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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二他們回頭一看,推開院門進來的那人頭發半白,一身皂色布衣布鞋,瘦削的臉上不茍言笑,神态陰沉孤僻,正是那名在山腰纜車站碰見過的古姓老人。
“古老爺子。”
相對衆人詫異的目光,雷振卻顯得從容不迫,他沖老人點點頭,招呼道:“飯菜我已經給你溫在竈上了。”
老人聽了,微微颔首,并不理會一臉驚訝的其他人,關上院門後,身邊緊跟着那條看家的大黃狗,徑直進屋去了。
剛才在廚房竈間一起忙進忙出的鐘雲清,原來看雷振特意單獨留出一份飯菜他還有些奇怪,現在終于恍然大悟。
“總裁,這裏……”八仙桌對面,助理周貝貝的視線從老人消失的方向收回,小姑娘對那個面相陰沉的老人總歸有些害怕,她壓低了聲音問:“這房子是古老爺子的家麽?”
雷振點頭,他也看出了衆人的不自在,于是接着補充道:“晚上有別的地方住,今天來的時間有些趕了,才借古老爺子的屋子我們吃一頓便飯。”
其他人的臉色立馬一松,那位姓古的老人,不知道是讨厭接觸人群或山裏人單純排外,總之,就是給他們一種說不上來、不好接近的感覺。一行人吃完了飯,主動把桌椅搬回原地,碗筷洗淨放好,又打掃幹淨了院子,雷振進到裏屋去辭行後出來,直到衆人離開,他們都沒再見到那位古老爺子露面過。
下午的時間,由雷振和他聘請的那名趙領隊帶頭,一群人痛痛快快在山上玩了半天,竹海,松濤,清泉令人流連忘返,等他們滿頭大汗爬上山巅,一睹群山巍巍,天地遼闊時,在城市裏泡得太久,沒什麽機會近距離接觸原始自然的衆人,都為眼前壯麗的景象深受觸動。
“這次回去後,也許我們又可以多幾首新曲子了。”一群人準備下山的時候,看了半天美景的鐘雲清,突然開口對他的團員們這樣說道。
玉米他們幾人,也像不謀而合,臉上露出了認同之色。
他們回去的地方,是雷振名下的一處山間別墅。別墅依山勢而建,涼亭水榭,粉牆黛瓦,甚至還有一道白練般的瀑布飛流而下。位置緊鄰避暑山莊不遠,是過去某位古代高官致仕後修建的別業,山莊裏世代居住在此地的山民們,祖輩幾乎都是這位官員的佃農。
随着時間推移,莊園慢慢就破敗了。後來被雷振買下來,經過改建翻新,現在這棟古色古香的山間別墅,也是這座美人指峰上的唯一一棟別墅。
推開桐油門,裏面就是第一進院子,右側山壁奔流不息的瀑布,将大量活水注入院落裏的大池塘。池塘邊水草豐沛,樹木蔥茏,一群野鴨和不知名的水禽在水池裏面悠游自在,一點都不怕人,看得出這裏是經常有人出入打理的。
穿過水池上方的游廊,進了第二進院落,這裏才是住人的地方。環境宜人幽雅,樹木花草茂盛,處處窗明幾淨,其中有幾間房的門窗,都提前被人打開了通風。
“我們來之前,已經麻煩山莊裏的住戶來打掃過。房間是足夠的,大家挑喜歡的住,不用拘束。”雷振的話,也恰恰印證了剛才衆人進來時,關于房子有人打理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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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的鐘雲清前一刻還在哼哼唧唧抱怨路太遠,這一刻已經和毛毛小朋友一起,歡呼着奔房間探索去了。
衆人安頓下來,傍晚太陽西沉的時候,山莊裏的村民們又挑來了幾擔米面,一些自家菜園種的新鮮蔬菜瓜果,宰好的雞鴨禽肉,一扇黑毛豬後腿,還有幾尾活魚。雷振道了謝,剛剛拿出錢夾,這些淳樸的山民就連連搖頭擺手,說什麽也不肯接下他的錢,轉身離開了。
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餐,再跑到後院由卵石圍砌而成的露天溫泉裏泡澡時,就連一向愛裝高冷的玉米同學都忍不住感慨出聲——
“簡直是人間極樂!”
靠在池子邊的大海他們幾個也無比認同地點頭,一臉此生無憾的陶醉表情。而自從有了李思齊小朋友這個玩伴,鐘雲清更是樂不可支,兩個人幹脆在池子裏玩起了潑水游戲。
由于玩得實在太瘋,最後雷大總裁不得不直接上手,摟着鐘二的腰把他撈回自己身邊。又壓低聲音在鐘小二耳朵邊說了些什麽,就見二貨眼睛一亮,反問了一句‘真噠?’,見雷振點頭,他才終于肯安分下來泡溫泉。
兩個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神态親昵自然,好幾次玉米等人都以為他們要親上去了。心裏有一萬頭神獸在奔騰,狗眼已瞎的一群血氣方剛的漢子,只能匆匆泡完溫泉,又匆匆上岸,落荒而逃。
又泡了一會,看時間差不多了,雷振也拉着鐘雲清回了房。
“雷振,你真能把錄音器材都搬到山上來啊?”坐在床邊,鐘二眯眼舒服得直哼哼,由于閑得無聊,他又出聲向雷振确認了一遍。
而雷大總裁手執風筒,正在把鐘二半濕的頭發吹幹,漆黑的發絲帶着微卷的弧度,就像鐘雲清的人一樣跳脫不羁,又在雷振指間猶如烏鴉羽毛般輕盈順滑。
嗯了一聲,雷振關掉電吹風,拍了拍鐘雲清的肩膀,示意好了。
鐘二順手接過雷振手裏的風筒,又按着雷振坐下,他就踢掉拖鞋,光着白白的腳丫爬到床上,換成他給雷振吹頭發。
微微閉起那雙琥珀一樣的眼,此刻的雷振,就好像一頭打盹的壯年雄獅般,寵愛又縱容地任由鐘雲清在他頭頂上撥來撥去。洋溢在在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既溫情又莫名地令人臉紅心跳。
山間的晝夜溫差很大,白天舒适涼爽的氣溫,到夜間就驟降得有些冰冷了。打掃出來的六間卧室,由周貝貝小妮子占去一間,趙領隊一間,剩下八個人,晚上要人照顧的毛毛小朋友跟着李叔,大海和鴿子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玉米和小龍蝦,還有雷振鐘雲清,都是兩人一間房。
即使和雷振一張床,鐘雲清這貨依舊沒心沒肺得很,簡直毫無兩人正在談朋友的自覺或者說戀愛細胞。腦袋一沾到枕頭,就很快打起小呼嚕睡着了,讓一旁的雷大總裁想跟他甜言蜜語幾句,或想做點什麽都沒辦法。
苦笑着搖搖頭,幫他蓋好踢掉的被子,雷振伸手關掉了臺燈,室內就陷入一片靜谧的黑暗。
第二天,當盤旋缭繞在山峰之間的漫天雲霧散盡,雷振一個電話,直升飛機就空運了許多貴重的錄音器材,直接到了別墅外。
鳳凰社一行人連游玩都顧不上了,他們有了想法,行動力也同樣驚人,直接搬着器材,到了昨天經過的松林竹海和泉水邊。随後,一群人就忙着把風擦過樹葉的沙沙聲、泉水聲、鳥鳴聲等各種大自然的聲音,通過專業的設備收集起來。
因為要在這裏待上一個星期,時間很充足,雷振這個名義上的大老板,也就任由鐘二他們放開了手去幹。
到第三天的時候,那位去參加西涼市珠寶展會的鄭女士,果然如她所說的一樣,帶着大包小包的禮物登門了。
人家這麽客氣有禮,雷振他們這邊自然不好怠慢,吃完一頓熱熱鬧鬧的晚餐,天色就已經黑了。這時總不能再讓鄭璐冒着風險下山,又聽她親口無意說出還有幾天的假期,于是順理成章的,婉言推辭幾句後,鄭璐也就在雷振的別墅決定小住下了。
聽到鄭璐留下,最高興的非周貝貝這小妮子莫屬。這三天來,其他人處處為她考慮周到,就連露天溫泉都分開了男女池。可她一個姑娘家,身邊全是些漢子,生活盡管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心裏始終有些怪怪的。聽到鄭璐願意留下來,兩人能夠做個伴,小姑娘別提有多開心了。
“哎,這麽晚了,他們這是還要去哪裏?”和周貝貝一起進了房間沒多久,聽到外面鬧哄哄的動靜,鄭璐伸手打開窗,狀似随意地回頭問了一句。
聽她這麽問,小妮子也湊到窗戶前面,看到院子裏樹叢花木掩映下,鐘雲清他們穿着長袖長褲,背包的背包,扛器材的扛器材,她笑笑就朝鄭璐解釋道:“鐘哥他們是要去山裏收集一種蛙的叫聲,這種蛙似乎只在晚上出沒。”
小妮子周貝貝這邊說着,那邊院子裏,鐘二他們正拿出驅蚊蟲的藥水,往身體露出的皮膚上都仔細噴了一遍。等到一切就緒,一行人打開手電,就趁着月色出了庭院。
“那不是很危險?!”得知是這麽一回事,鄭璐大驚失色,道:“剛才我要下山,不是還說晚上山裏是非常危險的麽?”
“哦,沒關系的,鄭姐。”周貝貝連忙搖手,耐心回應道:“鐘哥他們有古老爺子和趙領隊陪着,況且今晚都是他們第二次出去了。我想,應該不會有事的吧……”小妮子說着說着,神态間倒也有些不确定起來。
“這個古老爺子又是什麽人,能不能信得過啊?”鄭女士拍着胸口,嘴裏喃喃着‘太危險了太危險了’,似乎對鐘雲清他們晚上出去這事憂心忡忡。
“古老爺子啊,聽我們總裁說,他是這座山的守山人,山裏的每一塊石頭他都清清楚楚的。所以由他帶着,應該挺安全的。”聽到鄭璐問,小妮子周貝貝沒有任何城府戒心,立即一五一十把她知道的都告訴了對方。
“那這麽說,這座山哪裏風景好哪裏危險去不得,這位古老爺子都一清二楚啰?”鄭璐保養得宜的圓臉上似乎松了口氣,以玩笑般的口吻試探道:“我這人天生膽子小,既然決定要在這裏安心玩上幾天,可得去好好把這些都問清楚了。”
鄭璐就這麽聊家常一樣,和周貝貝閑聊着。她問的問題面面俱到,偏偏又讓人聽不出任何一絲刻意或不對勁的地方,小妮子被她帶着,把三天來他們在山上做了些什麽,去了哪裏,都抖落得幹幹淨淨。
等聊完天,夜色也漸漸深了。
到半夜十一點左右的時候,晚飯後就扛着器材出去的鐘雲清一行人推開院門,又都平安回來了。院落裏,走廊上,盡管刻意減小了動作幅度,還是能聽到來來去去的腳步和壓低的交談聲。就這樣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最終,一切又漸漸歸于平靜。
周貝貝與鄭璐的房間裏,确定身邊的小妮子已經睡熟之後,一直假寐的鄭璐,就忽然在黑暗中張開了眼睛。
她掀開被子,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就滑下床,走到窗臺邊的沙發前,打開了她的愛馬仕包,從裏面掏出手機攥在手裏,然後又蹑手蹑腳,進了與卧室相連的盥洗室。
輕輕拉上木格移門,鄭璐迅速撥通號碼,“喂?是我。對,我已經到了,在山上。接下來……什麽?不不不——”
手機那頭的人似乎說了些什麽,讓鄭璐受到驚吓一樣連連搖頭,甚至連音調都控制不住,一下子拔高了。情緒激動的她捂着嘴,又繼續聽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難看,電話另一頭又說了句什麽,她像個牽線木偶一樣,動作僵硬地直接摁斷了電話。
手機屏亮起的微光裏,鄭璐擡頭,對着洗手臺前的鏡子,她面無表情完全放空的臉上,突然就被拉動一樣扯起了嘴角。只是這笑容,在周圍黑暗的映襯下,卻扭曲得跟厲鬼哭泣一般無二,只聽她含含糊糊、低低喃喃着什麽:“……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周圍一片安靜,只剩下鄭璐壓低了的急促喘息和嗚咽一樣的悲鳴。
等到移門再度被拉開時,黑暗中,鄭璐又按原樣放好了手機,然後回到床邊,借着窗外微弱晦暗的月色,看了一會兒熟睡中的周貝貝的臉。彎下腰,拉開被子,輕輕坐回床上躺平,鄭璐閉上眼,放勻了呼吸。
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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