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珠胎暗結,拿下!

蔚茵站在門邊, 看着傅元承走到床前,單手背後,低頭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你來了?”冬至慢慢睜開眼睛, 有氣無力。

傅元承抿唇, 眉間輕皺一下:“還真是沒用,這就起不來了?當年那些人是不是瞎了眼, 竟然留下你。”

他說的直接, 刀刃一樣鋒利, 面上沒有情緒,像在看一個無關的人。

冬至輕咳兩聲, 阖上眼睛:“反正我也沒幾天了。”

“想死?”傅元承冷笑一聲, 不加掩飾的譏諷。

冬至不回答, 搭在床沿上的手鎖着鏈子,一直垂到地上。

“起來!”傅元承開口,聲音攸爾變大,“朕讓你起來!”

冬至自然是動不了,就連那條鎖鏈都是靜止的。

傅元承一把抓上鐵鏈, 嘩啦聲響起,直接将那瘦骨嶙峋的男子從床上拖了下來。

“呃……”冬至忍不住呻.吟出聲,身子摔在傅元承腳下,痛得勾起,像一個煮熟的蝦子。

“陛下先別讓我死,”他趴在硬地上大口喘息, 亂發遮住臉龐, “除掉廖懷,用我做餌。傅家江山,不容他人染指。”

“快斷氣了, 還在教朕做事?”傅元承居高臨下,嗤笑一聲,“餌,你看看你自己,那點能引得他上心?”

兩兄弟在這一刻對上目光,室內詭異的靜下來。

蔚茵往前一步,仔細辨認着地上的人。相比于四個月前,已經瘦得脫了相,若不是聲音,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冬至。

趴在地上的冬至也看到了她,眸中先是閃過驚詫,而後了然的嘆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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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承彎下腰,手指揪住冬至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提起,單薄的人在他手裏晃着,輕而易舉:“想死,朕成全你!”

蔚茵一驚,她太清楚傅元承的舉動了,眼看他的另只手開始收緊,下一步定然是掐上冬至的脖子。冬至如今的樣子,那經得住一點的摔打?

“他病了!”她跑過去,拽着他的衣袖,聲音回蕩在室內。

傅元承動作一頓,想起他還帶着她過來,轉過臉看她。

“先放開。”她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他的手細長白皙,有力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她掰開一根,然後是第二根……

最後,蔚茵扶住了冬至,高挑的男子現在晃悠悠的彎着腰,沒有了力氣。

“找郎中,他病了。”她看傅元承,看清了他眼尾暴戾的暈紅,證明他在生氣,以至于整個身子都是繃住的。

她沒再看他,将冬至扶回床上,每走一步鐵鏈就會碰響。

有一瞬,蔚茵似乎能理解傅元承心中的恨意。被所有人抛棄,方才的他就是卸掉僞裝後,真正原來的樣子。

冬至躺下後,她剛站好,就被傅元承拉住手腕帶着往外走。

長長的走道上,他停住腳步,極力平穩住呼吸。

“對不起。”他一手扶住牆面,低聲道,“不該讓你看到這些。”

蔚茵原本以為他會發怒,發怒她方才的違背。可是這次他在道歉,分明全身都在緊繃。

“茵娘。”傅元承轉過身突然将她抱住,雙臂收緊,像要把人嵌進自己的身體。

蔚茵鼻尖冷不防撞在他的胸前,雙眼瞪大。能試到他的力氣,卻也能感覺到他的分寸,沒有勒得太緊。

突然的擁抱有些陌生,大概在之前的日子他總是會攬着她抱住她,只是這次不一樣,沒帶有半點欲念。

傅元承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眉間隐約露出痛苦:“他要死了。”

“死?”蔚茵呼吸一滞,知道他所說的是冬至,或者說是真正的傅元承。

傅元承沒再說什麽,只是将臉埋在她的頸窩間,顯出幾分脆弱。

蔚茵回神,伸手推着他:“找郎中。”

“沒用。”傅元承低低笑了聲,幾許蒼涼。

“沒找怎麽知道沒用,把他自己丢在裏面不就是等死?”蔚茵說着,手擡起觸上傅元承的臉頰,“試試,救他。”

傅元承一僵,臉邊的手指很輕,帶着點點的溫熱。因為她這一點點的主動,他欣喜的握上那只手。

蔚茵這次沒有抽回,而是仰臉看他。感覺到他其實是在意冬至的,不然憑他這麽一個狠戾的人,為什麽留着冬至?就不怕有一日被人發現?

同樣,廖太後、太上皇,以至于姚太妃和傅元韞,嘴裏說着恨他們,可傅元承都沒有下殺手,而是都讓他們活着。

他心底,到底還是在意吧?

“先這樣,”蔚茵開口,聲音輕緩,“給他卸去枷鎖,讓他清洗幹淨,養病其實就是養精神,心情抑郁自然身子越來越差。”

這些是以前明處道長教她的,很多忘了,大抵意思還是知道的。就是心情,有希望和沒希望不一樣。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什麽人也會瘋掉。

傅元承看着她,原本冷戾的目光緩下去,貪戀的摁着她的手停在自己臉頰:“好,聽你的。”

蔚茵沒有出去,而是重新回到密室。

正好龐稷過去,将冬至身上的枷鎖卸去,床上的人微弱的道了聲謝。

這才是真正的太子傅元承,即便是落魄稱将死的階下囚,依舊保留着自己的風度涵養。是,這些是帝王傅元承學不去的,他永遠只是外在相似,內裏仍舊是那個冷血的人。

蔚茵走過去,見到冬至往嘴裏送了一顆藥丸,随後倚在那兒,臉色蒼白,嘴角發青。

“阿瑩。”他叫她,眼中一如當初柔和。三年的底下囚禁,沒有磨去他身上的貴氣,眉間仍是淡淡的溫潤,自內而外。

“會好起來。”蔚茵對他笑笑,低頭看見他手腕上留下的鐐铐印子。

冬至扯扯嘴角,眼中淡然:“無所謂,早在三年前我就該死了。”

蔚茵透過亂發看着那張壞掉的臉,忽略橫亘着的兩道深痕,兩兄弟真的一模一樣:“陽春三月,冬至不想出去看看嗎?”

“三月?”冬至因為那粒藥丸而有了些氣力,眼中生出些許生氣。

蔚茵記得,在別院時冬至幫了她,鼓舞過她,也讓她最終記起了自己:“陛下會派郎中過來。”

“他,”冬至垂下眼睑,忽而一笑,“其實,我在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個雙生弟弟。”

蔚茵一驚,這件事被廖太後藏得很緊,也就是廖懷知道。

“我偶爾聽到母後與那番僧說話,知道有個弟弟,”冬至回憶着過往,“同日出生,我活着,他死了。我會成為儲君,他的魂魄要用來做鎖魂珠。”

這些與當日在壽恩宮時,傅元承所說的完全對上。

蔚茵看他,小聲問:“你恨他嗎?”

“或許是有,”冬至應着,“不過算起來,并不是他的錯,他是被廖懷利用。後來,也是他把我從廖懷那裏偷出來。”

這些是蔚茵知道的,如此想想,那廖懷當真可怕,居然連皇嗣都敢操控。所以一直插手後宮之事,也就不奇怪了,怕是有朝一日颠覆恒朝,那才是他的目的。

“你呢,還走嗎?”冬至問。

“我?”蔚茵轉着腕子上的手镯,“或許一年之後。”

“去哪兒?”他又問。

“湫州。”蔚茵笑笑,再回去的話,那宅子後院的櫻桃樹應該長大了。

“真好,我也想去看看。”冬至淡淡一笑。

這時,兩名宮人進來,擡了大大的浴桶,置放在床邊。

蔚茵鼻子尖,聞到了藥草香,低頭就看見桶底鋪了一層草藥。

宮人提着熱水倒進去,藥香混着水汽蒸騰,升往室頂。傅元承應下的事做到了,他正在想辦法救治冬至。

蔚茵不好留下,也實在受不住刺鼻的藥味兒。

“我回去了,你好起來,到時候去湫州看看。”

冬至身影掩在帳後,聞言擡頭:“好。”

外面風雨已歇,廢棄宮殿更添雜亂,只是斷牆下生出一株新鮮的花兒,叫不上名字。

沒人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夜依舊深沉。

傅元承站在半扇宮門旁,見蔚茵出來,趕緊過去托着她的手肘。

“裏面憋得慌,你和他倒是有話說。”他鼻子送出一聲冷哼,每一字都酸得厲害。

蔚茵不理他,踩着碎磚仔細走着,一個沒踩好,腳下一滑。

“瞧,心虛吧?”傅元承站住,同時攬住了她。

“我心虛?”蔚茵也是來氣,仰臉瞪他,“不是陛下要帶我去的?”

傅元承一噎,沒了氣勢:“诶,你脾氣越來越大了。”

他也不知為何會帶上她,或者就是因為有她在,他才能壓制住自己,讓心中的那股暴戾消失。

“大嗎?”蔚茵低頭思忖,似乎是這樣,最近特別容易煩躁。以前,她并不會這樣的。

傅元承摸摸她的頭頂:“不算大,反正我能忍受。”

說完,他腰身一彎,将她打橫抱起。她小聲驚呼,手下意識去抓他衣裳。

“地上滑,”他解釋着,雙臂故意掂了掂重量,“都兩個人了,你還這麽瘦?”

蔚茵不說話,別開眼去不看他。而他也不在意,抱着她踩過這一片淩亂。

他的腳步很穩,就算到了平坦地方也沒有放她下來,一路往清瑩宮的方向走着。

她身子疲倦,在他懷裏打了個哈欠,手指揉揉眼睛:“你會放他嗎?在地下,他可能真的活不成。”

一個人關着不見陽光,身體和心靈都會崩潰。

傅元承低頭看她一眼,薄唇一平:“會。”

沒想到他這樣直接回答,蔚茵詫異擡頭,看見他微揚的下颌,發絲沾在些許濡濕。

或許,他心底還有留有一些情感的罷?

一天中發生的事情太多,蔚茵沾上被褥眼皮已經睜不開,靠上枕頭就閉了眼。

床邊,傅元承坐在那兒,幫她把發間的簪子拆去,好像還在說着什麽。

迷迷糊糊的,蔚茵試到他往她手裏塞了什麽,涼涼的潤潤的,好像還在說着什麽“鑰匙”。

“嗯。”她敷衍的出聲,只想睡覺。

聽見他一聲笑,然後耳邊一癢,是他低沉的聲音:“茵茵覺迷,千萬記住了。”

他揉揉她的頭頂離開了寝室,蔚茵眼睛眯開一條縫,看着手心裏,是一枚方形玉佩,正是傅元承适才塞給她的。

她順手塞進枕頭下,睡了過去。

天越來越暖,蔚茵越來越懶,一天到晚的睡。

傅元承似乎忙碌起來,一國之君總有許多事情要做,大的小的,還有近在眼前的三月春獵。

他會抽空過來看她,陪她說說話,給她削果皮。她從他那裏知道,冬至的病暫時穩定,只是什麽時候好起來,沈禦醫都沒有把握。

百花盛開,整座皇宮着實顯得冷清,說了多個月的立後選妃,始終後宮中只有蔚茵這個沒有名分的美人。

壽恩宮那邊,聽說太後又病了,廖陌珠進宮來探望。

“當日被太後推出去擋罪,她還能進來探望,這份心真大。”蔚茵難得胸口順暢些,坐在露臺上賞花。

玉意笑笑:“也要做給旁人看看的,畢竟廖陌珠現在不好過。”

上次的事鬧得大,丢了廖陌珠的皇後位子,如今廖家已經找了一位族裏的姑娘,準備送進宮來,廖陌珠現在成了棄子,正常議親都難。

蔚茵喜歡安靜,這樣下去其實不錯,一年很快就會過去。她當然會選擇離開,那是一定的,只是……

她的手不禁落在小腹上,到時候這個孩子當也出生了,正是三四個月大,丢下他嗎?

又過了兩日,皇帝儀架出行青谷山,京中一班臣子士族跟随,浩浩蕩蕩進駐皇家獵場,三月春獵正式開始。

不止有皇族重臣,就連外番的使節也會參加,期間有不少活動比賽,彩頭自是少不了。

傅元承一身金甲,拉弓往天上射出一箭,前方蓄勢待發的馬匹紛紛興奮的嘶鳴。箭落地,衆人架馬馳騁,沖進了獵場林子。

場地上剩下的人坐在帳中喝茶談論,大都是上了年紀的文臣,過來湊着熱鬧的。

傅元承的禦座設在高處,支着好大的一頂帳子。

他的手中玩着一根羽箭,看着駿馬馳騁的場面着實壯觀,想着若不是蔚茵有身孕,他一定會帶她來看看。

接近日落,有人已經帶着獵物回來。

與此同時,皇宮也被夕陽染上橘色,歸巢的雀鳥叽叽喳喳。

廖懷從壽恩宮出來,身後帶着幾個壯實的宮人,一路走着,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

他一身官服,正立于清瑩宮在,目光望着禁閉宮門。

“太後懿旨,清瑩宮瑩娘子不守婦德,珠胎暗結,立即拿下!”

正在露臺上的蔚茵聽見宮門喧嘩,再看玉意慌張跑進來。

“娘子快走!”

蔚茵皺眉,這麽快就來要她的命?選的時候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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