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添一把火
外室,即為男人已有正妻養在外宅的女人,沒有大運朝律法保障,說白了,就是上不得臺面的妾。
盛京世家子到年紀納妾之人不在少數,當然這也與家風有關。
正經的書香門第或行事講究的人家,男子年四十無子,方可迎妾進門,傳宗接代。
池家世出武将,武将常年在外為國盡忠,對妻子難免存有虧欠。
三百年來池家子嗣只娶妻,不納妾,京裏獨一份。家規如此,是以爹爹娶親時,多少家貴女哭碎心腸。
池蘅自幼耳濡目染,瞧不上三妻四妾的公子哥,不說她是女子,便是男子,她也只願得一知心人相守白頭。
眼下聽到最敬重的清和姐姐拿此話來揶揄,她急聲道:“盛京哪戶人家撐破了膽子敢要姐姐為妾?”
話脫口而出,直直對上沈清和清澈包容的眼睛,一時愣住。
回想自己先前所言,什麽有得是銀子為姐姐買地皮置家業,這不正是那些世家子哄女人玩得那一套麽?
姐姐乃鎮國将軍府嫡女,出身尊貴,哪是缺銀子花的主兒?
她口不擇言,當下懊悔,臉從清和頸窩移開,身子站得筆直。
池蘅聲線軟了下來:“姐姐一語,真是折煞我了。”
“阿池。”
清和手搭在小将軍精瘦平坦的腰間,漫不經心地摩挲。
指腹劃過腰側,她道:“阿池乃将軍府池三公子,這般待我,不怕未來的池三夫人吃醋?”
“池、池三夫人?”被她摩挲地癢,池蘅按住她放在腰側不安分的手,一臉茫然:“什麽池三夫人,我根本沒打算娶妻,也沒想過要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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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女子,還是女扮男裝,未經刻骨情愛,亦無心儀之人,哪會甘冒風險娶一妻子放在家中?
再者她的婚事自有爹娘為她籌謀,她年歲輕,遠不到操心此事的時候。
“不娶妻?”
“不娶。”
清和失笑,收回被她按住的掌心:“你不準我嫁人,自己也不娶妻,偏置外宅養我。阿池,外人知道,該如何議論你我?”
“這……”
她一番話問得池蘅啞口無言。
房間落針可聞,風透過窗子吹進來,四四方方的花窗大咧咧敞開,如畫框裝裱暗沉沉的夜色。
不早了。
意識到還留在姐姐閨房,池蘅神情困頓:“是我失言,清和姐姐,我先回去了。”
木門打開,她垂頭走出去,脊背挺直瘦削,腳步沉沉,背影沒來由戳中清和心尖柔軟的那一寸
她忍了忍,忍着沒出聲喊她。
夏日的晚風拂過臉頰留着白日淡淡的餘溫,駐足看了許久,池蘅始終沒回頭。
一向陽光明燦的小太陽倏然萎靡不振,心疼之餘,沈清和從她沉重的步伐裏看到冒着尖的希望。
如春日破土而出的春筍,筍芽青嫩,蘊含鮮活生機。
她眸色幽深,眼波幾經翻湧,卷起千重雪。
這是個機會。
……
回房,池蘅怔怔坐在床沿,腦子混亂。
一時是在【大柳書屋】翻開過的圖卷,一時是一對夫婦結伴而出,結伴而回的畫面。
會有人陪婉婉看日出日落,與她朝夕相對。
夫妻行房,比她們在藥谷暗室相處的一幕還要親密坦然。
會有骨血從婉婉身體孕育而出,她會為了誕下子嗣,拼盡全力。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冷汗再次從池蘅指縫冒出,鋪天蓋地的惶然如風浪将她拍倒床榻。
怎麽辦?
她仰頭,雙目無神地看向虛空。
怎麽辦?
三日訓誨一過,村子開始準備辦喜事。
喜氣洋洋的氛圍裏,池蘅面上笑着,心裏并不暢快。
這些日子她整晚整晚地做噩夢,不是夢見婉婉嫁人,就是夢見她死于難産,下葬前,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夢境過于恐怖,是池蘅不能接受的。
她勉強打起精神不教人看出端倪,短短幾日,心事藏得比積淤河底的泥沙還要深。
村裏辦喜宴講究的是熱鬧,越熱鬧,喜氣越足。
小村落所有人趕在這日來參加新人的婚宴,清和與池蘅換了一身素淡衣衫前來,省得搶了新人的光芒。
饒是如此,兩人還是成為衆人的焦點。
姑娘家村民們不方便調侃,可就苦了混在男人堆的池蘅。
她打起精神應對,言語不露破綻。
人多了,小孩子在院裏跑來跑去,一個不經意跌倒在清和腳下,栽倒了也不哭,睜着一雙淚眼可憐兮兮瞅着眼前漂亮的大姐姐,清和唇畔噙笑,彎腰将人扶起。
她認識這孩子,小名芽兒,是個極其乖巧的女娃,五歲大,身量比同齡人矮,圓溜溜的大眼睛,臉頰兩邊小梨渦,看起來很讨喜。
“謝謝沈姐姐。”
奶聲奶氣的。
清和摸摸她的小腦袋:“去玩罷。”
芽兒害羞地看她兩眼,腼腆跑開,想來栽的那一跤沒甚大礙。
從頭到尾圍觀一大一小互動的池蘅心裏忽然敞亮兩分,清澈的眼眸暈開點點笑意。
笑意爬上眉梢,冷不防想起姐姐有朝一日也會脫去少女的形态為人娘親,心裏猛地一沉。
木大郎和她同坐一桌,開口前醞釀好措辭,低聲問道:“池小兄弟和沈姑娘的婚事何時辦呢?要我說,你們留在小村落,過幾年我阿爹阿娘為你們操持婚事,這裏安全,總好過外面人心叵測。”
小村落的人抗拒村外的危險,便是出趟城,都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外面的人,心壞,沒有他們實誠,起初有人耐不住寂寞往外跑,結果出村不是被騙,就是被人坑害。
久而久之,他們覺得窩在村裏也挺好。
畢竟外面那些人,和他們的活法大不相同。
他們村男子一生只能迎娶一位妻子,愛之如命。女子一生也只能嫁一個男人,忠貞不二。
沒有亂七八糟的三妻四妾,更沒有男人厚着臉皮去養不幹不淨的女人。
活法不同,去了外面不好适應,還被譏諷。
在木大郎看來,池小兄弟和沈姑娘來到此處,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村裏人也很歡迎他們在此定居。
他期待地看着池蘅,最後提議被婉拒,準備的話咽回去,沒再多言。
相逢即是有緣,在有緣的時間內珍惜這段緣,世人大多能做的唯有如此。他也看出來了,池小兄弟有心事。
喜宴結束,池蘅與清和攜手歸家,夕陽拉長她們的影,影子落在清和眼裏也顯得登對。
“姐姐,我想離開這了。”
燭芯啪地爆出細碎星火,打破內室的沉寂。
池蘅端坐桌前,修長的指節不停掀動茶碗上面的蓋子,用來掩飾并不平靜的心。
聞言,清和單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瞧她:“怎麽想走了,不是很喜歡這裏嗎?”
“此地甚好。”
民風民俗池蘅都很喜歡,在她看,若小村落是不為玷污的桃源淨土,那麽盛京便是切切實實熙熙攘攘的名利場。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或許是太好了,不适合她久留。
最重要的是,留在這看着村裏年輕男女整日恩恩愛愛,她心裏別扭。
白日經過【大柳書屋】時別扭,喜宴上見到村裏德高望重的老者時也別扭,看到一向熱情的木大娘的那張臉,她更是心有餘悸。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知何時成了她心底紮着的一根刺。
等意識到,刺已經深入血肉。
她不願婉婉嫁人。
“可好?姐姐。”
清和莞爾,滿眼寵溺:“都聽你的。”
此事敲定,池蘅小臉綻開燦爛的笑顏:“姐姐,我去收拾。”
她扭頭就走,腳步都輕快許多。
沈清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離去的方向,看來三日訓誨,阿池總算意識到一些東西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說好要在小村落多留一些日子,結果最先萌生離去之意的還是俊俏的池小将軍。
天明,清和照例帶着釣魚的器具前往河邊,想在臨走前吃頓新鮮味美的紅燒魚。
送她出門,池蘅在家中小菜園忙碌,撿着長成的夏秋蘿蔔從地裏刨出,綠色的枝葉,粉紅的皮,切絲澆油後可以涼拌着吃。
尋常挖蘿蔔根本不費多少力道,幾乎輕輕上提,拔出蘿蔔帶出泥,簡單方便。
這次不知是她思緒太雜還是怎的,手上攥着青綠莖葉,一個不慎莖葉斷折,小将軍直接摔蹲在菜地。
河邊。
釣魚講究心靜,清和心靜如止水,閉眼坐在那等魚兒上鈎。
前後釣了幾條都不算肥,她不忍拿沒長成的魚兒果腹,遂放生。
魚兒重新入水,沖她吐了一串泡泡。
她輕阖眼皮,靜待肥魚咬鈎,心裏想着如何再往小将軍心尖添一把火。
機會難得,追妻不易,她前後設想三四五六個不同版本,皆一般般,算不上水到渠成的完美安排。
若拐帶阿池出京是破釜沉舟,扮作未婚夫妻是預先試探,那麽接下來她要做的,應是先下手為強。
阿池不想娶妻,不娶妻怎能成?
首先要做的,便是斷了她不娶妻的念!
少女眸子倒映水光,襯着蒼穹罩下的明光山色,仿若跌入塵俗的世外仙姝。
小村落崇尚自然,怕污染水源,浣洗衣物并不在河邊。
若是來此,多是來釣魚。
織娘領着孩子在清和不遠處坐定,五歲的芽兒懷裏抱着一只貓崽跟在大人身側。
雙方互不打擾,四圍靜悄悄,天還早,來這的人寥寥。
等了将近一刻鐘,膽大的魚兒咬鈎,清和睜開眼,果斷收線,釣上來的是只活蹦亂跳足有四斤重的肥魚。
肥魚被扔進魚簍,便聽前方傳來‘撲通’一聲,接着響起的是織娘慌亂的聲音:“芽兒!”
“娘、娘救……救我!”
織娘是北方人,還是個寡婦,日常在村子走到哪都喜歡帶着女兒。
眼睜睜看着女兒為逗貓兒腳下一滑栽進河裏,她急得團團轉,想借用魚竿把人帶上來,奈何芽兒人小,力氣不足,栽進水的短短幾息喉嚨嗆進水。
“芽兒,芽兒……”
織娘急得兩眼發紅,她不會水,典型的旱鴨子,心急之下扔了魚竿想下水撈回女兒,餘光瞥見沈姑娘朝她走來。
許是這位年歲不大的少女看起來給人一種格外穩重靠得住的感覺,她腦子轟得劈開短暫清明,雙膝發軟朝人跪下:“沈姑娘,沈姑娘救救我女兒!救救我的芽兒!”
“娘、娘——”
說時遲那時快,沈清和甚至不等織娘雙膝觸地,身子已經躍入河水。
水花濺開,她想明白了,這就是那最後一把火。
……
池蘅心神不寧地等在家中,等不及跑到門口守着。
按理說,婉婉這時候該回來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關頭,木大娘匆匆朝她跑來:“池小公子,沈姑娘落水了!”
不好的預感成真,池蘅白着臉當即拔腿往小村落唯一的一條清水河跑去。
“池小公子?池小公子等等我,沒事的,沈姑娘沒大礙的!”
木大娘在身後追,哪裏追得上踏起輕功的池蘅?
池蘅趕到時被婦人壓抑的哭聲哭得提心吊膽,她急着辨明情況,人群為她讓開一條路,也好讓池小公子看清自己英勇救人的未婚妻。
沈清和一身是水,肩上披着好心婦人送上的深色布衣,嚴嚴實實遮掩窈窕的曲線。
她眉目被水洗過,透着一身寒涼,整個人冷靜地如同一塊冰,一捧雪,硬生生壓下場上的混亂。
見到她的第一眼,池蘅提起的心慢慢放回肚子,看她發絲披肩,發梢滴落的水珠泅濕肩膀、衣襟,忍着沒上前。
女兒臉色蒼白一動不動躺在那,織娘眼裏不停淌淚,不錯眼地看着沈姑娘施救。
接連幾口水吐出來,芽兒慢慢醒轉,織娘哭着撲上去,母女倆抱着相擁而泣,沈清和歪頭低咳兩聲,白皙的小臉顯出令人心疼的病色。
芽兒救了回來,池蘅不再關心,上前幾步攬住姑娘的腰,一聲不吭抱回家。
到家,清和裹着錦被看池蘅忙前忙後。
熱水燒好倒進浴桶,屋子上空飄着白霧,池蘅回眸欲言又止。
姐姐此舉是在救人,試問芽兒那麽小,誰能忍心見死不救?
可婉婉身子病弱,陳年的寒毒解了一半還有一半根深在五髒六腑,若再複發,怎生是好?
她喉嚨發堵,聲音聽不出情緒:“姐姐沐浴罷,我出去守着。”
她大步邁出去,門掩好,人坐在外面的石階。
落水的滋味不好受,冷意上湧,清和解開衣衫邁入半人高的浴桶。
溫熱的水流浸潤生寒的肌膚,她激得打了寒顫,想着阿池出門前望向她的神情,不禁一笑。
追妻路上,徐徐圖之,步步都埋着沈清和的小心籌謀。
機會擺在面前,哪怕要她涉水,也在所不惜。
她快要成了。
姜神醫留下的藥丸還有幾顆,服下一顆,體內暴躁的寒氣漸漸平和。
“姐姐?”擔心她在裏面睡着,池蘅在外面喊道。
門從裏面打開,換了身新衣的清和臉色比先前好了不少,她開門見山:“阿池,我們早點啓程罷。”
本來不出這檔子事,用過早食她們已經離開小村落。池蘅擔心她身染風寒,轉念一想,若身子真的不好,還是去城裏更方便。
不多時,木大娘和一衆婦人前來探望。
織娘混在人群當中,感激之情無法言表,不顧恩人推辭,跪地磕了一個響頭,芽兒有樣學樣,這會還虛弱,嘴裏念叨“謝過沈姐姐救命之恩”。
清和救人存有自己的私心,瞧芽兒乖巧,愛憐地為這孩子診脈,手寫藥方,遣人去抓藥。
池蘅到底不放心她的身子,主動接過熬藥的差事,熬了兩份,一份給芽兒,另一份,親眼瞧着清和喝下才算寬心。
她們要走,走前還救下村子的女娃,村民們感激不舍地前來送行,送到村口,已是正午時分。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池蘅攙扶清和坐上馬車,與村長一家道過別,又笑吟吟與其他村民說過幾句話,揮動馬鞭,馬蹄噠噠地離開小村落。
木大郎嘆息一聲:“沈姑娘身子不大好,這樣走真能行嗎?”
木玖兒神往地看着那輛馬車,搖搖頭,掐斷癡念。
出了小村落,經過匪山,一路太平無事。
九月初,天漸漸褪去燥.熱,風吹過耳邊發絲,能感受到些許清涼。
“姐姐,你真是吓到我了。”
隔着一道簾子,清和柔聲道:“再兇險的事都經過,哪能輕易折在這上頭?”
“婉婉,小心駛得萬年船。”
“好,阿池,我曉得了。”
池蘅回頭,聲音存了三分委屈:“婉婉,你嫌我啰嗦。”
“我哪敢。”
少女音色微啞,料想是今日下水救人的緣故。
剛進入九月,河水再怎麽說都泛涼,何況婉婉身中寒毒,身子骨差。
擔憂心起,池蘅駕車的速度慢慢加快。
車廂內,少女眼尾倦然,腿部蓋着輕軟禦寒的毯子,頭一歪,趴在幾案昏昏睡倒,醒來,身在客棧廂房。
自幼學醫,清和對自己病身的情況了如指掌,她眉心微擰:最遲,便在深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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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