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朕會讓着你,沒有人會欺負你……

宮婢将飯桌擺好, 随後規矩的退後站好。

蔚茵踏進殿門,目光落在坐在桌前的傅元承,他正拾起桌上的象牙筷, 擡頭也在看她。

冬至, 她想起了關在別院密室中的那個男子,他叫冬至是因為出生在冬至。這麽巧?他又剛好知道傅元承的所有事。

提起傅元承時, 冬至多半是在嘆息或者無力的笑。問他為什麽關在那裏, 他又不說, 只是告訴她他永遠都不會再出來。

輕移着步子過去,蔚茵提裙坐下, 心中疑惑越滾越大。

“想什麽?”傅元承問, 揮揮手遣退了殿中宮婢。

蔚茵靠去滿桌菜肴, 臉色淡淡:“沒有。”

對于她的冷淡,他好似也不在意,難得這樣坐在一起用膳,是多少日子等來的,也就不想破壞掉這種安靜氣氛。

他用筷子在湯碗裏抄起面, 放進手中玉碗,随後擱在蔚茵手邊。接着,又為自己撈了一碗。

蔚茵不語,拿起筷子夾上面,心中仍舊在想着剛才的事。

“還有這個,面上必須有它。”傅元承的象牙筷往蔚茵碗中一送, 看她一眼, “給你了。”

蔚茵低頭看碗,那是湯面上為唯一的一顆荷包蛋,廚房時被廚子小心擺在湯碗中, 當然是給他們陛下的。

其實這面她沒動過一手指頭,就是被拉着過去看一眼。要經她手,她不敢保證會不會撒一把瀉藥進去。

可是傅元承似乎并不知道,吃得津津有味,偶爾給她夾着菜。

“範嶺說你在打理花圃?”傅元承開口,可能是察覺了詭異的安靜,或是只想單純和她說幾句話。

蔚茵低低嗯了聲,沒有別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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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什麽,你就跟他說。”傅元承放下筷子,只看着她低頭用膳。

她生性柔和,家中教養很好,這一點在用膳上表現的淋漓盡致。用筷,夾菜,進食,一次一點點的送進嘴裏,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

見他看她,忍不住抿唇停頓,一邊的腮幫子輕鼓。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她的臉頰,笑道:“你怎樣才能長點肉?”

“奴婢自來就是這樣。”蔚茵回了聲。

“你這樣的體格,若是在西北可不行。”傅元承推了站清茶過去。

蔚茵也不擡頭:“要體格做什麽?陛下想讓我去西北打仗?”

“胡鬧,”傅元承揉揉她的發頂,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誰教你騎的馬?”

他還記得她騎馬從他眼皮子底下逃離,伏在馬背上,纖弱又勇敢。也就發現,或許在城郊馬場的那次,她是故意試探。

“我表哥。”蔚茵臉色一瞬間的柔和,幼時美好的時光想起。陳正誼對弟弟妹妹們很好,有耐心,也教會了蔚茵許多,只是那時候她嫌累不肯學。

她的笑使得傅元承眼睛一眯,嘴角冷淡下來:“陳正誼?他曾找朕打聽過你。”

蔚茵眼中終于有了情緒,手指收緊了筷子,随後又慢慢松開。

“現在都過去了。”傅元承端起酒盞一飲而盡,辛辣酒液想去澆滅體內湧起的嫉妒。

他心中猜測着,若沒有與穆明詹的婚約,蔚茵是否會嫁給陳正誼?都是一樣的世家子弟,被家族悉心栽培長大,寄予厚望……

蔚茵和他們自小相識,青梅竹馬,而他,那時候還在為一口飯拼命。

“西北什麽樣?”蔚茵松開筷子放去桌上。

見她願意開口,傅元承心口煩躁減輕一些,“覺得失望?沒有去成關外?”

蔚茵看他一眼,撂下筷子,随後轉身從凳上起來就走。他的手将她拉住,随後跟着她一起站起。

“很大很荒涼,”傅元承手指替她理着頭發,攬上她的腰帶來貼合自己,“風沙,高溫,野獸狼群,處處都是要人命的地方。”

她想往後退,才一動,就被強硬的帶回去。

“那裏沒有錦衣玉食,沒有歌舞升平,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傅元承繼續說着,殘酷的事在他嘴中沒有任何情緒,“每個人都可能出賣你,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強。”

蔚茵看他,眼睫垂下落在頰上一片陰影:“陛下的話,也适用于京城。”

哪裏不是弱肉強食?他這樣了解西北,是曾去過?

“茵娘說得對。”傅元承唇角淡淡的酒氣,繼而低頭抵上她的額頭,“白日裏的事忘了?”

蔚茵腰身後仰,下意識排斥,隐約試着那只手又要捏她,慌亂記起他說的是棋盤之事。這人也是胡扯,毀掉的棋局哪能複原,捉弄人罷了:“這,這怎麽……”

“你結巴什麽?”傅元承笑出聲,在她的唇間落上,吮着細細的柔軟。

沒有那一日車中的狂戾,他這次放輕的進去,品嘗琢磨着,手指一捏她的腰,她便輕哼一聲松開了齒關。

蔚茵一步步退着,他一步步逼着,直到她靠上桌沿再不能退,後腦被他托在掌中,帶着她仰臉迎合着他。

“嘩啦”,桌面上的盤盞晃出輕響,他把她勒腰抱上桌面,自己更近一步擠到她雙膝間,任她兩條腿在桌下踢蹬。

他是想溫和的對她,不再讓她排斥,然後進展還是控制不住,心底最原始的占有欲翻湧,越來越兇。

蔚茵胸腔的空氣被擠出,他隔着衣料捏上了裏面的結扣,指尖似在挑着。

“朕不知,”他抱緊她,舌尖卷住那粒玉潤的耳珠,“我的茵娘這樣有趣。”

他不想松手,想将她揉碎與自己相溶。隐約中有個聲音對他說,這就是喜歡。

誰說他沒有感情、不懂愛?他現在懂了,他有她,和她在一起這就是愛!

他嘴角浮出笑意,沒了以往的冷戾,竟帶着純真的歡喜:“朕會讓着你,沒有人會欺負你。”

良久,他松開她,指肚抹着她紅潤發燙的唇瓣,眼底躺着滿足。

傅元承還有事要處理,說是平西候在等,與蔚茵說了兩句,親了她眉尾的傷痕便離開了清瑩宮。

蔚茵虛脫一樣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穩,後面咬着唇走回了寝室,坐在黑暗中。

這廂,傅元承出了清瑩宮宮門,範嶺趕緊帶着一班宮人跟上。

很輕易,範嶺察覺了傅元承心情很好,也就暗中松了口氣。要說那位清瑩宮的主子也是個倔的,放眼宮城,誰敢給陛下臉色?不就是一碗面能解決的事兒?

“這次記你一功,”傅元承掃了眼半弓腰身的範嶺,“除了家鄉的東西,還應該給她什麽?”

範嶺後背冒汗,舌頭忍不住打結:“陛下,奴才打小就進了宮,這娘子的心思……”

“宮中若幹的宮婢不是你來管?”傅元承道,語氣中沒有責怪的意思。

範嶺心裏琢磨下,也就大了膽氣:“奴才鬥膽,女子在意的自然是名分。”

傅元承腳步一頓,看他一眼,随後踏步上了十六擡的步攆。

仗隊在夜色下的宮道上前行,帝王坐與禦座,雙臂搭于兩側龍頭扶手。

名分?她在意名分嗎?

傅元承手指輕敲着,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範嶺仰頭看看上頭的人,趁着心情好又湊了句:“奴才知道民間嫁娶很是繁瑣,三媒六聘,過定納禮;成婚日,女子還得找一個家庭和美的梳頭娘子化妝容,寓意夫妻和美。”

“你一個閹人,懂什麽夫妻和美?”傅元承嗤了一聲,扔下一粒玉珠砸在範嶺頭上。

範嶺趕緊蹲去地上撿起,後小跑着跟上:“謝陛下賞賜。”

禦座上,傅元承擡頭看着星空,夜裏空氣清涼,嘴角還有她的味道。

夫妻和美?他原先也不懂男女之情,覺得多無趣的東西。然而碰一下之後,就是再不想罷手,中了蠱般想要的越來越多。

蔚茵披了件衫子走上露臺,嘴角還是微微發疼。

“沙沙”,一條影子從牆上跳下,直接鑽進花叢間,她吓了一跳。

往前探探身子,等了一會兒,發現花叢下一對發亮的眼睛,随後“喵喵”叫了兩聲。

是一只貓,全身白色,在黑夜中着實明顯。

“喵喵。”蔚茵蹲下,伸出手喚着小貓,剛好身旁小幾上擺了一碟肉幹,順手就拿了塊去引誘。

貓不怕人,邁着小腳一躍跳上露臺,張嘴就去啃肉幹。

是一只漂亮的獅子貓,渾身雪白,蔚茵摸上它的脖頸,手指輕輕拿捏,長而軟的毛暖暖的。

這時,聽見宮門外有聲音,像是侍衛在阻攔。

蔚茵想,應當是貓的主人尋了過來,便将貓抱起走下露臺。誰知沒抱穩,獅子貓從她身上跳下,滋溜的沒了影兒。

門外,侍衛将來人攔住,不讓踏進清瑩宮。

“是太後的貓,白色的,我見着跳進了院子。”宮婢指着方才的牆頭,為難的解釋,“侍衛大哥幫幫忙,讓我把貓找回來,不然太後會發火。”

宮婢可憐兮兮的,幾乎急得掉淚。

侍衛自然不允,別說一只貓,蚊子都別想進去,他們還得要腦袋。

“求求你們,找不到貓我沒法回去。”宮婢聲淚俱下。

侍衛相互看看,其中一個開口:“你回去吧,等我們找到了會送去壽恩宮。”

宮婢還是站着不走,一把把的抹着眼淚兒。

“紫月,你在這裏做什麽?”一個女子從前方走過來,“不是讓你來找貓嗎?在哪兒呢?”

叫紫月的宮婢指指清瑩宮,哭得眼睛通紅:“回廖姑娘,雙子跳進了牆裏。”

來人正是廖陌珠,先是用手拍拍紫月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後往前走到侍衛面前:“不怪她,這只貓壽恩宮人找了大半天,太後十分着急。”

說着,她往宮門上看了眼,見着并沒有上鎖,心中一詫,前兩日分明是鎖着的。也就想着或許是傅元承剛走,還沒來記得上鎖。

“一只貓,她找到了也好抱回去交差,天這樣晚了,僵在這裏什麽也解決不了。”廖陌珠又道,将這件事推到紫月身上,自己就是個看不過去說兩句的過路人。

侍衛自然不敢松懈,便道:“廖姑娘體恤,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進清瑩宮。”

一聽這話,紫月又是哭個不停。

廖陌珠面色不變,素素淡淡的打扮,眼中盈盈楚楚:“都是當差的,不容易,你們可要看着她回去挨罰?再說那貓有個什麽,太後也會追究。”

牆內,蔚茵聽着外面說話聲,猜出了來人身份,不就是宮婢嘴裏的廖家姑娘,太後的侄女兒,傅元承的表妹。

這樣的人來了,侍衛根本攔不住。得罪的是誰?太後,廖懷,指不定還是未來的皇後。

果然,宮門開了,侍衛跑進來。

“我看見貓往殿後跑了,去那邊找吧。”蔚茵也不為難,順嘴的提醒了句。

侍衛點頭,忙和幾個宮人去尋貓。

這時,廖陌珠提裙踏進宮門,一眼就看見站在庭院中的女子。一襲輕粉色衣裙,夜風輕拂搖曳着垂袖,身段纖柔,輕輕袅袅。

知道傅元承将這女子藏得緊,廖陌珠料想過人會生的很美,但是親眼見了,還是吃驚的。不只是美,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柔媚,真真水做成的人兒。

有時候人會有種感覺,即便只是相對而站什麽也不做,就能感覺到她是你的敵人,現在的廖陌珠就有這種感覺。

“叨擾了。”她有些歉意的彎彎腰,想了想幹脆走進院中。

蔚茵淡淡一笑,站在原地:“那貓的爪子似乎傷了,方才見它跛着後腿。”

“謝姑娘提醒。”廖陌珠視線掃在蔚茵身上,“我能在這兒等等嗎?”

“姑娘請便。”蔚茵不阻攔。

廖陌珠走到她身邊停下,不由嘆聲:“宮裏貓兒嬌貴,改日該讓父親選一只西北的貓兒給太後姑母,健壯也聽話。”

蔚茵不語,聽得出這是人在暗着表明身份。

“西北挺好的,就是風沙太大,你去過嗎?”廖陌珠看眼不說話的蔚茵,心中生出優越感。

如此膽小不說話,怕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民間女,這樣難怪會被鎖在這兒,出身在那兒呢。

蔚茵擡手理理發鬓,聲音請涓如泉:“不曾,陛下倒是與我說過不少西北的事,有滾水的湯泉,吃人的流沙,無垠的隔壁。”

廖陌珠手心一攥,很難不覺得這是在對着她炫耀:“是啊,陛下十歲的時候去過西北,随太上皇一道,在平西候府待了半月。”

“十歲?”蔚茵嘴角微動,眼眸閃爍,“他後面去過嗎?”

廖陌珠皺了眉,心道這女子沒有尊卑,稱呼陛下直接用“他”。

“是,”語調多少有些得意,“陛下諸多事務,怎能日日去西北?”

蔚茵垂眸,手指間捏着。晚膳時,傅元承說的那些西北之事并不像一個十歲少年能做的,他甚至說親手獵狼……

“出過關外嗎?”她又問。

廖陌珠奇怪的看了眼,做出一副甜美笑臉:“一國儲君怎麽可能去關外?出事誰擔得起?”

“廖姑娘請便,我回屋了。”探知了想知道的,蔚茵對人說了聲,便轉身離開。

廖陌珠沒想到蔚茵這般怠慢,即便是在宮裏,哪個人不對她恭恭敬敬?望着走出的背影,咬了咬牙根,眼中一厲。

一番動靜沒有太久,清瑩宮重新靜寂下來。

夜裏一場春雨不期而至,沐浴過後,蔚茵上了床榻。

她怕冷,整個身子縮在松軟的被子下。不知是外面沙沙雨聲的助眠,還是桌上熏香舒緩了神經,她慢慢阖上眼睛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之間,聽見外面的梆子聲。

正待縮回腦袋,突然覺得身上一輕,被子被掀開,随後床墊陷下,一條手臂圈上她,後背貼上一片結實的胸膛。

睡意瞬間全無,黑暗中她瞪大雙眼,呼吸停滞。後頸落上溫軟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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