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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裏沒有別的大事情發生。

他發個郵件給盛錦，讓她盯着實習生完成研究所裏面所有綠植的修剪工作，每天一棵樹就行，如果出現差錯，這個責任就讓盛錦承擔。郵件最後，再加了一句，他自己會不定時地抽查。

這點小事情就想挑戰他？！

在發送的同時，他收到了呂楊的辭職信，跟他當面說的一樣，身體有恙，希望辭職休息一段時間。

真是應了那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博士畢業那年，拿到了美國和歐洲的幾個offer，他所有的成績都在國內取得，覺得畢業以後去國外經歷一番也是不錯的選擇。

去歐洲還是美國，他有點舉棋不定，跟父母聊，謝教授和蔣教授雖然不舍，但相信學術無國界，只要是他認真考慮的決定，他們倆都全力支持。然後他去系裏面找柏如冰，畢業季柏如冰忙得很，他等了半個小時，進去的時候，呂楊也在，呂楊那時候比較清瘦，理了板刷頭，穿了超大的一件老頭衫，跟穿着西裝的蔣承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柏如冰向他招招手，還跟他解釋一番剛才都在見誰。

聽到他收到歐洲和美國頂尖生物研究所的offer，她先恭喜了一番，然後才說，“小承，在我教過的學生當中，不管是學術能力還是動手能力，你都是非常有天賦的，這話我今天當着呂楊的面，當着其他學生的面，都可以這麽自豪地跟你說。所以，不管你收到國內外哪個大學或者研究所的邀約，我都覺得你受之無愧，你可以挑最好的簽約。”

柏如冰一貫以‘不錯’‘可以’表揚學生，‘挺好’就已經封頂了。蔣承大一的時候上柏如冰的大課，還收到過‘敷衍之極，滾回去重做’的呵斥。雖然後來收到的多數是‘挺好’，但畢業之際受到這麽明火執仗的表揚，仍讓他在高興之餘，又有點澀澀的感覺，他漲紅了臉，覺得自己的能力配不起這麽高的表揚，另外，如果他簽約國外的學校或研究所，那他以後跟老師的溝通肯定不可能像現在這麽暢通無阻了。

“既然今天你們倆都來找我，來征詢我的意見，那我要說，我希望你們倆都能夠留下來。海市大學和其他海市，北京很多頂尖的大學，國家出錢，這麽多年培養了無數的人才，但很多人畢業以後都在為國外的學校和研究機構，企業效力，所以我們的科研能力才一直屈居人下。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夠且願意留下來，那很多研究成果就是我們國家的。每個人貢獻一點點，我們國家就真的能夠日新月異了。”

“我前段時間就一直在想着怎麽留住你們這屆畢業生。小承，市裏面想成立一個基因研究所，問我們系要人，設施配備方面肯定不需要你操心，我覺得以你的能力不成問題，想把你推薦過去，把研究所建起來。你有沒有信心？”

蔣承有點懵，不管是簽約哪個國家，他心目中未來的生活就是研究研究項目，吃吃睡睡，然後有個愛人，最好有個孩子。但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需要從零開始建立一個研究所：“我……好像……沒想過。”

最後是誰給了他信心？是柏如冰，她說：“老師相信你，你可以的，如果有問題，老師幫你。”

然後他看見呂楊的微笑，他伸出手邀請，呂楊接受了他的邀請。

呂楊跟他一起，選定玉溪路1號的房子，然後兩人一起請人畫藍圖進行改造，一起畫大餅厚着臉皮去醫院，學校，研究所挖牆腳請人，一起制定研究所的規章，然後是基因計劃一號。

自他出生，到上學一路成長，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同事，事事以他的意見為先，也是兄長，幫助他，陪伴他，糾正他的偏差，一路扶持。他這一路高歌猛進，卻忘了這一路的成就都是有人一直在默默地付出。

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呂楊跟他說再見了。究竟怎樣才能把呂楊挽留住呢？萬一他真的要走，那他到哪裏去尋找第二個呂楊？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放呂楊走。他長籲一口氣，一時間只覺無比的挫敗。

他把呂楊的辭職信打印出來，沖到醫院，卻發現他已經出院。他記得呂楊就住在研究所旁邊的花溪小區，他按一下門鈴，呂楊給他開了門，他順着樓梯而上，小區比較新，最高只有四層，呂楊住在401。

他敲門，發現門是開着的。

滿屋的飯菜香，呂楊正準備吃飯，餐桌上是他訂的補血套餐，呂楊自己又煎了一條魚，炒了個青菜，不知道的還以為蔣承提前打過招呼要來吃飯。

呂楊手裏拿了兩雙筷子，站在餐桌旁邊，笑着邀請他入席。

蔣承洗了手，接過筷子，也坐下來。

“你怎麽一聲不吭出院了？不是還要好幾天嗎？”

呂楊把一碗飯分成兩半，所以兩個人的碗裏都只有淺淺的幾口，蔣承之前還想着不能搶病號的飯，不過嘴比手動作還快，他一整天下來，肚子餓的不行，三兩口就已經先把飯吃光了。

“這碗飯也給你吧。”呂楊把手邊的碗推過來，蔣承推回去一點。

“醫生說回家養着也一樣，我讓醫生開了點藥就回來了，還是家裏自在一點。那你多吃點菜。”

兩人再次無言，默默地把桌上的飯菜打掃得一幹二淨。

蔣承來過這裏幾次，呂楊工作五年後買了這套房子，當時還調侃說‘買房子背了沉重的債務，真把自己套住了’，不過蔣承看他平時該吃吃，該喝喝，不時出門旅游的樣子，覺得他債務沉重的程度也應該比較有限。

蔣承實驗做不出來或者需要時間等待的時候，喜歡玩兩局游戲。呂楊這裏有成套的游戲設備。此外，呂楊平時喜歡練字，所以整個客廳除了高高矮矮的綠植外，就是一個大書桌，上面是各種字帖，條幅，各種宣紙，筆墨。

“你貸款還完了？”

“還有一點。”

“這麽堅決要走？找好下家了？”

“有人邀請我，但我不想去，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對話似乎沒有進展，蔣承心頭火起。

“那你休息一個月，夠不夠，不夠，接着休息，我接着批。”

呂楊有點無奈，看一眼他：“這不是我的初衷，而且我辭職報告已經發給你了，一個月後……”

蔣承倏地站起來，“你的初衷是什麽？你有什麽事情不能說，不能告訴我？”

“你這麽犟幹什麽？你立刻批準，讓我走，對你，對我，對整個研究所都是好事情。”呂楊有點受不了了。

“我越來越好奇了，到底出了什麽天大的事情……”蔣承俯下身，盯着呂楊的眼睛。

“如果說，我之前做錯了事，差點毀了整個研究所，所以，我要趕緊溜，你信不信？”

電話突然想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蔣承掐掉後，又打了進來。蔣承做手勢讓呂楊等他一會兒。

“是蔣所嗎？我是羅弗，我是車征的愛人。車征剛才突然被警察帶走了，”蔣承聽到輕微的嗚咽聲，“他讓我打電話給你，說他沒做過任何危害研究所的事情，還有……還有……，對了，說他沒法去值班了……”

對方一直嗚咽，蔣承沒完全聽明白車征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車征的愛人，叫羅弗，說車征被警察帶走了，我現在得回去值班。”他準備出門，走了一步，又返回來，“你辭職的事情，我沒有同意，我分身乏術，你幫我聯系一下羅弗，或者讓研究所的誰跑腿了解一下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