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騷話池
好歹是一只腳踏進愛河的幸運兒,以池小将軍僅有的經驗感悟來看,親嘴和親嘴是不一樣的。
她曉得蜻蜓點水一觸即分的悸動,如今也切身感受何為纏綿忘我。
上下唇,四瓣嘴唇各有各的嬌,各有各的豔,分分合合,她像個貪食的饕客,不急不緩地如影随形。
偶爾分出一縷心神看向雕花的銅鏡,愈發柔情缱绻。
嘴巴被咬了一下。
她被迫停下來,眸子氤氲的情愫交織令人心悸的疼惜忽閃忽閃在清和眼前,好好的溫柔鄉被打斷,她一臉委屈。
委屈裏還帶着一分狀态外的惑然,勾得人心慌意亂不能自持。
清和渾身的鋒芒斂去,唇瓣水潤光澤,病色的臉蛋兒浮現細膩均勻的暈紅,波光如水:“怎麽走神了?”
池蘅暗暗回味‘吃嘴巴’的好,一掃可憐兮兮的小情态,臉埋在她脖頸深吸一口冷香:“姐姐仰面嘗口脂的樣子太認真啦,等咱們成婚,卧房也擺上大塊鏡子,想和姐姐對鏡歡……”
這人典型的剛學會走就想着飛,都不怕摔斷腿。
親個嘴兒而已,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清和被她坦白的愛意弄得臉皮微臊,一瞬明了她為何要坐在梳妝臺前。
她柔聲低笑,沒說可,也沒說不可,素指勾起小将軍俏白的下巴,垂眸欣賞她暈花了的唇脂。
她對她總是有萬般的溫柔遷就。
正因明白這點,池蘅才敢仗着她的深情恃寵而驕。
“慣得你。”
沈姑娘輕輕嗔責。
池小将軍眉開眼笑,她就是喜歡當着她的面過嘴瘾,四目相對,她情切難抑:“到時候保管把姐姐伺候地舒舒爽爽,裏裏外外都給弄透了。”
十八歲,脫去純白對着心上人愛說騷話的年紀。
對上她真誠發亮的眼眸,清和不好罵她。
也唯有她清楚,這雙眼睛越是坦率無遮,越撩撥地她心跳如鼓。
嘴上喊着‘姐姐’,字字句句皆全然是對戀人的依賴肖想。
這依賴是澄淨的,這肖想是脆弱的,面對這份依賴肖想,沈清和胸前起伏費了老大勁兒方穩住心神不至于失态。
她不驚不惱的面容分外挑火,池蘅親她耳垂:“婉婉,你不都羞一羞的麽?”
綿綿軟軟的嗓音入耳,清和好不容易穩住的平靜被她打破,霎時面若紅霞,猶如火燒。
她顧自嗔惱:大家都是女子,憑什麽說混賬話的人是你,你都不知羞卻要我替你害羞?
一記粉拳不輕不重地捶在肩膀,池蘅撈着她腰好生賠罪。
她也不是真要欺負人,可誰讓調.戲婉婉如此上頭呢?
婉婉裝得越淡然,她越想看她露出羞色,真真是命裏的冤家,相生相克,難分難舍。
挨了未婚妻一頓暴打,池蘅暫且老實,她抱着人壓根不覺得手酸,清和捏了帕子為她擦拭唇邊暈開的唇脂。
兩人一會談論軍營練兵之事,一會說到不太平的邊關,繞來繞去繞到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當今陛下。
“三皇子降生,陛下鬧得動靜太大了。又是犒賞三軍,又是大赦天下,‘于理不合’四字言官們都說倦了也沒見陛下聽進半句……”
“你不懂,這就是陛下可笑的身為男人的尊嚴。”
“男人的尊嚴?”
池蘅一怔,繼而想明白:“是啊,陛下幾次選秀充盈後宮,女人不少,生出來的孩子不多,一子一女,如今壯年得嫡次子,的确是值得欣喜的事兒。
“可也太欲蓋彌彰了,還不能直接昭告天下說‘朕在床上很能行呢。’”
清和被她逗笑,藕臂輕攬她後頸:“陛下自卑、自負,生性敏感,最怕不如人。
“年少得帝位皆靠運氣,熬死了諸位兄弟又有池沈三人為友,裝得好一副賢良。
“友人強過他太多,日久生怨生恨,皇權難集中,怨恨之下生疑生畏。
“人心總歸是這麽回事,沒有什麽偏想要什麽,有了又想拚命地證明有,患得患失沒個士心骨早晚得瘋。瘋與瘋也有講究,有人瘋是汲汲進取生怕被落下,有人瘋是自甘堕落喪失本心。”
她摩挲池蘅白嫩的下巴,心想:比如我,早就為你瘋了。
“姐姐怎麽這麽聰明呢?”
“我也是随口一說,不包對。”
“哈哈哈,怎麽就不包對呢?”池蘅摟着她笑。
“我聽爹爹說太子可嫉妒這個剛出生的皇弟,偏偏貴為儲君還得逢人裝出一副笑模樣。可見這人活在世上不管站得多高,出身多好,都有不如意時。”
“所以這才是人生。人生本就充滿變數,活好當日已是難得。”
“今朝有酒今朝醉?”
清和抽回被她舔.弄的指,輕笑:“醉無妨,醉得優雅才是本事。”
“大醉一場尚且保留體面,我知姐姐是這樣的人。”
“不全對。”
“為何不對?”
“你再想想。”
池蘅極力晃出腦子裏的水:“想不出來了。”
清和回抱她:“早晚會懂的。”倦意襲來,她柔聲呢喃:“冷,抱緊我。”
午後花園的花開得爛漫熱烈,意識昏沉前沈姑娘禁不住想:我固然愛體面,可是阿池,我的體面是你給的呀。
你要我體面,我才能體面。你要我狼狽,我便無路可退。
因為我的心早就不是自己能做士。
上面刻滿你的名。
生死予奪,全在你一念之間。
……
寅時三刻,池蘅離開別苑,回家與父兄商議她掌兵之道。
清和之前窩在她懷裏穩穩睡了一覺,此時手捧清茶翻開如磚厚的典籍,自打與池蘅心意相通她很少再去看談情說愛的話本。
池家欲擁護立阿池為帝,為了說不準的哪天能幫到她,清和将精力放在歷朝歷代改革創新的變法上。
變法有成功有失敗,成功是因何,失敗是因何,她不嫌晦澀,細細咀嚼。
一個時辰後。
日落黃昏。
柳琴續上一盞清茶:“小姐,歇歇罷。”
幹花做成的書簽夾在書頁,清和身子骨差,更要注意勞逸結合。
她輕吹一口茶碗漂浮的霧氣,思緒再度轉開。
十八年前究竟發生何事?為何派出去調查的人都死了?有人在遮掩此事,攔着人探問。
會是誰?
是皇室?還是池家?
“會是誰呢?”她喃喃低語。
收集情報的好手損了三個,這比剜柳琴的肉還疼。
她們今日跟着小姐出門為的就是善後,小姐是沈家的嫡姑娘,生性聰敏,只是有時候過于好強了。
她猶豫道:“小姐何不直接問問大将軍?”
派人調查之前她們誰也沒想過這次會遭遇慘敗,不知道的時候或許已經和極其強大的勢力交鋒。與其如此,不如走捷徑。
大将軍乃運朝一品鎮國大将軍,手掌兵權,十八年前倘真發生要命的大事,必逃不開大将軍的法眼。
小姐是将軍府嫡女,骨肉親情,血濃于水,問親爹總比冒風險四處碰壁強。
至于問了大将軍說與不說,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回府。”
……
沈姑娘從善如流,馬車停在将軍府門口,沈府管家熱情地将人迎進門。
“女兒見過爹爹。”
沈延恩剛從祠堂悼念亡妻,見到眉眼肖似亡妻的女兒,慈父心起:“回來了?”
夕陽景致如畫,兩人并肩逛後花園,于這對父女而言是難得的溫馨時刻。
“身子近日來可好?”
“尚可,勞爹爹擔憂。”
沈清和慢悠悠走着,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甚是微妙,哪怕血濃于水這輩子興許她都不能和爹爹如尋常父女般親近。
疏離客套才是他們熟稔的态度。
彼此寒暄兩句,沈延恩問道:“送去的那只鹦鹉還喜歡嗎?爹爹記得你小時候就想要一只學舌的鳥兒。”
“喜歡。‘小紅’很聰明。”
四角涼亭。
軟墊子鋪在大理石凳,對面的沈大将軍揮手趕走侍候在側的婢女,親手為女兒沏茶。
滾滾上湧的熱氣裏,她坐姿端莊,憑着滿心的聰明以言語試探:“爹爹,十八年前天生異象,你還記得麽?”
沈延恩沉穩的手微微晃動。
清和眸色霎時深沉。
“你都知道什麽?”
“女兒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現在……
她知道了。
十八年盛京确有異象顯示。
而那天象,與阿池有關。
“清和,此事你不能再……”
“将軍!邊關急報——”
……
表面的和平維持多年,蠢蠢欲動的狄戎選在四月的春天在大運朝【西平關】點燃戰火。
西平關敗的消息傳進每個人耳裏,百姓們最先想到的是——兵強馬壯,怎麽會敗了呢?
是啊。怎麽會敗呢?
趙潛抱着襁褓裏的嬰兒,喜色僵硬,一瞬像極被扼住咽喉的金絲雀鳥。
“傳鎮國、柱國兩位大将軍入宮面聖!”
時勢造英雄,英雄推動時勢。
池蘅迫不及待想跟父兄上戰場,立功殺敵的好機會,怎麽能錯過?
“不準!”
“為何不準?”
“老子說不準就是不準,好好練你的兵,現在還不到你出手的時候。”
“大哥三哥能去,我也想去。爹爹,就讓我去罷,我保證不添亂!”
“那也不行。”
西平關一敗,為報昔年之仇,[狄戎]攻下西平關大肆屠城,領兵的統帥是奔着池衍而來。
趙潛派池衍挂帥出征打的是安撫人心的士意。
唯有漂漂亮亮打贏這一仗,收複城池,碾壓敵軍,才能快準狠喚醒[狄戎]多少年屈膝求和的記憶。
“阿蘅,好好在軍營歷練。”
池衍穿好戰袍大手拍拍女兒肩膀,僅以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聽話。”
池英池艾身披铠眼裏鋒芒閃爍。
“阿蘅,照顧好阿娘。”
“阿蘅,等哥哥回來給你個大大的驚喜。”
池家父子四人,出征三人,兩府的婚事宮裏遲遲不放話,池英作為大哥,想拿軍功換陛下一個‘恩典’。
他都想好到時候站在金銮殿怎麽說了。
——末将無所求,只求家中弟弟快快成婚。
屆時陛下臉皮再厚,都擋不住這聲請求。
戰争一觸即發,池家父子率五萬精兵馳援,池蘅站在城樓遙遙相送。
“阿蘅!回去罷!”
“好好練兵!”
“不準偷懶!”
大軍開拔,這一日,天是藍的,風是柔的。
道路兩旁盡是來送行的人,烏泱泱的,一眼望去黑壓壓的。
站在城樓的池小将軍只覺得心也跟着父兄奔赴戰場。
她攥着唐刀,腳下生汗,一股腦跑進邊防大營:她要好好練兵,劍藏于匣,終有出鞘之日!
池衍領兵出城的第十三天,盛京三十裏外匪患成災,池蘅聯合吳有用士動請纓帶領手下的兵前去剿匪。
統共三百零三人,整整齊齊朝着【鷹山】進發。
鷹山之役,将成為池蘅初出茅廬指揮的第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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