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幻術

更新時間2013-2-2 12:27:33 字數：3073

天空是鉛灰色的，陰風呼號更兼陰雨綿綿，枯草被風吹雨打和行人踩踏得齊唰唰倒貼地面，讓山道更加滑得站不住腳。真冷啊！雪兒縮了縮肩，握住缰繩的手凍得失去了知覺。這樣的路馬兒根本無法弛騁，因為過長的衰草羁絆住了馬腿。

“雪兒，抱歉讓你陷入如此艱難危險的境地！”歐陽鴻慚替她仔細地系好鬥蓬的風帽，眼中充滿歉意和柔柔的痛惜。

“師兄，和你在一起，無論怎樣艱難我都不在乎。”雪兒回望他的眸心，眼中的深意讓歐陽鴻慚一時不敢對視。雪兒轉開眸光，淡淡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蒼白。

唐钰因護送唐鈴回蜀中，幾人在秦嶺告別，南北背道而弛。歐陽鴻慚攜雪兒星夜兼程奔江南而來。早在兩個月前，歐陽鴻慚就飛鴿傳書給林大岳，請他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名門正派子弟。現在估計大夥都在林府莊園等着了。

“師兄，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雪兒以只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道。

“是！已經跟了很久了。”歐陽鴻慚亦壓低嗓音。

“啊？”雪兒大驚“你早就知道為何不早說！我去揪出他來……”

“切莫打草驚蛇，來人功夫不弱，我們要見機行事。”歐陽鴻慚暗暗扯住雪兒。

出了這個山坳就是官道了，這人一路跟蹤到此，在這兒可該現身了吧。歐陽鴻慚暗暗思忖。

見馬兒走得艱難，歐陽鴻慚和雪兒索性下馬步行。

歐陽鴻慚忽聽到身後有什麽劃破空氣呼嘯而來“唆——！”聲音來得極快，目标卻并不是他的人，而是襲向他身邊馬兒的後腿。歐陽鴻慚反應也極快，他迅速抽劍出鞘，一個蒼龍探海之勢“叮——！”搪開暗器。暗器釘入道旁的樹中，入木三分，是一枚黑藜藜的透骨釘。

“是什麽人？藏頭露尾暗劍傷人真乃鼠輩行徑！有本事明槍明劍地挑戰！”雪兒揚言叱道。

“哼哼！”一聲冷笑，一個灰蒙蒙的影子出現在林子邊緣。雪兒尚沒看清他的面目，就覺眼前影子一晃，那人已然來至他們跟前。

雖然已在眼前，雪兒還是無法看清他的面目，一件寬大的灰紅色長袍将來人從頭到足裹住，他的臉藏在灰袍的陰影裏，仿佛始終隔着一團雲霧讓人無法看分明。依稀只看出來人又瘦又高，從一側長袍的袖中露出半只瘦骨嶙峋的手，色如森森白骨。雪兒無端地感受到一股死亡的味道，就是這種感覺，從來人身上，她感覺不到一絲活氣，仿佛是一只從第十九層地獄來的亡靈。

“閣下是何人？有何貴幹？”歐陽鴻慚沉聲道。他不着痕跡地将雪兒掩藏于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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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留下還是命留下？”來人的聲音低緩而毫無起伏，就如召魂的法師一般。

“哼！裝神弄鬼。看劍——”雪兒飛身而起劍刺梅花，直奔來人袍下的臉而去。

那人卻不躲不閃，反微微揚起頭，歐陽鴻慚忽感到一股吸力來自那人微張的口，周圍的枯草敗葉也被吸引得向他飛去，他的嘴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旋窩。歐陽鴻慚立着的這個角度正好看清他的臉。不看則已，一看歐陽鴻慚大吃一驚。他的臉簡直就是一個骷髅：黑洞洞張着的嘴上沒有嘴唇，鼻子下方就是牙齒，也沒有鼻子，鼻子的部位就是兩個蜂窩似的洞。高聳的眉骨下是兩個黑幽幽的眼窩，看上去就是一個骷髅頭。

雪兒刺出的劍法忽一陣淩亂，顯然也是受驚之故。就見她驟然想收住身形，身子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向那人撞去。那骷髅卻慢慢合上口，微蹲身。忽猛地大張其口，一股黑黃的帶着惡臭濃煙自他口中狂噴而出……

“小心！”歐陽鴻慚飛身挾起雪兒，借着路旁伸過來的樹枝之力，一躍飄上樹巅。黃煙尾随而至，黃煙所噴之處草木皆萎。歐陽鴻慚急跳上另一棵樹，心中正尋思對策，忽耳中又聽到暗器飛來的帶動的風聲，難道還不止一人？歐陽鴻慚一驚。他猛地縱身而起，躍在半空，眼睛瞅準暗器飛過來，飛起一腳将暗器掃向骷髅頭大張着的口中——

骷髅人應聲仰倒在地，嘩啦一聲，跌得七零八落。真個跌了個粉碎，白骷髅頭骨碌碌滾出老遠去。歐陽鴻慚自樹頂飄身而下，打量着地上那堆零亂的破布，等了半日也不見從裏面爬出什麽。

這是怎麽回事？裏面不是人嗎？歐陽鴻慚好奇地拈起一根樹枝，挑起破布抖動了一下，白骨稀裏嘩啦散了一地。

歐陽鴻慚素不相信鬼神之說，卻也驚得頭皮一麻。

“……師兄……”雪兒的手死死摳住歐陽鴻慚的手臂，已然吓得面色如雪。

“別怕，只是障眼法而已……”歐陽鴻慚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向林中揚聲道“何方神聖！何不以真面目一見，卻以傀儡與人周旋。”

“不愧是歐陽鴻慚，果然膽氣過人。佩服！佩服！”一人從一巨樹後撫掌而出。

且看此人，頂着一顆锃亮的六棱光頭（兩額角突起兩棱，後腦殼突起一棱，頭頂是三棱形），鷹眼勾鼻，面色是晦暗的青灰色。光着一條肌肉塊壘的手臂，臂上紋着一條面目猙獰尖牙血口紅信的巨蟒，身上斜披一件五彩斑斓的袈紗。

“不知大師尊號！有何賜教？”歐陽鴻慚抱了抱拳，不知來路且先禮讓三分。

“俗家的名字記不得了，人人都叫我鬼燈大師。”

西域妖僧！歐陽鴻慚心底一寒。

千山過處無人跡，萬裏黃沙鬼吹燈。

歐陽鴻慚對鬼燈大師這個名號并不陌生，對他的殘暴嗜殺的行徑也早有耳聞。傳言他的巫術出神入化深不可測，甚至能夠召喚亡魂，連地獄鬼吏都為他所役。

“拿出來吧！”鬼燈伸出巨掌。

歐陽鴻慚戒惕地盯着他的手，小心地退了小半步将雪兒掩在身後。

“什麽？”

“你有什麽？九曲龍吟琴拿來。”鬼燈一步步逼近。

“大師如何如此篤定那東西在我手裏。”歐陽鴻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足下又退了小半步。

“哼哼——哈哈哈——”鬼燈的大嘴綻咧到耳朵，眼中的暴戾卻讓他看起來更加面目獰惡。

“嗯！”只見他向身後偏了偏臉“出來吧！”

一匹灰色巨狼閃了出來。這狼異常高大，足比尋常可見的狼大兩倍，一對尖銳的獠牙呲于唇外。狼背上端坐一人，及至看清那小頭銳面，五短身材的是誰時，歐陽鴻慚恨得牙癢癢的。坐在狼背上的不是別人，正是黑魔嶺他放走的侏儒——灰狼。

“歐陽大俠別來無恙呀！”小人得意的嘴臉愈發可憎。

“師兄！就給他們吧！”雪兒在背後小聲道。

歐陽鴻慚苦笑，哪有那麽簡單。

“不錯！琴是在我手裏，看你有沒有本事來拿了！”歐陽鴻慚一把抄起雪兒躍上馬背，一帶缰繩。這馬不愧為良駒，真是有靈性，立刻撒開四蹄縱了出去。

“大師！千萬別讓他們跑了——!快！追！”身後傳來灰狼的尖聲叫嚣，伴着野獸的嘶吼。

“駕——！”歐陽鴻慚奮力打馬奔逸，眼瞅着前路越來越寬闊敞亮了，突然頭頂一道黑影飛過。一條巨蟒轟然從天而降，擋在馬前。巨蟒足有水桶粗細，全身油黑發亮，盤住的身子正好将道路攔了個嚴實。“嘶——”巨蟒猛然立起來，豎起來三角腦袋比樹頂還高。血盆大口大張着，兩根尖銳的毒牙像兩柄利劍，上面猶滴瀝着粘滞的毒液。

雪兒尖叫一聲埋首歐陽鴻慚懷中。

“只是妖僧的戲法，不是真的！”歐陽鴻慚安慰道。

馬兒卻受驚了，前蹄懸空一下子直立起來。

歐陽鴻慚抱起雪兒沖天而起，在半空幾個回旋後穩穩立于一棵參天大樹的樹頂。

“師兄！你看！”雪兒突然指着地面驚呼起來。

樹下地面上，他的馬兒被巨蟒生吞得只剩下兩條後腿在踢蹬。

歐陽鴻慚又怒又痛，也顧不了雪兒了。翻身沖下，一劍朝巨蟒的七寸揮去。劍卻輕飄飄從蟒身透過，如同砍上空氣或影子一般。一劍下去，大蟒毫鱗無損。歐陽鴻慚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怎麽會這樣……

正在他一楞神的功夫，巨蟒的尾巴掃了過來。真真切切不是幻覺，蛇尾所過之處，碗口粗的樹木倒成一片。

這是什麽妖術？歐陽鴻慚身子急退出去，卻全無還擊之力。他從小練的一招一式都是真功夫，這樣的旁門異術他從沒見過。

“大師好神通！真乃活神仙也。”灰狼拍掌鼓噪。

“哼！若不是顧忌琴在他手上，早一口吞了他！去——纏住他！”妖僧扭腰抖臂地作法。大蛇驟然加速“唆——”地沖上前，蛇頭以極快的速度繞着他游動，巨大的蛇身在他四周圈成一堵圍牆。大蛇越游越快，包圍圈越來越小，歐陽鴻慚感到一種被勒住喉嚨一般的窒息感，眼珠也脹痛得像要跳出眼眶，他揮出的劍依舊傷不了巨蟒分毫，甚至手也觸不到它，可被巨蟒纏身的感受卻如此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