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兩年後

歲月斑駁,穿行時光縫隙裏的人并肩談笑,油紙傘撐在頭頂遮去細密雨絲,回家的這條街青石板落下一地潮濕。

人生在世,分分合合,相聚即有緣,能走在一條路是掙來的福氣。

偶然間的歪頭清和撞進小将軍清澈含笑的眼眸,心尖生癢,唇齒忽動:“長長久久?”

池蘅單手撐傘,毫不在意半邊肩膀被雨淋濕,她輕點下巴,做出鄭重有力的回複:

“嗯!”

這聲音悅耳,激起陣陣酥.麻。

雨幕模糊了各自的影,剎那,在長長久久的承諾裏春去秋來,白如柳絮的飛雪覆蓋偌大的帝都,人來人往,天地蒙霜。

再回首,已是兩年後。

兩年後的盛京說變化沒多大變化,寒風中行人裹緊棉服自長街走過,腳踩在厚厚積雪發出咯吱咯吱聲響。

細雪落滿城,一眼望去,屋檐皆白。

大冬天胖嬸家的胡辣湯賣得很好,市井氣息融入冬雪的凜冽,人間最尋常的樸實無華。

跳出平民百姓的冬日熱鬧,但見巍峨的皇城沉默迸發出皇權獨有的恢弘孤高。

高大的城牆如一張網、一座牢,囚禁多少女子寶貴的芳華。

今日蓮妃和卓妃又吵起來了。

摔碎價值萬金的古器,蓮妃的指甲抓破卓妃的臉,卓妃一腳踩傷蓮妃沒養好的腳——所謂踩人痛腳便是如此。

剝去皇妃的顯赫頭銜,不過是兩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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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最好的歲月蹉跎在這吃人的深宮,到頭來無一兒半女傍身,宮裏的女人除了剛剛懷有身孕的皇後和【榴花宮】備受恩寵的薛貴妃,哪個不是肚子裏懷着一團悶氣?

這不,大雪天,為了一支梅花的歸屬,兩妃起了口角,打得不可開交。

眼見要不好,機靈的大宮女趕緊吩咐底下人:“去喊池行走!”

……

“池行走!”

宮女氣喘籲籲疾步走來,被她喊住的人聞聲回頭。

白鶴緋袍,玉帶束腰,腰肢細得如殺人的彎刀,‘殺’到人心坎,‘殺’得男男女女心蕩神癡。

去歲東域使臣長街策馬無意在人群瞧了這位行走一眼,一眼迷魂失神,撲通栽下馬背。

好事者問他因何墜馬,耿直忠厚的使臣拖着一身摔傷驚嘆連連,直呼少年郎英姿勃發,眉眼如畫。一時引為笑談。

“池行走!”

宮人又喊了聲。

雪天路滑,這路段還未撒鹽化雪,池蘅瞧着她步步穩當地走過來,不發一言。

身側的屬下出聲催促:“有事說事,大人趕着回家呢。”

宮女壯着膽子視線上移,卻見少年郎頸如新雪,唇不點而紅,鼻梁秀挺,星眸璀璨,挑眉間肆意蓬勃,滿身朝氣。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兒郎,乍見比後宮如花似玉的妃子們都要勾人

“怎麽了?”

清朗低柔的音色入耳,宮女裙下雙腿發軟,臉頰通紅,嘴皮子磕磕絆絆:“蓮妃,蓮妃和我家主子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

池蘅笑意微斂,當了兩年多行走,正經事沒幹多少,大半的時間全用來為陛下料理家事。

護衛各宮安穩乃‘宮中行走’職責所在,她忍着不耐:“走,去看看。”

……

杵在女人堆裏聽兩位後妃哭哭啼啼互相指責,池蘅思緒放飛,想着今日該給婉婉送哪些好玩的小玩意。

沒等她想明白,蓮妃和卓妃哭喊地嗓子都啞了。

沒法再繼續發呆,她起身出門往就近的一株梅樹折了兩支凜冽盛開的白梅:“一人一支,不要再打了。禦醫呢,請禦醫沒?”

但凡和女人相關,多棘手的問題只要池行走處理都會變得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

禦醫提着藥箱來為兩人診傷,蓮妃、卓妃一邊喊疼,一邊不忘拿眼睛追随少年郎離去的背影。

“要走了?”

貴妃娘娘神出鬼沒。

池蘅這兩年經的事多了,裝模作樣的本事見長,拱手俯身:“見過娘娘。”

字正腔圓,斯斯文文。

薛泠看着她一日日長成如今模樣,一臉嫌棄:“快去陪你的沈姑娘罷,見之前記得洗洗澡,一身其他女人的胭脂水粉味兒!”

丢下這話她翩然離開,剩下池蘅怔在原地,擡起衣袖輕嗅,自言自語:“胭脂水粉味兒?沒有啊。”

她磨磨牙,貴妃姐姐又在騙人!

蒼穹落雪,從宮門走出來池小将軍如放飛的鳥兒,眼尾喜色壓不住。

她長了兩歲,除卻眉眼長開長得更養眼,性情倒和兩年前沒甚區別,內裏依舊熱血鮮活。

“小将軍!”

柳琴見了她立時招手,大雪天,額頭急出一層熱汗。

池蘅眼神好使,見她臉色不對三兩步小跑過去:“怎麽是你,婉婉她——”

“小姐寒毒發作,小将軍快回去看看罷!”

一股涼氣倏地竄上心肺,她快速跳上馬車:“回別苑!”

繡春別苑。

沈大将軍一臉沉重地守在庭院,請來的大夫被趕出來,門關得死死的,裏面的人不知怎麽個難受法。

隔着道門,沈延恩手腳冰涼。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女兒寒毒發作。

“這毒……真一點法子都沒有麽?”

老大夫們汗顏低頭。

“姐姐!”池蘅大步邁進來,見了沈大将軍,匆忙點頭行禮。

她來到門前拍門:“姐姐,是我!”

緊閉的門應聲開啓,為她開門的是身在房內的柳瑟。

門開了砰地又被關閉,隐約的寒氣從門縫飄出來。

看在女兒的份上,沈延恩放縱池蘅一個人在裏面,一口氣堵在喉嚨不上不下。

柳琴柳瑟一左一右守在門口,防備大将軍一氣之下将準女婿從房裏揪出來。

沒成想大将軍轉身領着一衆大夫商議解毒之法,難得的善解人意。

一進門,幾乎凝為實質的寒氣撲面而來,池蘅心裏擔憂,快速來到榻前。

卻見少女裹在厚重棉被瑟瑟發抖,意識昏沉,嘴裏咬着錦帕,唇角滲出淡淡血痕。

她沒想過這次寒毒發作的如此厲害,近乎慌亂地解開玉帶,僅着裏衣爬上床。

錦被掀開,身受寒毒折磨的人順應本心投懷送抱,猛地碰着她,池蘅身子一哆嗦,閉上眼急忙運轉純陽真氣。

四肢百骸激蕩的寒氣慢慢被純陽真氣壓制住,有人為她疏導寒毒,清和總算不用再咬牙抗争,筋疲力竭地陷入昏睡。

嘴裏的錦帕被小心翼翼抽出,池小将軍嗓音微啞:“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她親在清和沾染淚漬的眼尾,好生被抱着,被抱得很緊,須臾笑開:“纏人精,婉婉是個纏人精。”

再怎麽‘污蔑’,懷裏的人都聽不到,池蘅輕嗅她發間香氣,慢慢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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