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白湫不知道,就在她失足的不遠處的荊棘叢中豎着一塊破破爛爛的木牌,上書三個不甚清晰的大字——萬骨枯。
與此同時,在幽坵山的游封右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他似乎聽到了白湫的聲音,但院子的結界又未被破壞,應當不會出什麽事情才對。
許是因為心裏的那一點點不安,游封稍微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回去。
推開院門,他才發現,屋裏空無一人。
閉上眼,空氣中有那麽一絲魔氣若有若無的飄散,即使來者處理地很幹淨、很小心,終究是漏了這麽一縷。
游封多情的桃花眼變得如同兩汪寒潭,多看一眼都叫人心悸。
安逸日子過得久了,他差點兒忘了魔界總是有這麽些不安分的人,好了傷疤忘了疼。
擡手間,他變成了黑鷹的模樣消失在原地。
幾裏外的游貉停下輕快的腳步,在面對危險時,人的感官總會變得格外敏銳,他莫名嗅到了一股殺氣,瞬間汗毛倒豎,沒等他找到這股氣息的來源,就便被一股強大到堪稱霸道的力量給狠狠地踩在地上。
另一邊。
白湫無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太安靜了。
她不知道自己掉到了哪裏,前不知往哪兒去,後不知往哪兒退,四周安靜到只剩她的呼吸和心跳聲。
這樣過分的安靜顯然有些詭異,白湫握着油紙傘的掌心全是汗水,她總覺得在這片黑暗當中有看不見的怪物正死死地盯着她,只要她一動,便将她拆吞入腹。
白湫僵硬的扭動了一下脖子,筋骨連動,發出了很輕微的嘎巴聲。
身後沒有人,也沒有想象中的怪物,她緊繃的後背略略松弛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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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給白湫的感覺太危險了,得想辦法盡快出去才行。
循着身前唯一一條路,她走得相當小心。
适應了黑暗後,看東西便沒有那麽困難,眼前像是一條幽暗的岩洞,并不知道延伸出去多遠。
她一步步試探着往前,背後的汗因為心情的跌宕此時有點兒涼飕飕的。
白湫不敢松開手中唯一的武器,也不敢施法點火,若是火光引來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有得麻煩。
但這麽走了一段路後,白湫眉頭鎖得愈緊,她停下步子來,耳邊唰的飛過個什麽東西,若不是躲得快,差點兒直挺挺地撞在她臉上。
“什麽玩意兒。”
白湫扭頭一看,瞬間犯了密恐,雞皮疙瘩直掉。
方才差點撞到她的是一只蝙蝠,只不過這玩意和尋常的蝙蝠不一樣,它渾身長滿了眼睛,連翅膀上都有,在幽暗的洞穴裏頭散發着叫人毛骨悚然的綠光。
這只渾身是眼睛的蝙蝠在岩壁上扒了一會兒,重新朝着白湫俯沖而來。
魔界的玩意兒當真是惡心,白湫穩住心神,将手中的油紙傘打開,念了個攻擊性的法訣,蝙蝠樣的東西撞在上頭“咚”的一聲,便被滅了。
白湫也沒想到這玩意兒看上去很強的樣子,結果卻這麽不堪一擊,心裏松了口氣兒。
她沒眼看地上掉着的惡心東西,一個勁兒悶頭往前走,走着走着,旁邊多出了好幾個通往不同方向的洞,每個都長的一模一樣,她閉上眼睛,散開神識,卻不想受到禁锢,不光神識在此處無用,就連儲物袋裏白瓊留給她的那些通訊的工具也都成了擺設。
“這什麽地方,竟連姑姑的聯絡符都用不了。”
白湫的心徹底涼了,急躁加上恐懼讓她手上不停的在出汗。
魔界奇奇怪怪的地方特別多,白湫在嫁來之前也多多少少聽白瓊說過一些。
白瓊當時對她的告誡比較多,她就記住了一句話:其他地方倒都還好,但你可千萬別作死去萬骨枯,那兒就是姑姑都沒辦法保證能活着出來。
所以,她的運氣應該沒有這麽差。
這兒只要不是萬骨枯,那就一定有辦法出去。
白湫在心裏給自己不斷地打氣,她吐出一口濁氣,選了左手邊的第二個岩洞走了進去。
這岩洞裏頭和迷宮差不多,白湫一路上又碰到了幾只長滿眼睛的蝙蝠,都被她的油紙傘擊殺。
雖說這些惡心東西的攻擊力不強,但随着她不斷往前走,反倒出現得越來越多,攻擊也越來越頻繁。
到後頭對付一大群的時候,白湫便明顯有些吃力。
她停下腳步,在原地歇了歇,覺着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而且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縱然換過好幾個方向,但最後似乎都在朝着某個固定的地方前行。
白湫鎖着眉,轉身想走回頭路,腳腕忽然一緊,都沒給她反應時間,那巨大的力道便将她給拖了出去。
在短暫的愣神後,她的身體崩成了一條直線,
因為懷孕的緣故,白湫的修為漲了不少,手中的油紙傘尖端頓時光芒大盛,宛若一柄利劍。
她用力地劈斬着那根環在她腳腕上的繩子,第一下沒有斬斷,第二下更用力了一些,那繩子與油紙傘尖摩擦出了火光。
可即便如此,白湫還是未能從中掙脫。
那道堅韌無比的繩子将白湫拉到空中,将人在岩洞中拖拽着,快速的穿梭,白湫時不時在岩壁上撞幾下,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等她終于被拉到一塊空地的時候,鼻尖濃郁的血味與腥味混雜在一起,叫人幾欲作嘔。
但是,等看到将她拖拽過來的東西時,白湫真的一下幹嘔出聲。
在大約五步遠的地方,有一個兩層樓房這麽高的蛛網,蛛網上,挂着一只身形巨大的八腳蜘蛛,與之前襲擊她的蝙蝠一樣,這蜘蛛身上也長滿了眼睛,而且它的眼睛更為惡心,都是會轉動的複眼。
白湫捂着嘴巴轉過頭,沒有勇氣看第二眼。
這只巨型蜘蛛應當是在進食,很快,從蛛網上掉下一個殘肢來,被啃得血肉模糊。
殘肢好巧不巧就掉在白湫腳邊,白湫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悄悄往旁邊縮了縮,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這會兒才注意到腳腕上拽着她的壓根不是什麽繩子,而是蛛絲。
白湫做了一番心裏建設後,深吸一口氣,朝着那張蛛網看去,蛛網上的大蜘蛛沒了,變成個穿着黑綠色拼接的衣衫的男子。
男子雖說乍一看和人類沒有太大差別,若是細瞧的話,便會注意到他的腦後也長着一對眼睛,白湫毫不懷疑,他若是将袖子撈上去,那手臂上定然也全是眼睛。
不光手臂,全身都是如此……
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那樣一副畫面,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密恐的人簡直想就地自殺,還好她不算嚴重,能勉強活着。
男子用手指剔着牙,将牙縫中的血絲弄出來幾根,然後朝着白湫看去,複眼中綠光更甚。
他一步步走了過來,鼻子一下下的嗅着,滿臉享受,最後慢慢咧開了嘴。
“好香啊,多少年沒有能修成人形的食物下來了,今日運氣成是不賴,我要将你的骨頭都嚼碎吃下去,好好嘗嘗滋味。”
離得近了,白湫才發現,男子瞳孔中竟然有兩個眼球,怪異的很。
她撇開頭,沒有說話,也沒有抗拒,像是認命一般閉上了眼睛。
男子口中散發的腥臭味就在鼻尖,他顯然也不是個會廢話的主,捏住白湫的手臂便想撕下來先嘗嘗味道。
白湫感覺到他的手如鐵鉗一般握住了自己的肩膀,心中一涼,就聽那怪物低聲呢喃了一句,“你身上怎麽會有……”
後面的話白湫沒聽清,因為她将另一只背在身後的手裏面,早就準備好的油紙傘用力地朝怪物刺了過去。
這樣近的距離,白湫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但這怪物顯然不是普通魔物,反應極快,後仰躲過了白湫這致命一擊。
他輕飄飄地退後了幾步,臉上多了幾絲興味盎然,“反應不錯,速度也夠快,就是騙術上還有進步的空間。”
白湫看清地上是蛛絲後,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根火折子,對準蛛絲一燒,果真那玩意便被燒成了灰。
她這火折子中自然不是凡間那種普普通通的火,而是三昧真火,蛛絲既然怕火,這惡心人的蜘蛛精定然也怕火。
“別過來!你再動我燒了你這洞穴。”白湫貼着牆壁,将火折子往蛛網的方向遞了遞。
蜘蛛怪臉上露出了些許苦惱的神色,“燒了的話就不好吃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吃生的。”
他說完,四面八方的蛛絲便都纏了過來,白湫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動手的,即便是拿火折子燒,用油紙傘擋,但那些粘稠、柔韌的蛛絲一旦纏上便很難弄下來。
白湫不一會兒便被蛛絲給裹成了個繭子,動也動不了。
這魔物太厲害了,白湫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倆人甚至都沒有正兒八經過招,她就已經知道自己輸定了。
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魔物,白湫艱難地挪動着自己的身子,道:“放我出去!我與魔族聯姻,若你殺了我,他們定不會饒過你。”
知曉這玩意是魔物後,想必也歸屬魔君管轄,白湫定了定神,準備搬出他們的上級領導。
魔物玩着手中的蛛絲,琢磨着該從哪個地方下口,對白湫說的話并不上心,只是随口問道:“噢?是麽?”
“對!你若殺了我,魔尊不會放過你,我夫君他更不會放過你!你別過來。”白湫這會兒是真的控制不住心裏的那股害怕,眼角被逼出了淚水,把想到的人都給搬了出來,“你若是敢動我,我仙界定會把魔族踏平。夫君,救我!游封,救我!”
嗚嗚——
仙界才不會管她呢,但魔尊應該說得上話吧,白湫妄圖用一切語言來吓唬他,但凡有一點兒作用都行。
蜘蛛怪聽見魔尊的名號不為所動,但後來在白湫胡言亂語之下,竟當真停下了腳步。
“你方才跟誰叫救命呢?誰不會放過我?”他頓住,滿含懷疑地問道。
白湫見事情似乎有轉機,又重複了一邊,“魔尊不會放過你,我夫君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夫君是誰?”
白湫立刻答:“我夫君叫游封,他很厲害的!”
一瞬間,蜘蛛精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
白湫沒有辦法描述那究竟是一種怎樣複雜的表情,她也沒工夫細看。
瀕死的求生欲一下爆發,她只顧着轉移蜘蛛精的注意力,好不容易将身上的蛛絲用火折子燒開了些許,突然整個洞穴都開始晃動。
蜘蛛精面色一變,擡頭看去,堅不可摧的岩壁被錘出了一個不規則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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