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将愛深埋

更新時間2013-1-11 23:03:59 字數：3412

梅朵兒呆呆坐在桌前撫着手中的玉石。

“朵兒！夜深了，快歇息吧。”雷揚從背後輕輕抱住妻子。

“揚，對不起！有些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我……欺瞞了你跟婆婆。”

“哦？是什麽？”雷揚詫異。

“就是……”梅朵兒未語淚已下“關于我的身世——你還記得嗎？十二歲那年爹帶我回家時，說我是個雙親死于戰亂的孤女，險被人賣入火坑，是他從無賴混混手中救下的我。那是因為他答應過我娘，不讓人家知道我的出身，讓我有個清清白白的名聲……”頓了頓，她又說“我娘名叫沈碧兒，你也許聽說過，她是一個江南名妓，而我也是在那地方長大。”

梅朵兒說罷，靜靜地等待着，等雷揚憤怒的咆哮和嫌惡的眼神。可是什麽也沒有，雷揚只是平靜地看着她。

她只得繼續說下去“爹爹果然誰都沒告訴，連娘都沒有疑他。一年後爹爹染病去世，這個秘密只剩我一人知道。後來我愛上了你，你也愛我。成親前我想過告訴你真相，但一次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我想，我若說出來你不會再要我的，雷家也不會再收留我了，到時我該怎麽辦？這樣瞞着你真的很痛苦！雷揚！我對不起你，我是個自私的女人，你寫休書休了我吧，我不會怪你的。”梅朵兒拭去眼中的淚水，對雷揚凄然一笑。

“說完了嗎？”雷揚平靜地問。

梅朵兒點點頭，眼中一片死寂。

“我早都知道的，小傻瓜！”雷揚環住妻子的纖腰笑道。

“什麽……你怎麽會……”梅朵兒無法置信地看着他。

雷揚看着梅朵兒的眼睛“還記得爹爹彌留之際曾支開你們，只留我一人在身邊嗎？就在那時，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他說‘我看出你喜歡那丫頭，現在知道了這一切，你還能繼續愛她嗎？’我告訴他，我不在乎，他定定地看着我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随你吧！只不要讓別人知道，特別是你娘，她可是在乎的’因為他說你娘臨終前求他不說出你的身世，對誰都不說，所以我也就裝作什麽也不知。”

梅朵兒摟住雷揚的脖子“你……真的不嫌棄我？”

“不會！”

美麗的眸中淚水奔湧得更兇了“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你讓我……怎舍得放手……”梅朵兒錘着雷揚的肩，埋首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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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我曾經真的好恨那個男人，我一直都認定是他害了我娘，因為他我娘才活得那麽辛苦。娘受了多少苦啊……小時候經常半夜醒來都聽到她壓抑的哭聲。有時躲在帷幕後，看到她被一些惡客輕薄時屈辱的淚水。她為了保住我的清白遭那鸨母毒打。病得爬不起身的娘跟我被趕出門流落街頭……我心中真的好恨好恨！娘死後，你爹把我帶出那個泥沼，我一直都想，如果有天讓我遇到那個無情的男人，我一定會幫娘向他把一切連本帶利讨回來，如今……當一切真相大白，我已無從恨起。雷揚，我的心好亂，好累……”

“朵兒！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你若想哭，就盡情地哭出來吧！一切夢魇都過去了，有我在身邊，你不用怕。”雷揚心痛地吻上妻子的發，柔聲道。

……………………………………………………

只有她是多餘的。蘭若獨自一人行走在無人的草場，風帶着潮濕的水氣和青草的味道，仿佛為了襯托她此刻的心情，天也變得灰蒙蒙的，随時都會下雨的樣子。她也好想哭，眼睛卻幹幹澀澀的。

鴻慚哥哥與雷大哥是表兄弟，雪兒是鴻慚哥哥最寵愛的小師妹，朵兒姐姐與雪兒姐妹相認，現在他們一大家子圍坐一處其樂融融，還有誰想得起她。本來朵兒姐姐還很痛她的，現在連朵兒姐姐也成了雪兒的姐姐了。

只有她是多餘的……

“呼！”一陣粗重的鼻息在耳旁響起，熱氣幾乎噴到她臉上了。蘭若吓得跳出老遠，險些尖叫起來。

“呼呼！”碩大的腦袋搖晃幾下，大鼻孔長長地噴了一口氣。原來是一匹馬，正從馬棚裏探出腦袋，一個勁地伸長脖子想吃外面的青草，又夠不着，急得不停地跺腳。

她不知不覺的竟晃出這麽遠了，蘭若回頭望望南坡那片竹林，以及掩在竹林中的小樓，看起來那麽遙遠。

“追風，你是餓了嗎？”她認出這是歐陽鴻慚的馬，知道它的名字叫追風。

蘭若拔了一捧最豐嫩的草慢慢送至馬兒面前，它居然真的吃起來，溫熱的濕漉漉的舌頭舔過她的掌心，蘭若拼命忍着尖叫的沖動。終于将青草全數卷入口中，乘着馬兒專心咀嚼的工夫，蘭若壯起膽子輕輕地撫一把它漂亮的鬃毛。

青草吃完了，追風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她的手，又向她頸邊噴了噴鼻子，癢得蘭若縮着脖子直躲。

“追風，這些日子關得你悶壞了吧。好羨慕你哦，天大地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還有……”還有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蘭若低頭踢了踢足邊的泥土，這話終未說出口。

平日看別人騎馬的英姿，她都羨慕得不得了，好幾次她都想央雷揚教她騎馬，可每次到嘴邊她又咽下去了。因為梅朵兒說，女子最重要的事是相夫教子，只要會針線女紅就行了，騎馬那不應是女人做的事，她自己也不學。可是蘭若并不認同她這個說法，雪兒就會騎，而且騎得好看，絲毫沒有損毀她淑女的形象嘛。

也許她可以自己學！這個想法讓蘭若興奮不已，本來灰黯的心情也輕快了許多。她偷眼四處望望，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真是個好機會。

“追風，我放你出來遛達遛達好不好？”蘭若小心翼翼地同馬兒商量。

馬兒看似沒什麽意見。

木閘一打開，追風迫不急待地跑了出來，輕快地小跑了幾步，又低頭啃起豐茂的嫩草。

蘭若輕輕地從側方靠近它，近一點……再近一點……一手慢慢搭上它的背……

追風兩只耳朵一支楞，卻并沒有停下吃草的動作。

蘭若一臉渴望地盯着眼前的馬蹬，要不要攀上去試試？也許很簡單！她曾暗暗觀察過雷揚上馬的全套動作，簡直跟吃飯一樣簡單。

僵繩在手中都捏出汗了，只要她将左腳登上這個馬蹬，一翻身，就能騎上馬背了。

她吞了吞口水，深呼吸兩下，硬着頭皮一咬牙……

她成功了！她居然騎上馬背了！蘭若不敢置信地睜開眼。原來騎馬這麽容易！蘭若學着別人的樣子一抖缰繩“駕！”

“哇！”什麽情況，她就覺身子猛地一颠，接着整個人身後仰去。情急之下，她自然而然地夾緊馬腹，缰繩早扔了，只兩手死死揪住馬頸上的長鬃。

好可怕！誰來救救我……“快停下來！”蘭若尖叫。可是追風聽不懂她的話，越發跑得快了。

眼見兩邊的矮樹叢在急速地後退。不行了……想吐……

隐約聽到一聲哨音，追風長嘶一聲，猛地剎住飛揚的四蹄。“啊……”毫無經驗的蘭若被呼一下從馬背上掀翻過去……

這下死定了！蘭若心道。眼睛死死地閉着，只等落地時喀嚓一聲，摔斷脖子。

然而……脖子沒斷，也不痛，但是，好重……身上的負擔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我被摔暈了！我現在正不醒人事！蘭若在心中對自己說。

“裝暈也沒用，我知道你沒事。”耳邊輕笑的人聲道。

無奈只得睜開眼。果然，在她上方，歐陽鴻慚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鴻……鴻慚哥哥……”蘭若面上一陣燥熱。

“蘭若，你太淘氣了，你知不知道，我要不及時接住你，你這小細脖子這會兒就斷了！”歐陽鴻慚佯裝愠怒道。

“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你不是故意的！是我的追風自己跑出了馬廄，而你一個不小心就被它馱上馬背。對嗎？”含笑的眼中盡是揶揄之色。

“不是……我……”蘭若急得快要哭了，偷騎人家的馬被當場抓住了，現在可怎麽抵賴得了。

“怎麽了？哪裏摔痛了嗎？”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歐陽鴻慚心中一慌“哪裏痛？這裏？還是這裏？”

“沒有，哪裏都不痛。”蘭若搖搖頭，鼻頭還是紅紅的。

歐陽鴻慚這才松了口氣。這麽纖小的骨架，若不是他一把接住……

他終于意識到他倆的姿勢有多暧昧：他坐在地，蘭若整個人坐在他腿上，被他環抱在臂彎裏，而他的另一只手正在她的膝蓋和足踝間輕輕揉捏着……

四目交接，對視……兩人都呆住——火速分開。

長長的尴尬的沉默……

“蘭若……以後，不可對男人這麽不設防。”

歐陽鴻慚縱馬離去，留下癡癡的蘭若。

…………………………………………

歐陽鴻慚盯着遠處那纖小的背影，在月光花蔭下，顯得那麽的落寞。自從那日後，他一直都有意無意地躲開她。雷揚說：有些東西，給不了她就別惹她。他又何嘗不明白。然而自己的心卻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她，尋覓她。她的喜悅，她的失落，她的悲傷，她的期待……他自認自己并不是輕薄的登徒子，卻總在面對她時，自然而然對她做出一些親昵的舉動，那麽自然，幾乎無意識的就做下了。先前他自欺說是潛意識裏當她是雪兒才會如此，可對雪兒，他也從來沒有那般過。那天在草場，他真的被自己吓到了，他……居然産生了想要吻住她的欲望……所以他幾乎是奪路而逃。他也看出了她對自己的情愫，可她太柔弱了，怎經得無盡的江湖夜雨？而他……他從來都由不得自己的，她想要的幸福他永遠給不了。

“蘭若，對不起……”歐陽鴻慚輕輕地說。

颀長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