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大年夜

更新時間2013-2-6 12:22:01 字數：2959

今夜是大年三十除夕夜，然而除了格外冷，蘭若并沒有感覺到多少年味兒。這裏本來就很冷清，梅清影和雪兒都是不喜歡熱鬧的人，不過今夜他們都去祭拜先人了，而她這個外人實在不必去給人添堵。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因為雪天的緣故，四周仍然有朦胧的亮光，一陣刺骨的寒風卷着碎雪鑽入她的衣領，她冷得一哆嗦，擡頭看了看白色的屋脊，牆外白雪皚皚的山頭，襯映得夜空更加幽暗深邃。天大地大，蘭若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孤獨。很小的時候她就不像別的小孩那麽熱切地盼望過年，在石府的那些年，每到過年時，石伯母她們都小心翼翼生怕她會觸景傷情。其實乖順如她怎麽會拂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就是有些惆悵也壓在心底。

每逢佳節倍思親！

眼前仿佛看到爹爹千裏之外的孤墳，在白茫茫的荒野上，無限凄涼……蘭若的胸中無端地撞了一下，忽然好想哭。

遠遠院落的北角燈籠亮起來，隐隐約約傳來話語聲。祭拜結束了，蘭若往柱子後面藏了藏。

“夫人！您別傷心了，雪地裏吸了冷風，回頭又要咳嗽，公子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你這麽傷心欲絕。”是老婆婆的聲音。

果然，雪兒和那老婆婆攙扶着搖搖欲墜的梅清影往這邊來了。

蘭若知道老婆婆口中的“公子”就是風舞揚，她自然而然想到華山崖洞中那具面容如生的美男遺體，再看梅清影凄婉的神情，心中更添一份自責。可是，她又不得不隐瞞真相。鴻慚哥哥！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希望你不要恨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歐陽鴻慚在旁執着燈籠，他的臉映在燈籠的亮光裏，今夜的他與蘭若平日所見的那個歐陽鴻慚判若兩人。他的眼神很冷，有點淩厲又有點疲憊，那一慣總帶着似有似無淺笑的嘴角，此刻也緊抿成冷硬的線條。蘭若看在眼裏，沒來由的一陣心痛，因為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深斂的痛苦。“鴻慚哥哥……”她在心中呼喚，多想伸手撫平他那微蹙的眉心。

幾人經過她面前，那老婆婆突然放緩步伐，側耳似乎在傾聽什麽。蘭若心中一跳，慌忙縮回柱子後面，不由自主地摒氣凝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突然一物以瞬雷之勢向她襲來，她只覺眼前白光一閃，不及看清就忙一閃身，“嗖——”一聲，不知是何物擦着她的頸而過，涼嗖嗖的感覺。蘭若正欲回頭看個究竟，就覺頸上有千鈞之力猛地一撞，這回她知道襲擊她的是什麽了，一團篷松的雪球慢慢地順着她的領口滑下，好涼啊！可她一動也不能動，她被點住了穴道了。

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老婆婆慢慢從她眼前走過，歐陽鴻慚幾人顯然毫無所覺，蘭若聽到幾人腳步踩着雪的聲音一步步漸行漸遠。

這老太太竟是隐藏的高手，這麽多日她竟絲毫沒看出來，不過仔細想一想蘭若恍然明了：鴻慚哥哥既然敢把師娘放在這樣一個遠離人煙的隐蔽之地，只有這一個花甲老婆婆照料，這老婆婆且會是等閑之輩。不過她到底是什麽來路呢？她與娘又有什麽過節呢？蘭若心想。

哎——！不管是什麽過節，老婆子這招都太陰損了！鴻慚哥哥……你會發現我不在房中嗎？你快來呀！不然這樣站一夜，明天你看到的我就是一根冰柱了……蘭若在心中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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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歸來，四人各自沉浸于自己的心事，沒有人說話。雖然是大年夜，但這個家并沒有半點喜慶的氣氛，有的只是壓抑的憂傷和冰冷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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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除夕夜，都是歐陽鴻慚最難捱的時刻，師娘梅清影那傷心欲絕的模樣，就如一根毒芒，狠狠地紮着他的心，提示着又一年過去了，而他仍然沒能為師父，為梅家歐陽家報仇雪恨。

“慚兒！你等一等，我有話要對你說。”梅清影叫住轉身欲離去的歐陽鴻慚。

歐陽鴻慚略一楞“師娘請說”

梅清影沉吟了半晌，道“慚兒，一轉眼的，一年又過去了。師娘我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只怕我撐不到你們報仇那天了。”

“師娘……”歐陽鴻慚上前端端正正跪下“都是鴻慚沒用……師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鴻慚向您保證！一定會對師父有個交待，會對歐陽家和梅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有個交待！”

“慚兒！師娘相信你！”梅清影摸索着拉起歐陽鴻慚“孩子！其實師娘知道這麽多年，最苦的還是你呀……”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歐陽鴻慚的心，他不由得眼眶一熱“師娘，我……”

梅清影卻示意制止了他的話頭。“孩子！你聽我說，經過了這麽多年，我也想開了許多事，報仇固然是大事，但你們的幸福才是我最想看到的。雪兒跟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你們的事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雪兒過了年就十七了，師娘今天在這裏正式把她托付給你。”

歐陽鴻慚只覺腦袋一嗡，一時竟無法回應。“師娘……”

“其實這并非是我一個人的想法，當年你師父曾跟我說：腹中若是男孩便罷了，若是女孩子就與慚兒做親……”梅清影眸光凝住，唇角挂着一抹迷醉的淺笑，她又墜入遙遠的回憶中去了。“揚，孩子們都長大了，你我都了卻一樁心願了！”

“不是……我……”看着梅清影眼中淚濕的笑意，歐陽鴻慚到嘴邊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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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鴻慚不知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裏，自己的腳仿佛自有意識，自動自發帶他來這裏。窗棂上映着柔黃的燈光，她還沒睡。可是我來找她做什麽呢？告訴她自己快要跟雪兒成親了？還是……

生平第一次，歐陽鴻慚倍感無力。

“蘭若！你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好點？”今天晚飯時她說不舒服沒有去。

歐陽鴻慚站在窗外聽了聽，裏面什麽動靜也沒有。難道她是睡着了嗎？

“蘭若！蘭若！”歐陽鴻慚又喚了兩聲，敲了敲窗棂，屋內還是沒動靜。歐陽鴻慚隐隐有些不安起來。他來至門前，探出一指輕輕試推一下，門應聲開了，屋裏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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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凍死是這麽痛苦的死法，蘭若心想。她兩腳痛得像是被斬去了一般，全身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身體已經硬邦邦的了。因為被封住了穴道，她渾身不但痛，還很麻，像是有萬千只螞蟻在啃噬她的身子，心裏明白，可還是口不能出聲，一個指頭都動彈不得。

鴻慚哥哥！你怎麽還不來救我呀！

不能哭！蘭若提醒自己，因為眼淚會把上下眼皮凍起來的。

又不知過了多久，蘭若渾身已經感覺不出痛了，但是眼皮卻越來越重……唔！好累……好想睡覺……

“蘭若，蘭若……”耳邊有人在輕喚“我是爹爹……孩子，不可以睡，睡着了你就再也醒不來了。”好熟悉好溫柔的聲音。

“爹……”蘭若心中一喜，想看清楚一點，可眼前總是被一團雲霧擋住，教她看不真切。

“來！跟着我做！氣沉丹田，心無旁念，運氣百骸，力懈四體，虛虛實實，神聚形渙，物我相融，天人合一……”

蘭若不由自主地跟着聲音做，很快，她不再覺得冷了，仿佛她已融入這冰雪中。

“蘭若！這是蟄龍心決，你若熟習了它的精髓，以後自會受用不盡的。”男子溫柔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似是爹的聲音又好像不是。

蘭若用力睜開眼，想要看清他的樣子，朦胧中男子從雲霧中是穿出，漸漸地她看清了，玉樹臨風，不足以形容他的氣質，翩若驚鴻，不足以形容他的風采。靜靜地睡着時，他已經是一幅畫，這樣衣袂飛揚翩翩而來時，他就是雲中的谪仙步凡塵……

“你——”

蘭若欲待呼出口，他卻向她暖暖地一笑，他身後那團雲霧輕輕地漫過來，柔柔地包裹着她。好輕暖好舒服……這回，她無法控制地步入了黑甜之鄉……

“蘭若！蘭若！”有人在輕拍着她的臉，“快醒醒！”

好暖和，她不想醒。

“蘭若……快醒來啊！蘭若！”急切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

“鴻慚……鴻慚哥哥……”蘭若艱難地睜開眼，歐陽鴻慚放大的臉映在她眼前。

“你……這小渾蛋！你答應過不再吓我的！你——……”

……

……

蘭若很久很久過後才回過神來，她舔了舔唇，歐陽鴻慚……他……剛剛強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