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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計劃今晚去見東門守，這下也泡湯了。

他手下的人，有的死活要辭職，有的把自己折騰進去了，都很不省心啊。

他剛從飛行器上下來，收到蔣教授的消息：“小承，你媽這幾天血壓有點反常，有空你回來一趟。”不到萬不得已，蔣教授都很少發消息給他，更不要說讓他回家的信息了。他盯着消息看了幾遍，謝教授年紀大了，血壓一直有點偏高，但一直控制的不錯，今天突然發個消息來，是出了什麽其他症狀嗎？

他得回去看一下。

他打電話給百裏怠，電話竟然在培育間響起。他換了衣服，發現百裏怠和伍元都在。

“胚胎怎麽樣？”

“細胞分裂正常，估計跟上次一樣，胎心發育會稍微提前。”

“如果可能，就稍微控制一下，不要太提前。”

“不是太大的問題。”

蔣承看他們完成每一個流程，最後記錄，簽字。然後三人走出培育間。

“車征那邊有點事情，估計最近沒辦法過來上班。百裏，可能要麻煩你安排一下值班的事情。”

百裏怠點點頭，“沒問題，那像以前一樣，把基因計劃組的全部成員都安排進去了？”

蔣承點頭，“把我也加進去，估計呂楊還得養一陣子。”

他又想起幼兒園外面的那幾棵樹，“你們倆幫忙整理一個操作步驟，包含注意事項，緊急問題處理之類，我等會兒給你權限，你去系統裏面看一下，應該有，可能稍微調整一下就行。然後這兩天，就給所有人都做個培訓，培訓完了我們三人繼續帶一帶，然後開始輪值。”

說完了，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啰嗦，不過他還得繼續，“操作步驟完成後，你先給我一份看看，我如果一個小時內沒有給你意見，你直接電話我。”

頓一頓，“今天晚上我還有點事情，我就先走了，這裏就拜托兩位了。謝謝！”

他看見百裏怠微不可見的撇嘴，他有點不好意思。之前呂楊在的時候，他只記得他參與值班了，具體怎麽安排的，根本輪不到他操心。

他暫時給百裏怠開放權限，但看百裏怠撇嘴的樣子，他又不知道這個開放會持續多久。

晚上九點，他終于可以有時間往家趕。

他特地在消毒門上多站了幾分鐘。客廳燈光昏暗，蔣教授聽到聲音從卧室出來。

“媽怎麽了？”他壓低了聲音

“頭暈，發作得比較突然，吃了高血壓的藥壓不下去。”蔣教授一頭一臉的汗。

“怎麽還不去醫院？”蔣承遞幾張紙給他爸爸。

“根本不能動，暈得不行。剛才稍微好一點，睡着了。”

蔣承輕輕推開卧室的門，裏面一篇漆黑，他走進去一點，站了一會兒才看到床的輪廓，謝教授躺在床上，微微躬着，身上搭了一點薄被子，如果不時聽到她重重的鼻息和胸部的起伏，這和蔣承以前做過的噩夢沒有什麽區別，潑墨的暗夜，他被一個人留在原地，不能動彈。

“是小承來了嗎？”聲音低緩，不知道他媽媽是夢見了他，還是已經醒了。他不敢出聲。

他上前一步，用被子替謝教授蓋多一點。

“吓着你了，我沒事。”謝教授的聲音恢複了清亮。

“媽，你好一點沒有？咱們去醫院看看吧。你別把蔣教授吓壞了。”他握住媽媽的手，有誰的眼淚滴在手背上。

他肯定是太累了。

“媽，你這樣搞突然襲擊吓我們父子，我們可得好好說道說道……”

“對不起啦，人老了，到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時候了。”

蔣教授跟在後面，打開他那一側的閱讀燈，“讓你媽媽再休息一下。”他走過來，俯下身，“你現在感覺好一點沒有？要吃點什麽，我去做去。”

謝教授恢複了一點力氣，她讓蔣承幫忙在身後墊了個枕頭，坐了起來，“稍微有點暈，不過已經好多了，我先喝點水再說。”蔣教授轉身太快，差點撞上床尾的支撐。

“爸，你慢點。”蔣承趕緊扶住他，讓他坐在謝教授床側，他去倒了一杯溫水過來，謝教授喝了幾口，臉色恢複了一點。

蔣承把外套拿過來，“媽，無論如何，還是去醫院看看，頭暈可能是頸椎的問題，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謝教授不是很願意，“人老了，毛病自然而然就多起來了，再說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

“那怎麽行。”

“我先去做點吃點，你媽晚上沒吃，肚子會不舒服。吃完了，再出發吧。”最後是蔣教授一錘定音。

蔣承不放心，最終還是聯系老年專科醫院，讓醫院過來接謝教授。

老年專科醫院是海市最大的醫院，不止是醫院占地面積比海市任何一個醫院要大，醫院各個專業人才濟濟，分工精細，此外，醫院每年365天，每天24小時營業，不管病人什麽時候達到醫院，醫院都處于随時接診狀态。所以，整個專科醫院一到晚上，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謝教授一到醫院，蔣承在機器上刷了媽媽的醫療卡，并輸入發病症狀之後，她就被置換到更加柔軟，醫院專用的病床上，根據主訴症狀，病床沿着醫院的軌道直接進入制定的檢查室進行檢查。家屬可以走人行通道去檢查室外面等待，但大部分情況下，醫院建議家屬在一樓大廳等待，因為醫院提供即時的檢查結果到家屬光腦中。

十分鐘之後，謝教授頸椎的CT報告就完成：頸椎序列齊，生理曲度變直，頸4-7椎體邊緣可見不同程度骨質增生（頸5-6後緣明顯），頸5/6椎間隙變窄，頸5/6骨橋形成，頸5/6雙椎間孔變窄，頸4/5椎間盤輕度突出，相應硬膜囊受壓，餘頸椎椎間盤未見明顯脫出或膨出。雙側黃韌帶未見增厚……

蔣教授看半天，“這意思是不是說頭暈就是頸椎壓迫血管，導致腦部供血不足引起的？”蔣承既然有醫師資格，那對病症，對報告，肯定可以觸類旁通，窺一斑而知全豹。

“應該有這方面的原因。”

緊跟在報告後面，是醫院建議做進一步的腦CT掃描和全身髒器的掃描檢查，征求家屬意見，蔣承直接回複同意。

“爸，媽做各種檢查，檢查完了，找醫生做最終的治療建議，有可能要入院，估計要等一會兒。我估計媽這病說不定是寫請柬給累着了，你今天肯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晚一點你再過來，或者你等我們電話。”

蔣教授的眼睛垂下來，快睜不開了，聽了這話，仍然坐在原地不動。

“我看頸椎報告基本上說清楚病情了，其他檢查主要就是個體檢，讓我們爺倆也好放心一點。放心，你先回去吧，有我呢！再說，別把你累出病來，我媽更要着急上火了。”

好說歹說，蔣承租了個飛行器，開了自動檔，送老爺子先回家。

蔣承把報告發送對象改為他自己，他很快又收到謝教授的腦CT報告：雙側基底節區、大腦放射冠區及頂葉可見多發斑片狀稍低密度影，病竈邊緣模糊，雙側側腦室前後角旁可見對稱性稍低密度影，腦室、腦池、腦溝增寬、加深、腦中線結構居中。

據他多年前考醫師資格殘存的記憶，這份報告看起來比頸椎報告似乎更加棘手，頸椎壓迫還可能采用外力輔助，或者改變生活習慣多運動進行緩解，但腦梗則完全是人體衰變的一個征兆，而且是完全不可逆的。

他嘆一口氣，現在才意識到謝教授已經到了古來稀的年紀，科技的發展讓壽命不斷延長，但不管如何延長，總會有一個盡頭。

他站起來，去機器上買了一杯冰咖啡醒醒神。晚上11：30，醫院大廳裏幾乎座無虛席，可惜這麽多人中，沒有一個人能來分擔他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