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偷得浮生
日子一天天過去,百人小隊每天死去活來地折騰。
為好生培養出一支拿得出手的親兵,池蘅在軍營一連住了半月。
營帳內傳來一聲聲鬼哭狼嚎的痛呼——這是兵蛋子們在互相推拿穴位,場面亂得沒眼看。
渾身的骨頭都要□□練散了,短短半月過得度日如年,不過這辛苦值得,肉眼可見的成效像是強心劑打進來,誰也不想輕言放棄。
要說累,百夫長比他們更累,吓死人的高強度訓練,唯有親眼見識她的付出,才能理解她年紀輕輕為何有此成就。
軍營是崇拜強者的地方,吳有用昨日和他們百夫長交手,幾個回合就被打趴下,錦鯉小分隊的人與有榮焉。
推拿穴位也是百夫長親自拿木人傳授。
效果很好。
手法雖不好學,效果立竿見影。
兵蛋子們痛并快樂着,龇牙咧嘴嗷嗷叫。
陽光明媚,池蘅坐在山石嘴裏叼着新鮮草莖,吳有用端着中飯走過來:“池小兄弟,你那推拿穴位的方法不錯,也教教哥哥呗!”
“不教。”
“怎麽還藏私呢。”吳有用咬了口餅子。
春風吹拂汗味飄過來,池蘅側着身子避開風口,一臉嫌棄:“你多久沒洗澡了?”
“沒多久,大前天才洗的。”
“……”
池蘅不說話了。
吳有用擡起胳膊聞聞:“也沒酸臭味啊。”
他仰起臉給自己找了個絕好的借口:“每天訓練這麽累,反正不回家,結束後吃飽就睡哪顧得上那麽多?咱是粗人,媳婦不在身邊講究給誰看?”
行罷。
池小将軍心思一轉:“你不回家,就不想你媳婦?”
“怎麽不想?這不是不想被你們超過嗎?你兵練得那麽猛,當哥哥的也不能示弱。”吳有用咽下餅子喝了口湯:“想嫡姑娘了?”
池蘅從山石跳下來,呸呸兩口吐出叼在嘴邊的草:“想了!今天不練兵,我得回家一趟。”
今天原本就是輪休日。
錦鯉小分隊知恥後勇跟着百夫長日夜在軍營打拼,群情激昂,她不說歇,誰都沒臉扯後腿,一口氣練了整半月。
勞逸結合,弦總不能繃死了。
她拍拍手:“我走了!告訴張小二他們,讓他們回家蒙頭睡大覺吧,養精蓄銳,趕明接着練!”
“哎?你就這麽走了?”吳有用端着碗在身後跟了幾步,小将軍腳程快,一溜煙随着春風跑出邊防大營。
等張小二酸酸爽爽從帳子扶腰出來,得知百夫長終于大發善心饒他們狗命,喜極而泣,飯也不吃了,一時間呼朋喚友奔走相告。
有家的往家趕,沒家的相互攙扶着往酒館跑。
“娘勒,可算能狠狠睡一覺了!”
這半月來過得什麽日子!
錦鯉小分隊作鳥獸散。
人間四月天,春風吹綠楊柳岸,春風十裏,春燕徘徊。
軍營飯食管飽,要說好,好不到哪去。池蘅區區一個百夫長,吃得和普通小兵沒差。
剛回家被池夫人摟着抱着直說瘦了。
十八歲的小将軍,半個月身量竄了又竄,吃不好,每天訓練量大,臉頰少了些肉,輪廓線比起以往更為幹淨利索。
身子抽條,站在那一晃眼竟比當娘的高了。
“你爹那個死腦筋,還說你住在軍營好,好什麽好?看看,這臉捏起來哪還有肉?”
池蘅暗道阿娘說話誇張,臉上沒肉豈不是只剩下骨頭架子?
她又不是骷髅。
“你說你,五天一輪休,休沐日也不回來,娘要給你送飯被你爹攔下,瞧瞧我的小棉襖都成什麽樣子了……”
“阿娘,你只是太久沒見我。我這不是回來了?”
她揉揉肚子,被吵得腦仁疼:“我這趟回來中飯還沒吃,阿娘,我好餓……”
當娘的哪聽得了孩子喊餓?
池夫人沒想到她今天回來,但後廚每日都為家裏的三個孩子備着雞湯。
人回來了,她喜笑顏開地去忙碌。
池蘅痛痛快快泡了回溫泉,筋骨泡得酥軟這才慢悠悠從裏面出來,換好春衫,摸出一盒唇脂放進袖袋。
半月無主的【明光院】迎回她們的主子,丫鬟們盡心盡力伺候。
小将軍回家的日子不要過得太舒坦。
吃飽喝足,池蘅神情慵懶,懷抱肥貓和池夫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去睡會吧,眼睛都睜不開了。”
“也沒有那麽困……”
池夫人催她回房,順便奪走她抱在懷的貓。
“……”
池蘅張張嘴,話音一轉:“阿娘,兩府何時舉辦婚宴?”
池夫人啞然。
觀她如此,池蘅一顆心涼透。
總歸是兩府頭上還有陛下,陛下遲遲不定婚期,婚事都得拖着。
她沒來由心煩:“三年半了,再拖還能拖過這個年?”
婚喪嫁娶,縱是皇帝也不能攔着不讓人娶妻罷。
池夫人不知如何安慰她,輕撫她的發頂:“你與清和的婚事,你爹自有主張。”
清和是池家媳婦,這事總沒得跑。
陛下真要以拖字訣耍賴,天下人可都看着呢。
“去睡罷,少想其他的。”
池蘅撇撇嘴:“我去睡一覺好了。”
“對了。”她回過身來:“阿娘,昨晚送回來的策論爹爹說什麽了?”
“暫擱策論,邊關不太平等戰事起了經經事再繼續。”她目光充滿憐愛:“你爹誇你有進步,看得出有用心。”
池蘅咧唇笑,親了親阿娘臉蛋。
一覺睡醒,午後暖光洋洋灑灑照進來,四月份,踏青游玩的好時節。
躺在床榻翻出半月前收到的那封信,信上的每個字池蘅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架不住喜歡看。
見字如面。
看到這一行行筆鋒大氣的墨字,仿佛婉婉陪在她身邊,從未分開。
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她将信收好——看什麽信,去別苑見她不更好!?
……
四月春,姹紫嫣紅。
管家懷着敬重接待別苑的另一個主子。
“小姐帶着柳琴柳瑟出門了……不知道去哪……”
來一趟見不到人,池蘅第一個反應是遺憾,醒過神來不禁感到歡喜——在兩人見不到的日子她們都有事可做不虛度光陰,這是極好的事。
以前姐姐病歪歪的連門也不出,如今身子算不得太好,好在用心調養沒出多大差錯。
來都來了,她不急着走。
半月未見,她想姐姐,姐姐肯定也想她。
管家識趣退開,池蘅在別苑如魚得水,毫不拘束。一腳邁進主院,這裏的一草一木看起來還是很熟悉,春日景象如畫卷在眼前展開,她老老實實地睹物思人。
“阿池阿池!阿池阿池!”
鳥叫聲忽然傳來,池蘅驚訝挑眉,順着聲源走去,看見籠子裏關着的紅毛鹦鹉,興致上來,眉眼溫和:“再叫一聲?”
“阿池阿池!喜歡阿池!”
啧。
還藏着這驚喜呢。
鹦鹉學舌。
看樣子不見她的日子,姐姐沒少把她挂在嘴邊。
池蘅搬着板凳找到事做。
清和從外面趕回進到院子一眼看見小将軍身着春衫,手捧裝鳥食的玉盒逗貓似的逗鳥。
這人壞,‘小紅’撲棱半天讨不到一粒食,撲棱狠了柔順光滑的毛掉了幾根。
慘不忍睹。
定在院門口怔怔看着。
仿佛真有心靈感應這麽回事,池蘅倏然轉身擡眸,眼睛頓時有了別樣光彩:“姐姐?”
“喜歡阿池!喜歡阿池!”
鹦鹉見了主子喊得更起勁,滿院子都是它高亢不知疲憊地叫喊,喊得清和耳根子潤紅,池小将軍哈哈大笑:“好樣的!”
鳥兒辛辛苦苦憑本事吃飽,池蘅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去:“姐姐是腳下生了藤蔓纏着你不讓你走麽?”
上來就貧嘴,清和含羞嗔她。
半月不見,阿池肉眼可見地高了,不比不知道,一比,竟想不通個頭是何時被她趕超過去的。
她在世家貴女裏身量是出了名的高挑,文臣家的大家閨秀還在死守纏足那一套,武将家的女兒并不稀罕受那苦。
個頭比她還稍稍高出一寸,真是迎風長。
可人看着也清減許多。
面部輪廓有了漸漸清晰的棱角,看起來人更精神,站在那給人十足的力量感。
“怎麽樣?”池蘅拿手比劃一下,神情得意:“比你高了。”
十四歲私奔那年給出的承諾不僅她記着,清和也記着,兩人相視一笑,不用說太多話,情意順着眉眼早在彼此心尖流淌。
“姐姐近來身子如何?”她問的是清和,眸光卻看向一旁的柳琴。
柳琴道:“小姐這半月吃好喝好休息好,很是教人放心。”
許是個頭長了,給人的感覺新鮮許多,清和聽她不厭其煩地同琴瑟詢問近況,連生活上的細枝末節都沒放過,聽着聽着,愈發羞澀。
算起來,她可比阿池大兩歲呢。
以往都是她操心阿池,今兒個情況反過來,心間小鹿躁動地橫沖直撞,清和扯她衣袖,池蘅側頭被她瞪了眼,收住嘴。
兩人一個對視,柳琴柳瑟抓住機會腳底抹油。
人跑了,池蘅感到莫名其妙。
清和笑她:“看你把人煩得。”
“怪我?”
“不怪你,那怪我?”
“這怎麽行?”她一臉驕傲:“姐姐只是思我念我,何錯之有?”
“誰思你念你?”
“別不承認,鹦鹉為證!”
“……”
池蘅唇邊噙着一抹壞笑,手臂撈過她腿彎一聲不吭把人橫抱起來,急慌慌往主屋走。
靴尖輕勾門再度被掩好。
“你發的哪門子瘋?”
“抱抱都不行麽?我手底下的兵回家都有媳婦疼有媳婦抱,在軍營那麽累……”
明知她用得是苦肉計,清和仍舊心軟,尋了舒服的姿勢窩在她懷裏,細指揪她衣領:“你這人好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池蘅輕嗅她發香,抱着人坐在梳妝臺前,瞥了眼豎在面前的雕花銅鏡,聲線輕柔:“好姐姐,我袖袋有盒唇脂你拿出來。”
“哪只袖子?”
“左邊這只。”
手探進去摸出小盒口脂,清和嗔笑,不用說都懂了她心意,細心替某位小将軍塗抹唇瓣。
朱唇皓齒,嬌豔若花。
指腹揉過兩瓣唇,和畫眉無二皆是閨房之樂。
沈姑娘眸色漸深,似笑非笑:“給哪兒學來的花招?”
池蘅莞爾:“莫管是不是花招。姐姐,我的唇軟不軟?”
此情此景溫情暧.昧,清和手指勾挑她衣領,指尖在那段鎖骨輕盈起舞,她玩得興起,骨子裏飄出誘人的風情散漫,揉.弄下唇的指微微用力陷進飽滿嬌嫩的軟.肉。
趕在池蘅下嘴咬人前收回手指,她道:“軟……”
沒咬到她池蘅挺不服氣,又聽她說軟,心忽然歡喜,相思如潮,忍不住耳鬓厮磨:“送口脂給你吃,可好?”
春光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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