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進退兩難

更新時間2013-2-7 14:17:09 字數：2774

下了一夜的雪，大年初一早上，天晴了。

蘭若來到昨夜被定住的地方，柱旁的空地裏厚厚的積雪平滑如氈，一絲印跡也不曾留下。

蘭若蹲下身，掬起一捧晶瑩的雪，她想起那個奇怪的夢境，——風舞揚……為什麽爹爹看着卻成了風舞揚的模樣？蟄龍心決！世上真有這麽奇怪的功夫嗎？蘭若發了半天呆，忽笑着搖了搖頭。好荒誕的夢！

“佟姑娘，昨晚睡得可好嗎？”

聽到這個聲音，蘭若的背驟然一僵。她慢慢地站起身，回眸嫣然一笑“多承婆婆記挂，蘭若昨晚睡得很好！”

老婆婆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那就好，我就是來提醒姑娘，晚上不要出來亂跑，這地方夜裏頭可不太平。”老太太轉身欲離去，忽又回身笑道“瞧我這記信，倒把正事給忘了，我們夫人有事想麻煩佟姑娘呢！”

“不敢！什麽事？只要蘭若能做到，自當不遺餘力。”

“是這樣，佟姑娘也知道我們雪兒只慣拿刀拿劍，卻拿不起針線，夫人的眼又失明了，老婆子我粗活在行，卻是笨手笨腳。夫人聞得佟姑娘最是心靈手巧，想勞煩姑娘幫忙做些針線。”

蘭若聽罷笑了笑道“蒙你家夫人不棄，不知你家夫人想做些什麽？”

“是我們雪兒和鴻慚成親在即，夫人說別的嫁妝不備，一套新的被褥總要有吧！”

“……他們……要成親了嗎……”

“夫人已經替他們選好了日子，下月初二良辰吉日。佟姑娘！你會幫這個忙吧！”老婆婆笑得格外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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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的小廂房中的。

雪兒跟鴻慚要成親了……，下月初二的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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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毒針，刺入蘭若的心，刺得她鮮血淋漓。

他一定也知道這事吧，為何還會對她做出那樣的舉動？不由自主的，蘭若又舔了舔自己的唇，上面似乎還留有他的味道。

“你是個不祥的女子，就算沒有雪兒，你也不能害了鴻慚哥哥不是嗎？再說你本來就不打算久待的，你還要赴昆侖尋黑玉的，可你看看，你現在是在做什麽，一看到他你就不能自以，就什麽都不顧了，就這麽一步一步任自己的心沉淪下去，你的舉動像什麽？跟那一幹輕佻的女子有什麽兩樣？”望着鏡中慘白的容顏，蘭若狠狠地責罵道。“不要哭……不許哭！”狠狠的告誡并沒湊效，淚眼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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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鴻慚一覺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唉——借酒澆愁的苦果。

昨夜他自她那兒落荒而逃後，一個人在房中喝了一大壇酒，醉得人事不知。曾經他還取笑過一個情場失意的朋友，說他終日買醉是孬種行徑，曾幾何時他也成了逃避現實的孬種了。環視狼藉一片的幾案，歐陽鴻慚心中懊悔不已。

昨晚的雪真大呀，遠遠近近的山盡裹銀裝，夕照懶懶地滑下西牆，給積雪的屋脊鑲上一道漂亮的金邊。

為何心中空落落的？是腹中饑餓，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歐陽鴻慚不願深想。突然想到馬兒到現在都沒有添草料，昨晚的大雪可別把牲口棚壓垮了。

小白不見了！

雪地上一串長長的蹄印通往出山的道路，蹄印已被山風吹拂得模糊了。小白松開缰繩跑掉了，還是有人将它偷走了，還是……牲口棚的門插得好好的，小白自己落跑的假設不成立。地上的蹄印整齊，絲毫沒有淩亂的痕跡，也不可能是外人騎走了它。那麽……

歐陽鴻慚拔腿往山上狂奔。

客房的門大敞着。

她真的走了，小廂房中屬于她的東西全部跟主人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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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發現自己選在這樣的日子離開，真的不是明智之舉。越往山下積雪越厚，而且她根本分不清哪裏是路。現在，她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小白的四條腿都埋在雪中，它的肚子幾乎是貼着雪面的，每踏一步都很艱難，不能再走下去了，記憶中這裏好像是一個小小的山谷，可眼前看起來白茫茫的一片平坦，稍稍露出蒼翠的竟然是松樹的樹梢。也許是山風在這裏形成旋窩的關系，雪将這個山谷填平了，道路被雪封死了。

怎麽辦？蘭若的心都涼了。“小白，這條路走出不去，可我們回不了頭了。都是我連累你了……小白！”蘭若埋首在小白厚軟的鬃毛裏痛哭起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蘭若擡起頭，抹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再定睛一看，小白已經馱着她離開了積雪的低窪，山上的積雪反而不太厚，有些地方還裸露着潮濕的地藓和黑色山石。

“對了！道路走不通就翻山而過好了，小白你真聰明！”蘭若拍了拍小白的頸子，翻身下了馬背。很快她就發現事實并不像她想的那麽樂觀。山上并不好走，這裏終年潮濕多雨，山上的雜樹茂密更兼荊棘叢生，根本無路可走，她的靴子已經透濕，身上的衣服被拉得破破爛爛狼狽不堪，小白更慘了，腿上腹上被尖刺挂破了好幾處，雪白的皮毛染着絲絲血跡，看着分外可憐。

“小白，你在這裏等我，我探清了道路再來接你。”蘭若将馬兒栓在灌木上，只身閃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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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鴻慚順着馬蹄一路尋來，看着雪封的山道以及被馬蹄踏亂的雪地，他的嘴角不禁輕揚起來：她沒能走得了！她大概還不知道，出山的路只有這一條。擡起頭看向陡峭的山梁，一串腳印清晰地一路延至山頂的方向。

“蘭若，你就這麽義無反顧地撇我而去麽？沒有絲毫的牽念與不舍？”歐陽鴻慚心頭又流過一絲苦澀。

崎岖複雜的山勢對歐陽鴻慚沒什麽困擾，歐陽鴻慚縱躍在林中，像一只優雅的白鶴，輕靈矯健的身影所掠之處，連最纖細的枝桠上的積雪都不曾被驚落。

在那裏了！小白雪白的鬃毛在灌木叢後若隐若現。歐陽鴻慚心中一喜，足下輕點，飄逸的身影就如一縷輕煙，扶搖直上，掠了過去。

然而，只有小白，并不見蘭若的身影。一串小小的腳印孤獨地消失在荊棘叢更深處。

白馬蹄下的積雪已經融化，山土草根被它踐踏得一片泥濘。這說明它被栓在這裏的時間不短了，也就是說——蘭若已離開很久了。不知為何，歐陽鴻慚的心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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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蜷縮着一動也不敢動，全身的重量全憑一根細如發絲的天蠶絲懸在崖頂的一截枯樹枝上，她的身體深深陷在雪中，積雪漫過了她的頭頂，然而腳下并沒有到底，稍稍動一下身子就繼續往下沉。

真是宿命啊！看來我注定要死在雪中了。

“蘭若！”

“蘭若！你在哪？”

熟悉的呼喚從不遠處傳來。

是他！他來找我了！蘭若悲喜交集。

“鴻……”不行！她不能跟他回去。她再不要回到那冰冷的傷心地……蘭若閉上眼睛，就這樣死掉也好過活在痛苦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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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脊上的積雪都消融掉了，他的線索中斷了。歐陽鴻慚奔走于光禿禿的山頂，他幾乎要崩潰了。山上半個人影也沒有，難道她已經失足滾下山澗了嗎？山北這一面全是嶙峋的石壁，陡峭得連猿猴也難攀越。

“蘭若——！”蘭若……蘭若……蘭若……

回應他的只有綿綿不絕的回聲。

喀嚓！伴着不大的一聲音悶響，巨大的石壁上塌下一整片積雪。轟然而下的聲勢驚天動地。

“啊……”一聲音短促的驚呼夾在其中。

“蘭若！”歐陽鴻慚循着聲音飛撲過去，喀——！一聲音脆響，他踩斷了一根枯樹枝……

“不要……”蘭若只來得及發出一半驚呼。

“蘭若——！”她正極速墜向崩落的積雪卷起的驚濤駭浪中。

“蘭若！”歐陽鴻慚毫無遲疑地縱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