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節

第 46 章節

五年她都這樣過了,卻不料反而是出來之後,變得這般容不得黑暗。

便又忍不住開口說道:“喂……”

付展風應着:“嗯。”

“你別悶着,說說話。”

“小于姑娘不是不愛聽人吵鬧麽?”

“你少爺那豈是‘吵鬧’,簡直比女人還呱噪了。我都耳鳴了,再不打他,就該失聰啦。”

付展風又是輕聲一笑,道:“少爺有時是任性了些。”

“你也當真好欺負,若換了我,這厮的皮都該被我剝掉三層了。”

只聽付展風笑道:“那是,姑娘是江湖上聞名的‘皮作師’嘛。”

上官若愚一怔,想起自己吓唬陸陵的那句玩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忽聽付展風問道:“姑娘不喜歡暗處?”

上官若愚微微一愣,一時想不出自己有何明顯的表現,不料他心細如絲,竟是隐隐察覺到了,當下也不隐瞞,點頭應了一聲:“嗯,不喜歡。”

付展風靜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來,移坐到她身旁,笑道:“其實我也不喜歡。可若是有人陪着說話,便感覺好了許多。”

這話讀不清用意為何,卻正正說進心坎。上官若愚輕嘆一聲,只聽付展風又問道:“小于姑娘可喜歡音律?”

上官若愚不禁暗笑:她讓他說說話,他倒真的話不停了。于是答道:“略通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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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展風道:“枯坐無聊,那在下便獻醜一曲寥以解悶,如何?”言罷,自腰間取出一管長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他吹的是一首古曲,上官若愚曾在江南的小巷中聽人吹過一次。當時只覺得曲調輕幽舒緩,如今在一片漆黑中再次聽到,仿佛便聞到了江南五月幹淨的空氣,看到了濕漉漉的青石板和滴着水的灰檐,心中頓時一片安寧。

她趕了一天的路,又忙碌奔波了半晌,大半天未進米水,此時已是累極。聽着付展風極盡委婉的笛聲,倦意陣陣襲來,眼皮不住打架,卻始終不敢阖眼睡去。

付展風見她面有倦意,卻着意強撐,輕聲嘆息了一句,笛聲自高折低,漸漸隐去。

上官若愚問道:“為何不吹了?”

付展風道:“再吹下去,只怕姑娘睡意更濃,如此強撐,唯有更加難受。”頓一頓,又道,“小于姑娘不睡,可是放心不下我?”

上官若愚見他識破自己心思,也并不十分在意,淡淡笑道:“我若說已将你當成朋友,你可會相信?”

這話,語調輕佻,顯有嘲弄之意,卻不料付展風竟正色下來,認認真真地答道:“相信。”

上官若愚不禁望了他一眼,黑暗之中,雖看不清容貌,卻仍能感覺到他那一雙眸子灼灼地望着自己,忍不住說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付展風道:“只因在下早就将小于姑娘視作朋友了。”

上官若愚不禁冷笑一聲,道:“這樣便是朋友了?看來你的朋友當真是少得可憐。”

付展風不怒反笑,淡淡答道:“确實是少得可憐。展風活了二十幾年,也只得小于姑娘一個朋友而以。”

上官若愚怔了一怔,道:“到底是你做人不好,還是尚書府中沒有正常人?”

付展風微笑道:“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也對,似你師父這般的為人,還是不要交朋友的好。免得害人害己!”

“師父為人如何,暫且不論,小于姑娘覺得展風是個什麽樣的人?”

上官若愚望了他一眼,道:“陰鹜內斂,深不可測。”

付展風哈哈大笑,道:“看樣子小于姑娘還在記恨揚州的事。”

“幾十條人命,豈是說忘便忘的?”

“不錯,那些确也算是無辜之人。但當時姑娘行蹤詭秘,來歷不明,為了确保少爺安全,展風也只有出此下策。”

上官若愚冷笑道:“好狠的‘下策’!”

“狠是狠了一些,不過卻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姑娘适才說我‘深不可測’,實在是太擡舉在下了。其實在下做事最是簡單不過,只求個‘穩妥直接’罷了。做人如是,做事如是,看人亦是如此。”

上官若愚冷笑道:“我可不是什麽‘穩妥直接’的人。”

“姑娘心有百竅,玲珑剔透,對我和少爺亦是不懷好意思……”他輕輕淺淺地說着,仿佛并不在意那最後一句的意味,見上官若愚不答,便接着說道,“但這些不過是粗淺看來。我卻覺得姑娘是個簡單善良,值得相交的人。”

“噢?”上官若愚有了些興味,挑眉問道,“所憑為何?”

“就憑我腿傷上綁的衣襟。”

上官若愚這才想起,那日他自殘右腿後,血流不止,她扯下他的衣襟為他止血療傷。本是最自然不過的一件小事,不想他卻一直記在心上。

只聽付展風又道:“你我本是敵對,在下昏迷之時,姑娘大可廢我武功,毀我經脈,最不濟的,也應不理我的腿傷,由它再多失一些血,傷我元氣。可是姑娘還是出手相救,可見不論你裝得如何兇煞,心卻還是軟的。這樣的人,展風還是頭一次碰到,因此早已引以為友。”

其實還有許多話他沒有告訴她。他自小為朱景溟收留,學文習武,日夜不辍。朱景溟的武功博大精深,若非極嚴苛的打下厚實基礎,以後難有大成。因此從小到大,受傷已是習以為常。

在尚書府中,他不過是武師的弟子,沒有人會在意,師父和師兄、師姐都是習武之人,人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更是沒人會關心他傷得重不重,痛不痛。尚自年幼之時,他自己去藥房找藥,有時找不到,便幹脆只用布條緊束。第二日稍一用力,便又迸開,如此反複,傷口流膿潰爛,終留創疤的不計其數。

那日腿傷,于他不過是最最尋常之事,醒來卻發現傷口已被整整齊齊地包紮妥當了。這是他記事以來頭一次有人注意到他受傷,為他包紮,心中竟是湧起一陣感動。爾後上官若愚的所做種種,他瞧在眼裏,有時分明知她不懷好意,卻也不在意。因為她會留心到他是否吃過飯,是否疲憊,縱有兇險,也不會棄他一人而去。

尤其當她跟着自己落入這暗室之中後,他便對她心生親近之意,只覺得能呆在她身旁,看她欺負陸陵,聽她嬉笑怒罵,自己心中便也跟着開懷起來。這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之事。

卻聽上官若愚冷笑一聲,道:“那不是我為人寬厚,只是你的師門寡情薄性罷了。”

付展風笑而不答。見她态度冷淡,便也就不再說了。他是聰明人,知道她心中未必對自己便有什麽深仇大恨,如今這樣冷待,不過就是為了上一代的師仇罷了。自己若是真誠待之,她未必便會一如既往地恨意濃重。

過了一會兒,見她的腦袋不住低垂,又強撐着擡起,終是不忍,開口勸道:“你安心睡吧。彼時我昏睡之時,你也不曾狠下殺手。如今,展風只當是報你療我腿傷之恩,也絕不會加害于你。付展風說到做到,若是不信,這便可賭咒發誓……”

上官若愚聽他如是說,便也不再有疑,再加之實在是困倦得不行了,當下便靠在牆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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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頭有些沉,四周一片寂靜。上官若愚動了動,發現身上蓋着付展風的外套,扭頭望去,只見付展風與陸陵均躺在一旁,呼息深沉。陸陵倒也罷了,付展風卻不似是這般不設防的人。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卻身子死沉,顯是受了迷藥,這才昏睡不醒。正思量間,忽覺頭頂驟然大亮,刺得她睜不開眼來。

頭頂有人說道:“我只饒你一人性命,速速離去,若敢再來,下次便要你有來無回。”聲音清脆悅耳,正是那白衣女子。

上官若愚以手遮眼,擡頭向上望去。自北司出來之後,她的眼睛便一直不是最好,如今這般光芒乍亮,只耀得她眼淚直流,勉強眯起一條縫,只望見暗板打開,旁邊似有白色的裙角翻動。

不禁冷笑一聲,道:“洛東凡呢?叫他出來見我!”

白衣女子似是臉色大變,語調之中含着怒意:“你……”

上官若愚道:“有什麽好驚訝的?也不打聽打聽我是什麽人?整個宏理院的蛛絲都歸我管,他前腳出了城,後腳踩到了哪裏,中午吃的幾菜幾湯,出自誰人之手,我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白衣女子道:“不可能!莫不要說山莊之中,便是這鎮子裏,就布不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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