抖長眉,面色訝然,看向薛孟庭的目光多了幾分同情。瞧瞧,這就是你舍命保下的弟子。
薛孟庭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敬。白眉老魔好歹是一方魔頭,怎麽到了關鍵時刻就犯了反派通病,連陳念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
白眉老魔智商掉線,薛孟庭只能感慨反派定律強悍。剛剛尚魁一“走”,此地空間的封鎖便解除了,他和陳念便在第一時間捏碎了自己的命牌。剛剛又是扶人又是脫衣服的,豈能是白費力氣?本以為要多費周折,誰知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瞞過了白眉的眼睛。
薛孟庭的命牌都捏碎了,來救人的不是葉鈞就是楚嵋,甚至極有可能兩個人一起來。白眉老魔對付一個煉氣一個重度傷殘自然不在話下,但要應付承影劍和流采劍中的随便一個,都還差了百八十年的修煉。
只要陳念能再拖一會……薛孟庭遙遙盯着白眉老魔變幻的眼神,心裏嘆了口氣。
怕是難了。
先頭的得意勁散了之後,白眉老魔常年亡命天涯的謹慎小心便回歸了。他能做那麽多壞事還能活到現在,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而根據白眉自己總結,自己身上最出色的品質就是足夠小心。比如說現在,他已經占據絕對上風的時候,白眉老魔會不可避免地得意一番,但得意過後,他立刻警醒過來,不斷地來回梳理整個事件,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疏忽的地方。
這真是個要命的地方。
白眉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但他面色不變,只是語氣變得陰沉起來:“好了,想得也夠久了,既然你拿不定主意,那就讓老夫替你決定吧。”說罷,不再理睬陳念反應,果斷出手,祭出自己重煉十載的金鈎,以一種刁鑽狠辣的角度側旋而去,竟是要當場掏出薛孟庭的心肝來。
陳念瞳孔猛縮,哪裏還來得及說話?當下什麽也不想,朝薛孟庭身上撲去,用身軀将薛孟庭擋得嚴嚴實實。反正這一擊他肯定攔不住,那就不去攔,直接把人護住了就好!
薛孟庭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上好的眼力将那鈎子的軌跡瞧得清清楚楚,若是平時只需一伸手便能握住,可偏偏此時有心無力,動都動不得,只能睜大眼睛看着陳念撲上來以身相護。
白眉老魔見到陳念撲了上去,急忙召回法寶。可這鈎子正是勢如破竹的時候,又怎麽來得及召回?
金鈎尖子如毒蛇的信子,冰涼陰毒,在陽光底下淬出一點陰寒的金光,眼看就要貼上陳念的衣衫。
白眉老魔心中大悔,費勁功夫卻是這麽個結果,他要死了的純陽之體何用?
生死關頭,薛孟庭不知道從哪裏湧上來力氣,把上半身擡起來半寸,在金鈎離陳念的背只剩下一寸的檔口生生一扭,硬是将兩人的位置上下颠倒了過來。
就在同一時刻,薛孟庭翻過來時帶着的陳念外衣被金鈎刺啦一聲撕開了。
“師尊!”
陳念眼角沁血。
伴随着這一聲啞聲嘶喊,一柄鋒利至極的飛劍呼嘯而至。就在飛劍出現的瞬間,整副金鈎被狂卷而來的銳利劍氣絞成了一片齑粉,紛紛揚揚落在地上。但與之緊貼着的薛孟庭卻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這就是金丹與金丹的差異。
承影劍,到了。
薛孟庭還沒來得及放下心來松一口氣,便發現眼前一黑,耳中只聽得白眉老魔數聲冷笑和铛铛幾聲激響,便再無意識,頭一歪徹底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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