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焚琴

更新時間2013-2-4 11:57:46 字數：3019

“師兄！你歇下了嗎？”窗中透着燈光，雪兒隔着窗紙向屋內輕喚。

“沒有，你進來吧！”

雪兒推門而入，歐陽鴻慚正在燈下看書。見她進來輕輕放下書，擡首向她微微一笑。他的眸光清朗柔和，仿佛對她的來意已明了。

“坐！”他移過一張椅子。

“師兄！你還忘沒忘家仇？”雪兒語氣有些激憤。

歐陽鴻慚微一挑眉，表示願聞其詳。

“眼下可是報仇的大好機會，讓蘭若交待藍天罡的地下老巢，咱們這就将他揪出來！你還在猶豫什麽？抛開私仇不說，藍天罡可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

“蘭若是為救我才被挾持的，雪兒，你也認識她不是一兩天了，你該知道蘭若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歐陽鴻慚道。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她是被逼無奈吧，她更該義不容辭的幫咱們揪出藍天罡！”

歐陽鴻慚沉默了半晌“雪兒，行走江湖講的是一個道義，我們不可行不義，也不可陷別人于不義。藍天罡在于蘭若，有怨也有恩，我們強行讓她引路，豈不是陷她于不義嗎？”

“反正你就是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了，什麽滅門之仇弑師之恨，你都不在乎對不對！歐陽鴻慚！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恨你——”雪兒哭着摔門而出。

“雪兒——！”歐陽鴻慚追出門外。

轉角的牆跟下，一個纖小的身影頹然跌坐在地。

“鴻慚哥哥，謝謝你……”蘭若偎貼着冰冷的牆壁輕喃。

她在心中已經明确，今後該以何種心境去面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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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他！不管他與她之間是怎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今生今世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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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林府

蘭若将九曲龍吟琴擺上案頭，焚上一爐香。

一曲高山流水自她指尖流淌，她的心上也流淌着淡淡的憂傷。這許是九曲龍吟為她奏的最後一曲了，明天它将要被付之一炬。

蘭若溫柔地撫着琴弦，全身心沉醉在這優美的律動中。

其實她舍不得這把琴，并不是因為它是人人都想争奪的寶物，也不是因為它無敵的殺傷力，而是因為它能和她心意相通，她能感受得到它其中的精魄，就像她的小白，它們都是有靈性的。

雖然萬般不舍，但是她明白，鴻慚哥哥的抉擇是對的。他說，留着這琴，只會引起江湖無盡的紛争，也會給她招至殺身之禍。當然，這些她并不太在意，相較之下，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安危。她這一路走來，江湖中盛傳：為報答救命之恩，丐幫幫主将九曲龍吟琴轉贈于了歐陽鴻慚。所以，只有毀了九曲龍吟琴，他才能真正擺脫被攔截追殺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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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已近年關，還将大夥兒羁留在此，實在抱歉得很。卻因為是一件關乎武林的大事，不得不如此！”林大岳以主人的身份發話。

“這位是歐陽鴻慚公子，諸位一定早有耳聞！”林老爺讓過歐陽鴻慚。

歐陽鴻慚從容向衆客抱拳施禮。

“歐陽公子——”衆客紛紛還禮，山呼一片。

“不知歐陽公子招我等到此有何貴幹？”一花白須老道撚須道，歐陽鴻慚識得乃是武當淩雲道長。

歐陽鴻慚笑道“諸位英雄都是當世武林的泰鬥，若不是此事非同小可，晚輩不敢自行定奪，斷不敢勞駕各位車馬勞頓千裏赴會！”

“歐陽公子太客氣了！”衆人都道。

只見歐陽鴻慚自家人手中接過一個長木匣，當衆打開，是一方古色古香的琴。

“難道是九曲龍吟琴？”有人低道。

聲音不大卻引得滿堂嘩然。

“原來傳聞所言不虛，果然的魔琴落入歐陽公子手中。”

“不知公子意欲如何？”淩雲道長問。老道人微微眯縫着眼，一臉的高深莫測。

“大家想必對血狼兄弟洗丐幫的事有耳聞，蓋因此物引起，晚輩此來途中還遭遇西域妖僧鬼燈，險些着了他的道，我還聽說黑月魔教也在蠢蠢欲動，都是奔着這九曲龍吟而來的。晚輩此次正是想與衆家英雄相商，該如何處？”歐陽鴻慚故意将包袱抛出去。

一時間衆人交首低語不絕，突然淩雲道長宏聲道：“老朽覺得此琴甚是妖異，不若毀了幹淨！”

林大岳一拍掌“好！道長所言甚是！林某也支持這麽做，諸位兄弟以為如何？”

“是！”

“不錯！留下終是個禍患！”

“毀了好！毀了好！”衆人紛紛附合。縱有人心內覺得可惜也不敢明說。

林府園中的空地上。

柴火已經架起，歐陽鴻慚抱着琴來至火前，擡頭又看了看蘭若，微笑了一下，蘭若擠出一抹苦笑，別過臉去。

“好——”

有人鼓起掌來，蘭若擡頭一看，九曲龍吟琴沉黑的琴身湮沒在瑰麗的橙色火焰裏。

火舌翻滾，呼呼作響，再看那琴包卷在赤焰中，顏色都沒變一下，根本是纖毫無傷。

“這——這可怎麽辦……”林老爺子搓着手頓足。

“火都奈何不了它，真是妖物啊！”有人不安道。

“普通的火燒不了，難道還要傳說中的三昧真火不成！”又有人貧嘴道。

“貧道有個法子或可一試。”淩雲道長眯着目撚髯道。

很快三清觀的煉丹爐被擡了來，老道人擺起了八卦陣法，煞有介事地舞弄了一陣子，丹爐被置于陰陽魚正中，八個爐孔正對上八個卦門，九曲龍吟琴被投入爐中，爐蓋上五孔老道也寫了黃紙符各各貼上。

爐火旺了起來，焰舌如一朵盛開的青蓮。蘭若正定定地瞧着，心頭忽覺一撞，一種劇烈的灼痛在心頭漫延開來……

“啊——”蘭若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撕心裂肺般的劇痛讓她翻滾起來，仿佛爐火中煎熬着的是她的心。

“蘭若！”突發的情景讓歐陽鴻慚方寸大亂，他沖過去一把将蘭若抱在懷中

“痛——！鴻慚哥哥……我好痛……”蘭若蜷曲成一團，雙手痙攣地揪扯着衣襟。

歐陽鴻慚一把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她的手好冰，身上卻又火燙火燙的，她的身子痛苦不堪地扭動着，指甲幾乎摳入歐陽鴻慚掌心的肉中。

“啊……蘭若……蘭若——！”歐陽鴻慚顧不得痛，騰出一手捏開她的牙關，她已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你怎麽了……”他知道她很痛苦，卻不能代她痛，也無能為力，他感到從沒有過的慌亂。

“鴻慚哥哥……救我……”蘭若哭喊，她的額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滾落，可見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蘭若……若兒……”歐陽鴻慚亂了心神，只能緊緊地将蘭若的身子壓入自己懷中，肩上忽傳來一陣痛疼，如果咬他能讓她好受些，他願意讓她咬。然而她的力道越來越小，漸漸松開口。她慢慢癱軟在他的臂彎，她的臉色好蒼白，歐陽鴻慚絕望地感覺到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逝……

“不——！蘭若……不要……”歐陽鴻慚顫聲喚。“蘭若……我能做什麽……我該怎麽做？”歐陽鴻慚抱着蘭若，雙手不受控制地打戰。

“琴！是琴的原故”歐陽鴻慚聽到耳邊有人低語。

歐陽鴻慚一驚，擡頭望向熊熊燃燒的火爐。此時大家都在看他們，沒人注意到，火爐正在劇烈地晃動，仿佛裏面有什麽在橫沖直撞。

“琴……”歐陽鴻慚望望練丹爐，又低頭看懷中的蘭若，她的雙目緊閉，早已昏迷過去。歐陽鴻慚什麽也顧不得了，他抱起蘭若沖向八卦煉丹爐，手起劍落。

“嘩——”煉丹爐被攔腰斬斷。話說這丹爐本是青銅所鑄，堅厚無比，然而卻被他齊刷刷削去一半，一是因他的冰魂劍鋒銳，二是因他義無反顧的力道。

衆人多被他的舉動驚呆了，一時場中靜悄悄毫無聲息。

又是轟然一聲巨響，丹爐炸得四分五裂，火球飛散開來。幸得在場都是武林巅峰人物，身手敏捷，不然非被烤得外焦裏嫩不可。

衆人正忙亂着紛紛躲避火紅的爐碳，忽一聲悠長的龍吟直震得人心膽俱裂，只見五道亮光自灰燼中穿出，直竄雲霄，光分五色，在空中幻化成五色巨龍，盤桓不去。衆人包括歐陽鴻慚俱驚呆了，有人誤踏爐碳，皮被灼得滋滋作響都沒知覺。

足有半盞茶功夫，五條巨龍又化做五色光球，追逐着向下俯沖而來。強烈的亮光耀得人睜不開眼。歐陽鴻慚眼見五道亮光直朝自己沖過來，心內雖有驚悸身子卻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地等着滅頂的一刻。

一顆、兩顆……五顆火球俱沒入蘭若的左胸不見了。

蘭若醒來後，發現九曲龍吟琴已經成了一堆灰燼，她心裏有些失落，但更多是釋然，盤桓了幾千年的詛咒終于消失了。也許造成劫難的本不是琴，本就是人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