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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只手搭上肩膀的一瞬間,驚呼聲憋在了嗓子眼,鐘雲清屏住氣息,渾身僵硬,一連串驚悚橋段在腦海裏忽閃而過,不能怪他想象力豐富,實在是眼下的環境氣氛都太貼合恐怖片裏的情境了。

脖子僵硬得跟上了發條一樣,鐘二緩慢向後扭頭,在光線昏暗的酒窖裏,看到那張從陰影中浮現出的蒼白老臉時,緊繃的雙肩立即脫力般垮了下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收回了手,大宅的老管家聲音平板無波,對于鐘雲清竟然會出現在這裏,他的表情似乎并未表現出多大的驚疑。

“這個嘛……”撓了撓頭,鐘二眼神游移不定,在這座酒窖裏四下掃視起來,“我随便瞎逛,不知不覺就跑到這裏來了……”

心虛的語氣,蹩腳的借口,除非是瞎子,随便哪個人都能看出來鐘雲清他在扯謊,何況比誰都了解這棟房子的老管家。老人卻意外地沒有戳破鐘二的謊話,他另一只手裏拿着一瓶葡萄酒,目光多少有些深沉,上下打量了鐘雲清一遍,然後兩眼就停在鐘二夾在手裏一起帶下來的那冊童話繪本上。

見他緊盯那本書不放,鐘二連忙拿着書解釋:“這個是……”

“我知道。”管家打斷鐘雲清,總是古板又嚴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紋,他看着鐘二手裏的書,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因為衰老而微微耷拉的眼皮底下,甚至閃現出了淚光。

鐘雲清看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那個連姓季的拿槍指着他腦袋都面色不改、神情倨傲的管家爺爺嗎?這畫風不對啊!

“一切都是命裏注定……”深深嘆了口氣,看到這本童話書時,對于鐘雲清怎麽會下來的,老人的心裏也已經有了底。見鐘二表情擔憂地望着他,這位老管家的目光越發深幽,好半天,他才搖了搖頭,嘆道:“你走吧。繼續往酒窖深處走,一直向前,別回頭。”

這孩子終歸和小少爺不像,如果小少爺是夜裏的月亮,那麽這個孩子天生就是白天明晃晃的太陽,他永遠也不可能變成第二個林家宗主。

現在林家已經沒了,他這個老糊塗自欺欺人了這麽些年,也該醒了。

聽到老管家的話,鐘雲清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這個二貨開始認真懷疑起管家是被人調包了,要不然前些天口風還緊得跟什麽似的,怎麽到了現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呢?

“快走,”見他還呆呆站着不動,老管家又開口催促:“一旦發現你不在了,他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到時候別說這個島,整個潛龍市都是他的眼線,你沒有多少時間。”

這個‘他’是誰,鐘二和管家兩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那你……”鐘二還想開口。

搖搖頭,似乎明白他在擔心什麽,管家不茍言笑的臉上難得竟露出了一點笑意,“他就是知道我放跑了你,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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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當年那些事情的人,已經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下他這把老骨頭。而之所以他還留在這裏,沒有別的,為的就是替小少爺看看當初背叛他的人,如今都是些什麽下場!

季宏明、季宏朗這兩只養不熟的白眼狼,現在每一天,他們都比死還要難受,小少爺在九泉之下也該含笑瞑目了。

鐘雲清被管家再三催促,就好像迷途的人突然看見了一線希望那樣,心底的興奮和激昂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他沖老人感激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耽擱,轉身拔腿就照着老人指的方向,往酒窖的最深處去了。

跑到盡頭,從左至右數到第三個葡萄酒架,酒架由下往上的第五排,再從右往左數,對着第三瓶葡萄酒的酒瓶,鐘二伸手用力按了下去——

又是轟隆一聲,整個酒架緩緩向下沉,露出了一道連接着另一段臺階的門。

這一次,鐘二沒有絲毫遲疑地走了進去。

漫長的岩石臺階一直向下盤旋延伸,起先每隔一段距離,還會有一盞燈光亮起照明,随着越來越往下,燈光不見了,臺階也不見了,大概已經到了底部,出現在鐘雲清眼前的,是一段狹窄的通路。

這條通路被兩側的岩壁夾成一道線,寬度僅能供單人進出,微弱的光線正從另一端遙遙射進。

鐘二打量一眼後,就走了進去。他體型偏瘦,走這條窄徑還有些餘裕,要是換成個大胖子,估計非得卡在裏面不可。腦補到這種可能性,盡管是在緊張逃跑的過程中,二貨鐘雲清還是忍不住樂呵呵笑出了聲。

笑聲在兩側的山壁來回傳遞,等到回聲徹底消散,鐘二也走到了這段通路的盡頭。

從裂縫一樣的通道鑽出來,他眼下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溶洞裏。腥鹹的海風從溶洞洞口倒灌進來,斷斷續續發出一陣一陣野獸怒吼般的聲音。剛才鐘二看到的微弱光線,也正是由洞口外面的陽光照到海面上再反射進來的。

入口連通着洞內的一條暗河,相比整個溶洞巨大的體積,洞窟的入口十分狹小,一半露出海面,剩餘的另一半則隐沒在水下,如果遇上漲潮,就會徹底被海水淹沒,堪稱十分隐蔽。

走下一段接近天然形成的礁石臺階,到底的時候,地面和洞穴的牆壁上,能看到許多幹掉的貝殼珊瑚以及白色鹽晶,應該就是年複一年的潮汐漲落造成的景觀。

舉目四顧,鐘雲清很快看到了水面上,那艘被栓在一根石柱邊的小型快艇。

跳進船艙,找到老管家口裏的箱子打開,鐘二麻利地穿上救生衣,然後又翻出電筒、地圖和一本操作手冊,借着外面的天光和手電筒的光線,快速查看了起來。

這種小型快艇的操作并不複雜,只需記住幾個簡單的步驟和要點就可以了,更加值得慶幸的是,半月島離開陸地也不算太遠。手心裏捏了一把汗,嘗試失敗了兩次後,鐘二在第三次的時候,就成功發動了快艇,流線型的艇身開始沿着暗河緩緩朝洞窟入口駛去。

等到成功穿過窄小的洞口,海浪拍打着懸崖礁石,風聲從耳邊頭發間穿過,廣袤的碧海藍天一下向鐘二敞開了懷抱。

這久違的廣闊與自由,讓他瞬間有些恍惚,就像做了個夢一樣不真實。

他這是……逃出來了?

甩了甩腦袋,回頭看向隐藏在幾塊礁石之後的隐蔽洞口,黑色的眼睛被陽光照射得明耀生輝,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燦爛,鐘小二這下徹底歡呼了一聲,他加大油門,駕駛着快艇猶如離弦之箭,遠離了整座島嶼。

可話說回來,鐘雲清是個路癡,更別提是在茫茫的大海上了。

盡管已經被管家細心提醒過,只要背對半月島的方向,向西直線航行半小時左右,就能看到陸地的輪廓,他還是……迷路了。

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海面上團團亂轉,直至快艇燃料被耗盡,還是沒能看見陸地的影子。自暴自棄的鐘小二幹脆熄了火,從船艙的救生箱裏,翻出一包壓縮餅幹和礦泉水啃了起來。這要換成一般人,在海上迷失方向,早該愁得頭發都快白了,可作為一只二貨,嗯……就是這麽自信。

也許二和幸運天生是一對好基友,在冥冥中總有着某種奇妙的關聯,等鐘雲清饑腸辘辘地啃完一包壓縮餅幹,傍晚夕陽餘晖照耀下,金紅色的寬闊海面上,遠遠就駛來了一艘歸航的漁船。

眯着眼,确定不是季宏明手下來追他的,鐘二立即站起身,脫下橙黃色的救生衣賣力揮舞起來——

“哈哈哈,你小子真是運氣!要是沒碰上咱,都不知道要飄到哪去咧!”

漁船上,一群豪爽粗野的北方漢子聽了鐘雲清稍作修飾的迷路經過,紛紛拍着腿大笑,連呼鐘二是福星高照。直到這時,鐘二才知道這一下午他錯得有多離譜,駕駛快艇,他差點從近海開到外海去了!難怪他望眼欲穿,都怎麽也看不到陸地的影子。

此時,纜繩拖着熄火的快艇,這艘滿載而歸的捕蝦船正往潛龍市返航。甲板上擺開了桌凳,大盆的土豆炖肉,酸辣魚,和幾疊下酒小菜,正是船上漁民們晚飯的時間。

鐘二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個頭不低的他在周圍這些膀闊腰圓的北方大漢襯托下,就顯得有些文弱了。

手裏捧着玻璃杯,裏面是熱情的漁民給他倒的酒。酒不是什麽好酒,只是普通廉價的二鍋頭,但看到那些直率的眼神和笑臉,鐘二也笑容滿面,把杯裏的酒幹了一大口。

“好!來來來,多喝點,甭客氣!”

見鐘二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喝得十分痛快,周圍人瞅着這個長得比大姑娘還俊俏好看的青年,好感度更是噌噌往上漲。對這些在海上靠着一把力氣讨生活的漁民們來說,能喝酒那就是值得交的朋友!

北地民風彪悍,尤其潛龍市這座每天街頭都會上演你追我砍戲碼的城市,就連茶館裏七老八十的老大爺們,都能在一群手舉西瓜刀的小混混風一般呼嘯吆喝經過時,做到面不改色,繼續淡定喝茶聽書。

看鐘雲清是個外鄉人,漁船上,一群人興高采烈地邊喝酒吃肉,邊向他科普在整個華國都找不出第二個來的潛龍市那別具一格的民風地氣。

說着說着,話題就歪到了不久前,幾個道上大佬突然結盟,和如今一手遮天的季家兄弟倆杠上了。雙方摩擦不斷,接連發生幾次火并,季家兄弟的其中一個還受了傷,差點送命,子彈就稍微偏了那麽半寸。

漁民們說的繪聲繪色,而聽到從別人口中蹦出季宏明的名字時,鐘二那個小心髒啊,吓得咚咚直跳,被酒意熏得有些暈陶陶的腦袋也立時清醒過來——他這會兒還沒徹底脫離敵人的魔爪,等上了岸,得馬上通知雷振他們才行。起碼先報個平安,再想辦法回望海市。

不過鐘小二并不清楚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雷振,此刻早已經秘密抵達潛龍市。為了他,雷振帶着他手下幾個親信,正全力以赴,策劃着強行登島,準備來和季宏明搶人。

而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就收到鐘雲清逃跑的消息,季宏明簡直氣得吐血。暴怒之下,他立即下達了全市封鎖的命令。直升機和快艇更在半月島和大陸之間的海域附近來回搜索了一下午,直到确定人已經上岸登陸,才撤掉了這部分人手。

命運偏偏就是這麽奇妙。

如果鐘雲清沒有在海上迷航,如果他沒有朝着和陸地完全背道而馳的外海方向駛去,也許這會兒,他已經被季宏明手下的人打包送回到了島上。

天賦技能有一半都點到犯二上去的鐘小二,就是這麽一個幸運值Max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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