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蔣承是被如雷般的敲門聲驚醒的,東門守似乎還在沉睡中。他輕手輕腳趕緊起來開門,門外站着的是酒店的經理,後面跟着的是海市大學中文系辦公室的宋醉,他以前見過幾次。宋醉跑得氣喘籲籲,一看見他開門,立刻就說:“蔣先生,不好意思,我是中文系的宋醉,蔣教授上課的時候突發腦溢血,送到……送到醫院去了。”

東門守搭了件外套過來,剛好聽見了最後幾句話。

“我要跟宋醉去醫院,你昨天挺累的,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蔣承手抖得解不開睡衣的扣子,他一用力,扣子繃得到處都是。

“我不要緊,我跟着你。”東門守想幫忙,最後還是看着他穿上外套,自己很快換掉了紅色的外套,跟着蔣承一起到了老年專科醫院的急診室。

他昨天晚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光腦關機了,難怪沒有任何電話和消息,路上,他趕緊把光腦打開,蔣書遲的檢查報告已經發送了一部分過來,他抽出最近的一份,看完關閉,又看另一份。

“怎麽樣?還好嗎?”東門守握住他的胳膊,湊近看了幾眼。

蔣承搖搖頭,“是我疏忽了,我之前只關注我媽,我爸其實年紀更大……”

他們達到醫院的時候,所有的檢查都已經完成,醫生在診斷報告上建議立刻進行開顱手術,下面是手術知情同意書。

蔣承睜大眼睛看完,所有的字他都認識,但他只記住了一句:由于出血量大,且在腦幹部位,手術成功率為45%左右,甚至更低。

蔣書遲已經出了檢查室,被運往手術室。蔣承點了同意。

他一路疾行,希望自己能在手術前見他爸爸一面,卻只看見手術室的門就在他同意的瞬間合上。

宋醉緊跟在他們倆後面,東門守問他:“有沒有通知我媽?”

宋醉搖搖頭,過了幾秒鐘,又搖搖頭,“暫時還沒有通知謝教授。”他看一眼東門守,再看一下蔣承,“要通知一下嗎?”

蔣承抹一把臉,“等一會兒我來跟我媽說吧。”

有人從走廊遠處氣喘籲籲的走過來,蔣承聽見宋醉站起來,“主任……”。原來是系主任郎潮。

“郎主任。”蔣承和東門守趕緊站起來,請郎潮在椅子上坐下休息,郎潮揮揮手,“老蔣怎麽樣?”

“可能有點麻煩。”

“我剛才在開會,突然就聽說,老蔣暈倒了,他平時身體好得很,我還以為傳錯了。上午蔣教授上的什麽課?”他問宋醉。

“是一節大課,《文學概論》,據現場上課的學生講,課堂按部就班,也沒有發生別的什麽事情,好像有學生說蔣教授出汗比較多,大約在

第二節課上到35分鐘左右的時候,蔣教授身體晃了一下,後來就倒下了……”郎潮一邊喘氣,一邊擦汗。

“昨天你結婚我也去了,看着也不怎麽鬧騰,也不像是累着了,是吧,蔣承?”

蔣承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準備婚禮累着了……,也可能是我媽前段時間突發腦梗,吓着了?”

“老了不經事了。” 不時有消息和電話進來,被郎潮毫不猶豫的掐掉。

身邊有人來了又走,蔣承緊盯着手術室的燈,終于在下午一點半手術室的燈熄了。蔣承和東門守趕緊迎上去。

“醫生,我爸怎麽樣?”

“淤血已經清理,病人現在還在昏迷中,需要在ICU觀察一段時間,樂觀一點的話,可能在術後3到5個小時內蘇醒,否則的話……”

“否則怎麽樣?”他現在聽不懂弦外之音。

“比較危險。”

蔣承根據提示來到ICU病房外,牆壁上有一個屏幕,他輸入醫院給他的密碼,就可以從各個角度看到病房內的蔣書遲。

蔣書遲的腦袋被包得嚴嚴實實,他閉着眼睛,皺着眉,口鼻和身上是各種各樣的儀器,如果不是旁邊的檢測儀上不時跳動的數字作證,隔着病房門,他看上去似乎無聲無息。

蔣承從來沒意識到原來他爸爸老得這麽快,就像前一刻他還是牽着爸爸大手的小朋友,這一刻,如果不小心,他都來不及跟爸爸說再見。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東門守拉他的手,才發現自己臉上都是淚,他胡亂擦一把,抱住靠過來的東門守:“我沒事,就是覺得太突然了。”

他緊緊地抱住,親一下她的頭發,再親一下她的頭發。“你聽我的,先回家休息,不要陪着我在這裏等。聽話。”他松開手,“明天我等你來替我一會兒。”

東門守不肯松手,“那我先回家,等會兒給你送點吃的來?媽那裏怎麽辦?”

說到曹操,蔣承的電話就響了,“小承,你們還在酒店嗎?你爸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學校裏,電話也不打個回來,我這晚飯也沒法燒。沒聽他說今天要開會呀。”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鎮定下來:“我爸剛電話我了,說突然有點事情,要開個會,可能會比較晚,有人在旁邊催他,他讓我轉告您一聲,別等他吃飯,睡覺也別等他。”

“這人,消息也不發一個。那我知道了,你照顧好小守啊,過幾天就回家來吃頓飯,你記得先告訴我小守喜歡吃什麽,我跟你爸一起去買。”

蔣承嗯了好幾聲,他不敢開口,擔心謝教授聽出他聲音中的哽咽。

東門守抱了抱他,後來又給他送了晚餐。

他盯着屏幕,心裏火燒火燎,三個小時過去了,奇跡沒有發生,五個小時過去了,蔣教授還是沒有醒過來,天色微明的時候,他看到醫生頻繁的進出,然後聽到到醫生的尖叫,最後是醫生歉意的目光,以及檢測儀上心跳慢慢蹦成一條直線。

他拿起電話,撥給呂楊,想請他幫忙去帶他母親過來,才驚覺從昨天開始,他就沒能聯系上呂楊。

他打電話給東門守,“小守,你出門了嗎?你可以繞個路去接我媽過來嗎?”

他聽見電話對面東門守小心翼翼的驚喜:“我現在就去,是爸爸醒了嗎?太好……”

“我爸他剛才已經走了。”他自己都詫異竟然能這麽鎮定,“這樣,你就說,我爸重重摔了一跤,先讓我媽過來再說吧。”

“怎麽會這樣?”

他呆呆站在病房前,不敢說話,不敢向前,像是唯恐驚醒了沉睡中的蔣書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到東門守辟門而去,她的眼裏有心疼,有難過,還有成串往下掉的眼淚,他岳父和岳母緊跟在後面進來,也都是一臉擔憂地看着他。

“我爸爸走了。”他的手指了指,像小時候跟別的小朋友介紹“這是我爸爸”。

“蔣承,你千萬別太難過了,我要跟你說件事。”東門守看着他,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蔣承看她身後,“我媽來了嗎?我要怎麽跟她說才好。”

“蔣承,媽媽來不了了,”東門守抱着他大哭,“我接到你的電話就去家裏接她,可是我怎麽叫她都不回答,我叫了急救車,醫生說媽媽已經走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蔣承聽不懂,“她要去哪裏?我爸還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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