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朕會改變
蔚茵也不知道為何, 就這樣一路順暢出了宮。可能,傅元承一早就準備好,她也感覺得到, 這些日子他的小心。
就是因為肚子裏的這個孩子, 大概她一把火燒了清瑩宮,他也會縱容。不過這些, 也都是他想讓她留下這個孩子。
永安河上細雨朦胧, 兩岸垂柳青脆, 是一副如煙如霧的美景。
蔚茵倚在船頭,蔫蔫的用手臂撐着腦袋。離開高高的宮牆, 胸口的憋悶減輕了些, 濕潤的空氣使她的肌膚越發瑩白細膩。
“把這個喝了。”傅元承坐在她身邊, 手裏端着一碗紅棗湯。
蔚茵還沒看見湯水已先聞到氣味兒,頓時腦仁一疼,皺着眉往前移了移。
傅元承是知道她食欲不振,盡喜歡吃些涼的東西,可這樣根本不行。別說身上有孕, 就是一個平常人也不能這麽吃。
“紅棗補氣血,”他這些是從沈禦醫那裏學來的,“喝了也暖身子的。”
他很有耐心,蜷着手指試了試碗壁,溫度正相宜,不會太涼也不會太燙。
“我不要。”蔚茵別開臉連看不看, 心中升起煩躁。
傅元承笑笑, 側着臉去看她半面臉頰:“喝了有獎勵。”
他知她性子溫婉柔和,如今脾氣大了不少,用沈禦醫的說法就是, 孕期女子情緒起伏很正常。
蔚茵不理,什麽獎勵不獎勵,她真的沒興趣,她現在更想抱着枕頭睡一覺,想着就打了個哈欠。
“真的有獎勵,都不想聽聽是什麽?”傅元承端着碗站起,随後繞到她的另一面坐下,與她正面相對。
就算她脾氣再大,他也願意去縱容。
他記得沈禦醫說過,孕期女子要讓她心情舒暢,老悶在一處容易心情郁結。他想着帶她出來,心情就會暢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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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又有許多特色的吃食,總有她會喜歡的。在漢安時,他幾次聽她說過幾樣吃的,大抵都是甜食,也就猜出她定是喜甜。
大概是甜的吃多了,最後長成的模樣也甜甜的讓人喜歡。
“試試,加過紅糖的,很甜。”傅元承又勸了聲。
蔚茵不勝其煩,幹脆接過那只瓷碗,一手捏住鼻子,皺着眉仰頭喝下。
“咳咳咳!”由于太急,她嗆了一口,捂着嘴咳起來。
“孩子氣。”傅元承無奈,接過碗,又伸手過去幫她順背。
手落上她的肩,就試到她本能的僵硬,夾雜着一絲微顫。
說到底,她心底的排斥從沒有消失,只要他的靠近,她就會自然的做出反應。
他也只是幫她順了兩下,随後坐下來,與她中間隔着一個人的位置:“想不想去看看蔚渝?”
本還無精打采的蔚茵看向他,黯淡的眼中閃過清亮,不用問也知道,她有多想見到自己的弟弟。也是,那是她這世上最親的人。
有一瞬,傅元承是羨慕的,同樣是親人,蔚茵就可以得到家人的關心,而她為了家人也那般的隐忍,任他用這些拿捏她;他呢?他的親人全是算計,利益,權勢罷了。
“阿渝,他……”蔚茵開口,舌尖留着紅棗的香氣,“陛下想做什麽?”
她眼中帶着提防,他心中一痛。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他曾以家人脅迫過她,現在哪怕只是單純讓她去看看,她也會謹慎的以為他有什麽目的。
“不做什麽,”傅元承薄唇微動,“朕不會再動陳家,也不會動蔚家。”
蔚茵看他,清澈的瞳仁兒帶着水光:“讓我不要傷這個孩子?”
這一刻,傅元承心中生出無力。他想要好好去做,将以前的那些猙獰一點點去修複、抹平,然而沒那麽容易。人是有記憶的,歡樂的事會記住,痛苦的事更加難忘。
他不就是一直恨着所有人嗎?踏着萬千屍骨走到現在的位子。她呢?他也給了她痛苦,她同樣不會忘記,也會恨。
“茵娘,”他看着她,心中思忖着到底要如何說出口,因為在意而變得猶豫,“朕會改變。”
蔚茵眉間蹙了下,突然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我,”傅元承送出一口氣,眉眼染上雨霧,清潤了那張淡漠的面容,“你願意等我一下嗎?”
他願意改,也會去學,學着怎麽去愛人,學着正常人的感情。他十歲才開始學習寫字讀書,現在二十歲學着去愛,不會太晚的,只要她願意看他一看。
雨絲敲打着船篷,船底的水聲輕緩,船頭這處陷入詭異的安靜。
兩人相視,最終蔚茵先撤離了視線,轉而去看河中的漣漪。
對于傅元承的話,她心中嘆了一聲,走到今日地步已經進入死局,他憑什麽以為還能解開?
“那陛下會放手嗎?”她問,聲音淺淺淡淡沒有情緒。
傅元承唇角抿緊,心底的聲音告訴他不會放手,永遠不會。她是他唯一喜歡過,且想一輩子珍視的人,如何放手?
“茵娘,等朕一年。”他松開緊握的手掌,看着她一字一句,“我若還是那麽壞,你就離開,我……”
胸口悶得發疼,眼尾逼出淡淡暈紅,他極力壓下心中的駭浪翻滾。
“我,不會再強留你。”
幾個字很輕,仿佛被風雨一吹就會消散。然而蔚茵聽清了,呼吸在此刻停滞,視線裏的水波越來越模糊。
她轉臉去看他,對上了他的視線。她到底熟悉他,看出了他的強忍,以及眼底洩露出來的占有欲。這樣的他,真能信嗎?
“真話?”她問。
“真的。”傅元承聲音低沉,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
他說着口不對心的話,他不想她走。可是兩人已經困住了,一潭死水般,必須找一個出口,他願意去試。一個天生沒有感情的人去學着愛人,怎麽學呢?
一年後,她若是離開,他真的會放嗎?
船靠了岸,傅元承撐着,大半的傘面遮在蔚茵頭頂,伸手托着她的小臂,小心扶她走過濕滑的渡頭。
雨天人少,街面上空空蕩蕩。
他帶她上了一間茶肆的二層,選了靠窗的位置。知道她現在對各種氣味敏感,便讓夥計把一旁的香薰爐撤了下去,而他也再未用過月麟香。
“是那家,”他站在她身後,一手扶着她的椅背,半彎下腰指着不遠處的一扇宅門,“門下侍郎喬家。他家請了先生,正好你姑丈與他有些交情,便讓蔚渝送過去一起讀書。”
蔚茵順着他指的看過去,見到了大大的宅門緊閉,一旁開了扇小門,家中仆從偶爾進出。
她想看個清楚,頭往窗邊一側,不想就這樣碰上了他的下颌,下意識擡頭,兩人相視,那樣近,能看清彼此瞳仁中的自己。
淡淡桂香橫沖直撞的進了他的鼻子,女子瓷白的面頰清透瑩潤,軟軟的唇角輕抿,眸底還是能夠看出溫柔。
傅元承喉嚨滾了下,已經許久不曾與她這樣親近,手不受控制的想去抱上她,軟腰握在手裏的美妙觸感至今猶在,耳邊又是她壓抑無助的輕吟啜泣。
“等一會兒吧,先喝點茶,”他壓下心中的念想,轉而坐去她的對面,“大概也快出來了。”
夥計送上一壺清茶,兩只瓷碗分別擺開。
蔚茵盯着那扇門,順手端起那盞茶,剛送到嘴邊想抿一口,不想一只手過來就将杯盞給奪走。
她一惱,看過去對面的傅元承,見他正低頭看着那盞茶。
“你現在可以喝茶嗎?”他問,好像在确認一般,“要不,喝點溫水吧?”
“一盞茶而已。”蔚茵有些受不了,吃的東西他要管,現在喝一口茶都不行嗎?船上時還信誓旦旦說要改變,這算改嗎?
傅元承搖搖頭,沒去管她的要求,将那盞茶沒收到自己這邊,給她倒了清水送過去。
蔚茵不接,幹脆撇臉繼續看去外面,等着下學的蔚渝出來。
天色暗下來,一個婆子和一個小厮走去喬家門外等着,與守門的家丁正說着話。
蔚茵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婆子正是将她從小帶大的槐媽媽。人似乎腰身駝了些,腳步也不如以前輕快,遠遠地似乎她在笑。
傅元承攥着茶盞,盯着她看,在那雙眼睛中看到許多情緒,開心、傷感、憂郁、欣慰……
這樣的她有了生氣,而不是那個關在清瑩宮的木頭美人,沒有情緒,冷冷清清,說什麽做什麽都無所謂。
“阿渝。”蔚茵嘴角輕喚了聲,然後看見少年瘦小的身影從小門中走出,手裏抱着裝書筆的提盒。
槐媽媽上去給少年擦擦臉,随後把提盒交給身後小厮。
三人從階上下來,沿着青石板路走着,往陳家的方向。槐媽媽說着什麽,蔚渝點頭,仰着臉對她笑,露出右臉頰的一顆酒窩。
正好在蔚茵的方向,将蔚渝的笑臉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裏一驚,趕緊垂下臉去下意識想躲藏,手擡起遮住臉頰,即便蔚渝根本看不到她。
對面,傅元承皺眉,茶水的味道在嘴裏變得苦澀。
蔚茵忍不住,偷偷往外面看了眼,發現蔚渝已經走過茶肆,看着身體單薄,但是精神很好。
街旁,不知誰家院子探出一截花枝,雨中開的清雅,正是一株單層荊桃,蔚渝站在那兒看了幾眼,随後跟着槐媽媽繼續前行。
人走遠了,消失在街口,再看不到。
蔚茵回正身子,輕輕松了口氣。蔚渝看起來身體不錯,這讓她放心不少。
擡眼就看見傅元承看她,眼中情緒複雜。
“一年,”她開口,帶着這段日子難得的認真,“陛下說話算話。”
“好。”傅元承颔首。
這算是兩人之間共同邁了一步,雖然不知道結果,确也算是破開死局。
“天快黑了,我出去一下,你在這邊等着,別亂跑。”傅元承站起,往街上看了眼,回來對蔚茵叮囑一聲。
蔚茵應了聲,低頭轉着杯盞。
傅元承起身離開,不知想到什麽,走到樓梯口的他又折了回來。
蔚茵擡頭看他,見他收走了茶壺,明顯覺得他離開後她會偷喝。他的腰間紮着一根玉色的絲縧,嵌了一枚彩色琉璃環形墜子,行動間輕緩搖曳。
是她當初失憶做外室時,給他編制的,卻不想現在還留着。
腦中恍惚,仿佛是很遙遠的事,又好像就發生在昨日。
“茵娘,”傅元承站在樓梯口,往下邁了一階,“等我回來。”
蔚茵看他,緩緩嗯了聲。
她自然就是等着,能跑去哪裏?身子沒那個體力,多走兩步就喘得很。再說,他一國之君出來,怎麽可能不帶人?
外面漸漸暗下來,店家在檐下挂上燈籠,冰涼雨中多了一絲溫暖。
蔚茵拖着腮,從窗口看下去,就見着傅元承撐傘走過,人站在石板路上,擡起頭看她,薄薄的唇角勾着。
剛好路過兩個女子,看到那出色的郎君,不由悄悄紅了臉。
蔚茵收回視線,手裏無聊的纏着胸帶:“一年,應當很快罷。”
總比沒有希望的好。
傅元承是個壞人,芯子黑透的那種,要說他會改變,蔚茵不太信。人都說江山易改,禀性難移,哪有那麽簡單?不過,鑒于過往,他說什麽倒也會兌現。
大抵,就是個有點信用的壞蛋。
這邊,傅元承并不是有事要處理,撐傘走在街上一直往前。在一處賣甜湯的攤子前,他停下腳步。
看攤的老婦人笑着招呼:“來了?”
傅元承看人一眼,接着點頭。對于別人的笑,他總會下意識去辨別,而不認為那是真的友善的笑。
老婦人掀開木桶的蓋子,拿着長木勺攪了攪:“給家裏娘子捎的?”
這種甜湯自然是女子喜歡的,其實并不難猜。
“對,”傅元承點頭,嘴角松緩的勾起,“她愛吃甜,有了身子後嘴很刁。”
他無奈又帶着寵愛,自然的将心裏那份喜悅說出,分享給這并不相識的老婦人。
老婦人笑着道聲恭喜,一勺舀上甜湯倒進碗中。
街邊,傅元承自身上掏出銀錢,往前一送,身後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濺起的泥水髒了他的衣袍。
他動作一頓,臉龐瞬間冷下來,狠戾抿唇,回頭就看去那輛馬車。
車上有個女子的聲音在哭求,壓抑而無助。
老婦人還擎着手裏的碗,就看見攤子前的郎君扔了傘,拔腿就去追那馬車,掏出的荷包丢在地上。
傅元承在街上追着,眼睛緊緊鎖住那輛馬車,那一聲哭求還在耳邊響着,分明就是蔚茵的聲音。
“茵娘!”他咬着後牙,大步踩在石板路上,風雨将他的衣裳濕透,靴子浸上水變得沉重。
在一處拐角的地方,他驀的停住,眼看着那馬車越來越遠。猛然間,他意識到什麽,轉身往回跑。
不可能,方才馬車上的女子不是蔚茵,盡管聲音完全一樣,可那不是她。她遇事并不會哭求別人,她會想很安靜。
茶肆這邊,蔚茵摸到了碗底的字條,偷偷拿出來打開。
只看開頭兩個字,她便知道穆明詹來了,而且就在這茶肆中。
果然,下一瞬走道盡頭傳來一聲輕咳,好像問詢店中夥計茶品種類,每一種都是泰臨的茶。
蔚茵站起身,知道自己不出現,他是不會罷休。說起來,她與穆明詹再不想有交集,但是也想勸他一句,離開京城回關外,穆家只剩他一個男丁。
她走路很輕,胸口卻憋得厲害,尤其是走道的昏暗更讓她産生一種暈眩。
茶肆中人少,就算傅元承帶了人來,也應該是安排在外面。但是蔚茵不敢怠慢,想勸着穆明詹趕緊離開。
他怎麽就敢回到京城來,還到了傅元承的眼皮子底下?她想不通,印象中穆明詹并不是一個魯莽的人,做事情都是仔細的。
轉過拐角,昏暗的角落中,男子身影立在那裏,看不清面容。
蔚茵一瞬的愣怔,物是人非,如今見到卻不知如何開口。
反倒是穆明詹往她走出,飽含深意的喚了聲:“茵娘。”
“二,二哥。”蔚茵皺眉,心中泛起過往的酸澀。到底是将她花轎擡進侯府的夫君,做不到心如止水。
尤其,她肚子裏有了傅元承的孩子。對着眼前人,生出愧疚之情。
穆明詹是拼盡全力才壓制住自己,沒有将她拉住帶走,看着那張嬌美的臉,明明是他的妻子,現在怎就落到了別人手裏?
“他看來很在意你,”他開口難掩妒意,又夾雜着責怪,“為什麽不去見我?怕我連累你,讓人知道你嫁過人?”
蔚茵皺眉,內裏的惡心加上刺耳的話語讓她很不适,極力壓下喉間的幹嘔,不讓穆明詹看出。
“二哥,回關外罷,別留在這裏。”她勸着,希望他能明白已經身在險地。
對于穆家,她還是有愧疚之意的。別人都不好過,唯獨她榮華加身,雖然她并不想要。
“你讓我走?”穆明詹不可思議,一手抓上她扯來跟前,“你要跟着他?”
蔚茵一陣發暈,擡眼看見穆明詹猩紅的眼眶,難受的開口:“二哥你松手,我不舒服。”
是真的不舒服,胃中現在沒有東西,她虛的厲害,被他一晃頭暈得要命。
穆明詹卻不松手,将她逼在牆邊,熟視無睹她鬓間的虛汗:“進了宮變得嬌貴了,都不能碰一下了?可你怎麽讓他碰!”
終究還是咽不下,男人的占有欲很強,心裏的女人被人占了,他瘋狂的想再占回來。
蔚茵捂住胸口搖着頭:“我不是……”
因着這些話,過往的無助翻卷而來。她也不想的,可是誰能幫她?她跑過,逃過,什麽都試過。
“你不是?”穆明詹臉湊近,盯上她的眼睛,“那你願意跟我走嗎?”
蔚茵喘不上氣,嘴巴一張一合,不可思議的看穆明詹:“跟你走?”
“對,”穆明詹眼中閃過什麽,語氣稍稍溫和,“你是我的妻子,當然得跟我走。你我婚約自小定下,我知道是他逼迫你的。”
蔚茵眉頭越發深皺,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紮向她。
以前,她磕碰一下,穆明詹會安慰的。為什麽現在,他說出這些讓她難堪的話?讓她痛不欲生。他不知道說這些,她會難受嗎?
“茵娘,穆家對你有恩,你當真要跟着仇人?”穆明詹又問,看着瑟瑟發抖的女子,想要進一步說服她,“當日是不是他查抄了整個侯府?”
蔚茵掙不出自己的手,後背靠着牆壁支撐,臉色越發蒼白:“二哥快走,他會回來的。”
她勸着,希望穆明詹能明白。
“他不會回來。”穆明詹胸有成竹,手想去摸上蔚茵的臉頰。
蔚茵下意識避開,垂下臉去。不能夠了,不能夠再和穆明詹牽扯,對誰都沒有好處。
穆明詹因着她的舉動先是一怔,随後心中惱怒,強硬的攥上她的下颌,帶着她仰頭看他,語氣中全是不解:“你為什麽躲開?不想我動你?”
“二哥,”蔚茵呼着氣,“不要說這些話,快走啊!”
她急得要命,偏偏眼前這人什麽都聽不進去。
“咳咳,呃……”喉間的壓抑沖破,蔚茵捂着嘴痛苦的幹嘔。
穆明詹徹底愣住,似乎猜到了什麽,眼中全是不可置信與屈辱,手裏不禁松開,眼看着她順着牆滑下去,沒有伸手去扶。
“你?”他擡起一根手指指着,高高在上像一個審判者,“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穆家每一個人嗎?”
蔚茵癱坐在地,呼吸不穩:“是我對不起,來世我還你。你走罷!”
她說得絕情,并不擡頭看一眼。
“呵呵,真是好極了,”穆明詹冷笑出聲,彎腰看着蜷縮的她,“蔚茵,我今日才算看清你。”
蔚茵不語,她想要的就是他走,即便是恨她也無所謂。或許是她欠穆家,那就這樣,用這種方式保住穆明詹,這個穆家唯一剩下的男丁。
然而,穆明詹并不走,而是蹲下往蔚茵手裏塞了一包東西。
蔚茵手一抖,那小小的紙包掉在地上。穆明詹幹脆撿起,塞進她的袖中。
“給他喝下還是吃下,你看着辦。”穆明詹站起,“我這就走,等我回關外,你也得跟着。畢竟蔚家都知道,你是我穆明詹的妻子,而不是傅元承的。”
“你?”蔚茵擡頭,突然覺得眼前人那樣陌生。
再不是回憶中溫潤的謙謙公子,也不是那個會為她雕花的郎君。
人走了,她坐在那兒久久沒有回神。直到樓梯上咚咚的腳步聲,才讓她擡起頭。
她看見他往窗邊跑過去,在原處轉着尋找她,衣裳濕了,頭發也濕了。大概除了在漢安時,她再沒見他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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