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寄人籬下的無助

更新時間2013-1-12 13:41:44 字數：3634

出了谷，歐陽鴻慚跟雪兒就與衆人告別，縱馬往南而去。

他走了……雖然千百次告訴自己，他此次來的目的是為雪兒療傷，傷好了自然會離去。可望着他白衫飛揚的背影消失在山那邊，蘭若的眼淚還是不争氣地奪眶而出。六年！他們還有下一個六年之期嗎？也許不必有了，也許他的心，從來不曾為她逗留……

雷家萬梅莊。

雷老夫人設家宴為衆人接風洗塵，石坤夫婦也在。席間，雷老夫人幾杯酒下肚，忽然笑向石坤夫人道：“親家母！你看！幾個月不見，蘭若丫頭是否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哪裏！這都多承大少爺大少奶奶照顧！”關月荷欠身笑道。

“這麽乖巧溫婉的女孩子，任誰都會憐惜的。是不是，朵兒？”老夫人笑咪咪轉向兒媳。

“是啊！娘！”梅朵兒微笑作答。

“聽說蘭若還燒得一手好菜，連雷揚都贊不絕口哩！我們揚兒可不輕易欣賞哪個女孩子，也連誇蘭若是個心靈手巧、秀外慧中的好姑娘。”雷老夫人笑道。

雷揚嘿嘿幹笑兩聲，別有深意地瞅一眼梅朵兒。梅朵兒則低下頭裝作沒看到。

蘭若羞紅了臉“老夫人！蘭若哪有那麽好，您這番誇獎真讓蘭若無地自容了。”

關月荷拉過蘭若的手輕輕撫着“是呀！承蒙老夫人錯愛，若兒還是個小孩子，哪懂得什麽，一切都是靠大少奶奶教導。這孩子只是乖巧聽話，心又實，我每同我夫君說，與我家圓圓比起來，蘭若倒更像是我的女兒呢！”關月荷不着聲色輕笑道。她總覺得雷老夫人此番話中有話，故而她亦稍稍亮了亮自己底牌，意思讓雷老夫人明白，他夫婦看待蘭若也是極重的。

“蘭若也有十六了吧！”雷老夫人沒接她的話岔，卻笑向蘭若問。

“是！”蘭若點頭。

“二八年華！真是好啊！想當初！我十七歲嫁入雷家，十九歲有了揚兒，一晃都二十多年了，唉！老啦！”雷夫人搖頭感嘆。

一家人舉杯換盞和樂融融不消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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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後，雷揚到書房查看各商行送上的幾個月來的帳目。回房時已經半夜了。

一進門，只見梅朵兒斜偎在軟榻上看書。“相公！怎麽這樣晚！”梅朵兒繡鞋都不及穿，就笑迎上來。

“你怎麽還沒睡，小丫頭呢？”雷揚打橫抱起妻子嬌小的身子。

“是我讓她先睡了。”

雷揚看到桌上的半罐蜜漬酸梅，嗔道：“你晚上幾乎都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空着肚子還吃這麽酸溜溜的玩意兒！若是餓了就打發廚上做點消夜來。”

“你別鬧！我不餓，就是覺得嘴裏淡淡的。”梅朵兒道。

房中，雷揚望着正整理被褥的梅朵兒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朵兒，為何娘今晚一個勁兒誇蘭若，她又如何得知我們在山上那些瑣事。”

梅朵兒拂着床鋪的手停了下來“是我說的，只是我們娘兒倆閑話家常時随便說起。”

“這樣呀！為何我總覺得娘話中有話，你們沒什麽瞞我的陰謀吧?”雷揚抱着手臂猶疑道。

梅朵兒沉默半晌，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揚，如果……我是打個比方！娘一定要你娶蘭若為側室，你答不答應？”

雷揚雙臂環抱在胸前靜靜地盯着她“娘果然一直都沒放棄這個想法。這次讓你帶蘭若同去牧場，也是她的主意對不對？”

“你也看到的，蘭若真是個好女孩，相比從外頭聘來的，我情願是蘭若。”梅朵兒沒直接回答雷揚的話。

雷揚沉默了很久。再開口嗓音更低沉了“朵兒！你還記得我爹吧！”他亦挨着妻子坐下來。

梅朵兒點點頭。

“我爹為人豪爽，對朋友肝膽相照。而對于女人，他又別有一番曲意柔情，女人很少抵得了他的溫柔攻式。我還記得六歲那年，有一天，家裏來了好多客人，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仆人們都忙進忙出，我也跟着竄來竄去的玩得很開心。眼看天慚晚了，我才想起一天都沒見着娘，我找到娘時，她怔怔坐在床前，眼睛紅紅的，表情木然。外面的大紅燈籠點亮了，人聲鼎沸，喜樂悠揚，這屋裏卻暗沉沉的冷冷清清。我心中不安極了，搖着我娘的手要她帶我去找爹，我娘抱着我流淚說‘傻孩子！今晚是你爹的洞房花燭夜，咱不能去找他！’”

梅朵兒心痛地撫上雷揚輕蹙的眉心。

雷揚執着她的手又道“我父親新娶的姨娘，也就是雷逸的生母，她生下雷逸不久就故去了，我爹未再納妾，但因他生性多情，依然有衆多紅顏知已。我曾經也很氣惱我父親，暗暗發誓将來決不會讓愛我的女人為我傷心落淚。朵兒！就算你自信我只愛你一人，你覺得你可以看我抱着別的女人入洞房而毫不痛苦嗎？可以容忍我與其他女人肌膚相親，做所有，我只對你做過的一切？而這個女人有可能就是蘭若！你确定你能接受嗎？”

“不要再說了——！”梅朵兒臉有些蒼白，小手也冰涼冰涼。

雷揚不忍再激她了，于是攬她入懷柔聲道“朵兒！不要管別人的想法，我們只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如果命裏注定我雷揚沒有子嗣，也就算了……再說，你不覺得這對蘭若很不公平嗎？她确實是一個好女孩，我也很喜歡她，但只是像喜歡一個可心的小妹妹。你不覺得蘭若應該有更好的歸宿嗎？”

“可是！娘那裏……”梅朵兒可憐兮兮道。

“娘那兒我會跟她說清楚。”娘啊！你可真能給我找事。雷揚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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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是被窗前竹叢中叽叽啾啾的鳥鳴聲吵醒的，她睜開眼，好一會兒都以為自己還是在山上牧場。

“是了，已經回到家裏了，難怪睡得如此安心。”在她心中，早已把石府當做自己的家。

用過早膳，石坤向夫人關月荷道：“我去商行看一下，午飯不用等。”

蘭若忙站起身恭送。關月荷放下碗筷，拿過外裳服侍他穿上，送至門邊。

門口，石坤回身看了蘭若一眼，低頭向夫人交待了些什麽就出門了。

關月荷回到桌前，敲了一記正呼嚕嚕喝着稀飯的女兒，嗔到“一個女孩子家，吃得這麽響，成個什麽樣子？”

石圓圓啪！一下放下碗，咕哝了一句,用手背抹一下嘴，就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喂！你又跑……這死丫頭！”關月荷對已經竄到大門口的女兒搖頭罵道。

“伯母！您的粥涼了，我給您換過吧。”蘭若道。

“哎！還是蘭若懂事，哪像我的圓圓，吃沒吃相走沒走相，真不知我怎麽就生出那麽個野丫頭！”

“伯母何出此言，蘭若倒是羨慕圓圓姐舉止豪邁，哪像我縮手縮腳的小家子氣……”

關月荷笑笑的看了蘭若一會兒，又道“這次去山上玩得開心嗎？大少奶奶對你如何？”

“朵兒姐……呃，大少奶奶對我如親姐妹一般呢！”

“哦！那大少爺呢！你覺得大少爺人怎麽樣？”

“大少爺？”蘭若有些不解地看一眼關月荷。“大少爺人很好呀！他為人豪爽大方，雖然有時脾氣有點暴燥，人還是很好的。”

關月荷沉思着點點頭，沉默了半晌“蘭若！你來我家這麽多年，你該也看出我和你石伯伯看待你如圓圓一般。你甚至更惹人痛些。”

蘭若偎近關月荷“伯父伯母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蘭若口拙，心裏都明白的。”

“我問你你要和我說實話，你……喜歡大少爺嗎？”關月荷執起蘭若的手。

“什麽……這是怎麽說——我是很敬重大少爺，喜歡……我怎麽敢有這樣的想法。”蘭若臉漲得通紅，話也說得語無倫次。

“昨日宴後老夫人留下我們，說你早已心儀于雷揚，他也對你頗有好感。想讓大少爺娶你為二房……”

蘭若跌坐在椅上，腦中一片空白，後面關月荷還說了什麽，她一句也沒聽清。

怎麽會這樣！雷揚和朵兒姐姐感情那麽好，怎會想……她是很喜歡雷揚，可這跟喜歡雷逸、喜歡圓圓、喜歡梅朵兒并無不同，而非她對歐陽鴻慚的那種……“這是老夫人的意思嗎？大少奶奶知不知道？”她聽到自己在問。

“她說大少奶奶沒有異議。”

難道她早就知道，就因為這個她才要她陪同去山上？難怪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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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梅朵兒找到她。

“蘭若！你為何吃這麽少，不開心？別理會那幾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什麽事也不幹，吃現成還挑肥揀瘦！”

“姐姐！不是的，我沒有不開心。”

“你哪瞞得了我，眼睛紅紅鼻子紅紅跟小白兔似的，偷偷哭過對不對！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之前還好好的，是不是雪兒。”

“不是！沒人欺負我，我燒火被煙熏了眼。”

“蘭若！你喜歡鴻慚對不對？”

“姐姐你別瞎說了！我……”當時她又羞又急,眼淚都快出來了。

“少女情懷，喜歡他也正常啊。”梅朵笑道，又正色道“蘭若！我一直将你看做親妹妹一般，有幾句話我想跟你說。”

“姐姐請說.”

“鴻慚是婆婆唯一的侄兒，他歐陽家本是江南望族，十幾年前，黑月魔教在江湖中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他們曾經在一夜血洗數個武林世家，歐陽家就在其中，一個大家族一夕間只剩他下一人。因為鴻慚從很小就被一位武林奇人收于門下，他說鴻慚骨骼清奇，是百年不遇的習武奇才。正因為此，鴻慚才躲過了那一劫。次年，武林各大明門正派在華山将黑月聖女誘入圈套，與之銮戰了幾個日夜，最後鴻慚的師父與那魔女一起跌下萬丈深淵同歸于盡。他師父死時，師母正懷着身孕，雪兒姑娘就是他師父的遺腹女，他師母只是一名弱質女子，并不是武林中人。多年來一直是鴻慚在照顧着師父的遺孀和女兒。師母的養育之恩,背負的血海深仇。蘭若……鴻慚已經沒有選擇了，就算他也喜歡你，你們也不可能有什麽結果，因為雪兒就是他的責任，他永遠也無法為你留下……”

那天，梅朵兒走後，她一個人哭了很久，半為自己早殇的情半為歐陽鴻慚的不幸。從此她要把這份愛，藏在心的最深處……

生平第一次,蘭若有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