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朦胧月色

更新時間2013-1-17 12:32:10 字數：3472

遠遠就見城門口，紅男綠女寶馬香車的往這邊過來了。最前面的三匹馬并排而行，馬上兩女一男，其中一女正是林妍。此刻她大小姐端端正正坐在馬背上，正側着臉與身旁的白衣男子相談甚歡。後面幾個世家子模樣的年輕男子騎在馬上，擁護在兩輛馬車的周圍。車廂的簾子時時被撩開，隐隐可見裏頭珠圍翠繞。

随着人群越來越近，蘭若發現那林家大小姐剛剛飛揚跋扈的氣焰全不見了，此刻的她，鳳目含情，貝齒微露，粉嫩的桃腮上竟帶着一抹羞紅，與方才呼嘯而過的簡直判若兩人。

是因為她身畔的男子嗎？蘭若眸光流轉，看向中間的白衣男子。她看進了一雙清澈的黑眸……他對上她的目光凝視了一瞬，又移開了，從她身前慢慢走過。

蘭若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不認識她了。

心好痛……仿佛有萬千把刀紮上去一般。

“那白衣公子是誰？”街道兩旁相繼有人探出腦袋。

“他就是名滿江湖的極品公子——歐陽鴻慚！”

“他就是歐陽少俠？真是神仙一級的人品，怪不得林家那女魔頭看上他。”

“不是吧！那豈不苦了歐陽公子，那女暴君怎麽能娶。”

“歐陽公子還不定看不看得上她哩！聽說他早訂下親了，就是他的小師妹風雪兒。”

“他身邊的青衣少女看到沒？就是他的小師妹，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女魔頭沒指望了！”

人們七嘴八舌指手畫腳。

“呸——，臭屁什麽？小白臉而已！”阿遷憤憤地向地上啐一口“哎……你怎麽走了！吉祥老弟——！”

Advertisement

…………………………………………………………

破廟中

老者仔細地擦拭着手中的鋼鈎，平日堆在身上的破絮爛席被推在一邊，露出兩條從膝蓋下齊齊斷去的殘肢，光禿禿的，連同殘廢的手指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今天發生了什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聲音，就仿佛人被掐住喉嚨無法呼吸時發出的那種垂死的痰鳴聲。

“林家來了很多客人，不乏武林人士。”阿遷對老者這極難聽的嗓音早已習慣。

“都是些什麽人？”

“江南慕容家的小姐和幾個姑爺都來了，還有蜀川唐門的唐钰唐鈴兄妹倆，還有……”阿遷故意頓了一頓。

“誰？”老者頓住擦拭着的手。

“他的弟子歐陽鴻慚，還有他的女兒。”阿遷眯眼盯着老者的臉，一改平常吊兒郎當的樣子，黝黑的臉上表情高深莫測。

“弟子……女兒？”老者的目光漸漸轉深，那指頭粗的鋼鈎随着他手掌的力道慢慢扭曲了。

“那些人來了沒有？”老者面上沒什麽變化。

“沒發現，會不會消息有誤？”阿遷道。

老者搖搖頭，凝住的眼神冰冷而怨毒……

“那丫頭……小子呢？”半晌老者忽問

“不知道，許是離開了吧，他本來就是路過這裏的。”阿遷漫不經心道。

老人面色一變“快去把他找回來！”

“哦？那是為何？”阿遷愕道。

“哼！不該你知道的就別問。”老者仿佛不勝疲憊般閉上眼。

………………………………………………………………

城外的溪水邊

蘭若怔怔望着水中的倒影，臉上的泥污已經洗淨，素淨的臉清瘦了很多，面色很蒼白。

蘭若撫了撫自己瘦削的面頰。就算是女兒裝扮，就算臉上沒有被抹上黃泥，歐陽哥哥只怕也認不出她了。

“幼克雙親，長克夫君……”那算命先生的話如附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心。

走吧！愛他就離開他。

蘭若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天色暗了下來，不知不覺她在這兒呆坐了半天了，西山映出紅紅的晚霞。

“晚睛行千裏，明天一早就上路吧”蘭若撫了撫小白長長的頸鬃。

在哪裏對付一宿呢？要不要回破廟？那老頭太可怕了，一想到會被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一夜，蘭若頸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吉祥老弟，你可叫我好找！”

還是随便找個角落窩一晚吧。

“吉祥老弟！你是聾了還是咋的？”

蘭若正失魂落魄地閑蕩，冷不防後領被人拎了起來。

“哇呀呀……幹什麽？”蘭若揮着手大叫。

“你搞什麽？叫了半天都不理，你聾了嗎？”阿遷放大的黑臉抵在她眼前。

“你何曾叫過我？”

“整條街的人都聽見我喊——吉祥老弟！你沒聽見？”阿遷氣急敗壞地說。

“你叫吉祥老弟關我何……”是了！她現在是叫佟吉祥。

阿遷偷來一只雞，做了他拿手的一道叫花雞。

這是她這麽多天來吃的最豐盛的一頓大餐了。

蘭若偷眼打量老乞丐，還好！他并沒在盯着她，他正在專注地啃着雞屁股。怎麽會有人喜歡吃那麽惡心的部位？蘭若困惑地想。仿佛是感應到她的打量，老者目光橫了過來。

“呵呵……請……請！”蘭若幹笑，趕緊低下頭啃手中的雞爪去了。

爹爹曾教育她，不要吃嗟來之食。

“慚愧，爹呀！女兒淪落得盜來之食都吃了，還是乞丐盜來之食。”

……………………………………………

歐陽鴻慚立在亭前，初秋的晚風已有些涼意了，林府花園在月色下一片靜谧安詳。這份詳和還能保持多久呢？歐陽鴻慚拈起一朵野菊放在鼻前，幽幽的帶着苦澀的清香。

“師兄！”單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雪兒，你來了。有事嗎？”歐陽鴻慚微笑回過身。

“明日就是林老爺壽誕，今夜怎麽如此平靜！”

半個月前，他們得到道上朋友提供的消息，黑月教又在籌謀血洗江湖的行動了，聽說這次他們的目标就是林家。自藍天罡死後,黑月教易主,現在的教主叫魔焰兒,本是藍天罡座下的司蠱聖女。自她接掌黑月教以來沒有什麽大的動靜，這些年魔教與中原武林倒也相安無事。然而近來江湖又有些不太平起來，幾起騷亂黑月教都有嫌疑。大家猜測，這次黑月教可能會在林老爺壽誕上下手。

“果然是很平靜！林老爺那邊有人嗎？”

“慕容家幾位姑爺在那邊。師兄，你說他們會不會是發覺了什麽，改變行動計劃了？”

“不會，我們來此給林老爺子祝壽并無突兀之處，他們之所以選擇這個時機只怕也是想趕盡殺絕，他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定會來的。”

雪兒沉默了半晌，忽幽幽地道“師兄，如果有一天，滅了黑月教，我們的仇報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沒想過。”歐陽鴻慚沉吟片刻道。

雪兒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瞅着他，歐陽鴻慚直覺想躲開她的視線。

兩人都沉默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有人來找你了，我走了。”雪兒忽然開口。

“啊……”歐陽鴻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回首果然碎石小徑那端影影綽綽有人執一盞燈籠往這邊過來，執燈籠的丫頭身後，正是那林家小姐林妍。

雪兒一晃身，如一縷輕煙般掩在朦胧的夜色中。

“歐陽大哥，我去你房中找你，小厮說你到園中來了。你怎麽獨自一人在此？”林大小姐一開口，清脆明快的語調連珠炮一般。

此時林妍一改平日利落的短打扮，只見她淺杏色衣衫，白绫長裙跩地，烏發松松挽了個墜馬髻。櫻桃口盈盈含笑，丹鳳眼脈脈傳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整個人亮麗之外更有一種明豔的風情。

“不知林姑娘找在下何事？”歐陽鴻慚淺笑道，純男性的欣賞目光讓林妍心頭小鹿亂撞。

“呃……我吩咐人做了幾樣茶點，給你送過來。”林妍面上一紅，目光卻不肯讓步，直直地對上歐陽鴻慚的眼睛。

“多謝林姑娘費心！我正有點餓了。”歐陽鴻慚輕笑道，一面接過小丫環手中的提盒。

“嗯——這粟子糕酥軟香甜，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味道真不錯，林姑娘你也嘗嘗吧！”

“不了！我吃過了，這是揚州最好的糕點師父做的，聽說宮中的糕點師做的都不及他的好呢！我爹爹花重金才把他挖過來的。”

“什麽東西這樣好啊？”青年男子輕快的聲音在樹叢後響起。

“是誰？”林妍身子一繃，一手按向腰上的軟鞭。

歐陽鴻慚朗笑道“唐钰公子，請現身吧！”

樹叢後閃出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一身月白色勁裝幹淨利落，他輕輕一縱躍入亭中。

來人約二十上下年紀，生得俊美不凡，一雙過分明亮靈動眼睛，眼中閃着促狹淘氣的光芒，薄薄的唇瓣總像挂着一抹譏笑。唐钰朝林妍飛了飛俊秀的眉，上前擂了歐陽鴻慚一拳。

“歐陽兄好不仗義，一個人在此獨享美食佳人！”

“這話唐突了。”歐陽鴻慚嗔道“來！主人的美意，你也領一領。”

“那我就叨擾了。”

“唐兄弟怎麽有踏月的雅興？”歐陽鴻慚笑問。

“唔！好吃……我才沒這等雅興，幾天車馬勞頓我倒想睡覺，都是小妹硬拖着我陪她走走……咦，小妹呢？小妹——！”

“哥，我在這兒……”嬌嬌細細的聲音自樹後傳來，女孩怯怯地探出頭。

“小妹！你藏在那裏做什麽？快點上來，有蛇來啦！”

“啊！”女孩尖叫着跳了起來。

“呵呵——！”唐钰促狹地笑了。

“壞小子！連妹妹都欺負。”歐陽鴻慚拍了唐钰一掌。“快上來，你哥哥騙你的，這種時節蛇不出來的。”

“你們唐門不都是用毒高手！你居然還怕蛇？”林妍譏諷着笑道。

唐鈴生性羞怯，此時被哥哥逗得在外人面前形象全無，眼淚都要下來了。

“女孩子大都很怕蛇的！”歐陽鴻慚對唐鈴笑了笑。

羞怯易驚，躲閃的眼神，瘦小的身材，蒼白的面容……眼前的女孩子讓他想起蘭若，應該說是十歲時的小蘭若。

然唐鈴卻不止十歲了，雖然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樣子，她其實已經十五歲了。她從小就長得比別人遲緩，同齡的姐妹都長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看起來還是個小女孩，家族的長老說她可能到老都只是小女孩的模樣。

唐鈴擡頭望進歐陽鴻慚的眸心，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像天上皎潔的月輝。心中某處被觸動一下，唐鈴心頭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