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淚水與謊言

更新時間2013-2-21 22:00:23 字數:4315

“怎麽了?”阿遷挨近她關切地問。

“那裏……”蘭若指了指山谷更深處那道白練。“好像有個人在那。”

“怎麽可能?這谷中怎麽可能會有人來,一定是你眼花了,不信咱們去看,定只是一截枯樹。”阿遷說着,舉步前去。

果然是一個人,渾身濕透被水沖在溪旁,因是側趴着的,面朝山上,從下面只能看到依稀是個黑衣男子。

“看樣子像是已經死了,不過太奇怪了,怎麽會死在這裏?”阿遷咕哝道。

蘭若直直地瞪着那具看似毫無生氣的軀體。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慌亂地搖着頭。

“蘭若,你怎麽了?”阿遷吃驚地望着她迷亂的模樣。

“阿遷……我怕,我不敢去看!你去幫我看一下好不好……”蘭若一邊說一邊瑟縮着後退,身子輕輕地顫抖,她的臉蒼白如雪。

阿遷點點頭,走了過去。輕輕地扳過側卧的軀體,映入眼中的臉孔讓阿遷驚得險跌坐于溪水中。

“歐陽鴻慚!”

這四個字就是一個炸雷,蘭若只覺腦中轟一響,眼前一片漆黑。

“蘭若!蘭若……”

…………

鴻慚哥哥……是你在叫我嗎?不是的,鴻慚哥哥死了……死了……心好痛!萬箭攢心般心痛。

“蘭若……傻瓜,他沒有死!他只是昏迷了。”

“什麽?”蘭若騰地坐起來,一把攥住阿遷的手。

阿遷盯着她攥住自己大掌的小手,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

…………………………………………

在清脆婉啭的鳥語聲中,歐陽鴻慚睜開了眼,他從地獄裏逃出來了。滿眼的綠色,清新潮濕的空氣,歡唱的鳥兒。而他剛剛從另一個地方逃出來,那裏,滿地腐屍,不成人形的囚犯,翻攪蠕動的爬蟲……歐陽鴻慚閉上眼猛一甩頭,仿佛想将那恐怖的回憶徹底甩掉。

相較之下,眼前這鮮活的世界是多麽美麗。

這是哪兒?他記得自己鑽出暗河最狹窄的一段後,被卷入了激流,後又被沖出洞外,再後來,他就人事不省了。

胸口的傷在悶悶地痛,他不由得用手輕輕一摸,這一摸之下,他大驚失色:傷處纏着厚厚的布條!歐陽鴻慚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用樹枝臨時搭建的簡易的棚裏,衣服也不是他原先穿的那件。

會是誰?千萬莫要是黑月教中的人啊!

一陣腳步傳來,從步音聽來此人的腳下功夫不弱。歐陽鴻慚直覺地将手按向腰側,卻摸了個空,這才想到自己的劍落入那個活死人手中了。

“能不能幫我将這衣服晾到那棵大樹頂上去,這裏一點太陽光都透不下來!”

“好!”腳步聲又折了回去。

這聲音……歐陽鴻慚的心漏拍一跳,“不可能的……”一定是因為他思念太過,以至于産生幻覺了。

“這裏真是不适合人待,我覺得身上都快長蘑菇了。”輕快的聲音笑道。

怎麽會這麽像?歐陽鴻慚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掙紮着揪住棚頂的一根橫枝,欲要借力站起來,不想小棚卻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嘩地坍塌了……

“鴻慚哥哥——!”一聲驚呼在不遠處響起。

是她!不是幻覺,老天爺太眷顧他了……

蘭若手忙腳亂地扒開壓在歐陽鴻慚身上的樹枝。

“好好的怎麽會塌了,鴻慚哥哥你可不要有事啊!”他那麽虛弱,要是……蘭若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迸了出來。

“鴻……”掀開一蓬帶着綠葉的斷枝,她看進了一雙黑水晶般的深眸。“你醒了!”蘭若驚喜地叫道。“傷口痛不痛?要不要緊……”

“蘭若……真是你嗎?不要告訴我是我在做夢……”歐陽鴻慚擡起一手,輕輕撫上她的臉。

“是我,是我來了……”蘭若摩挲着臉上游走的長指,想笑,淚水卻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我居然還能活着再見到你,上天太眷顧我了。”歐陽鴻慚在笑,不知為何,溫熱的感覺不斷從眼角滑下。

望着眼前笑得滿面淚痕的兩人,阿遷悄無聲息地退了去。他長長的籲了口氣。他該高興才對,那個敏感可愛又靈動的女孩子又活過來了。

“蘭若,為何你會在這裏?”

“……我……老頭子——就是藍天罡!給阿遷下了奇怪的蠱毒,聽說只有這谷中有解藥……我們就尋來了!”蘭若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為何她張口就編出了這個謊言,就完後她就深深地自責起來:我應該對他說實話的!可是……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對不起阿遷,又拿你作幌子了。她真的很怕,如果被歐陽鴻慚知道了真像,他們就是仇人了。

“阿遷不是他的弟子嗎?他如何連自己的弟子都忍心下毒手?”歐陽鴻慚驚道。

“那個……鴻慚哥哥你呢?你為何會暈倒在這裏?”蘭若尴尬地轉移話題。

“雪兒被他們抓進去了。”歐陽鴻慚眼神一黯。

“什麽?你是說雪兒她——在黑月教裏面!”蘭若驚道。

“是,我正是為救她才遭了暗算。”歐陽鴻慚道。對他在裏面的遭遇,他只是輕輕一帶而過,沒有太多細述,也沒有說出他的血中帶毒的事,他怕吓着了她。

“那……雪兒怎麽會落入他們手中,他們為何要抓她?”

歐陽鴻慚低頭猶疑了半刻“是我害了她……”

“啊?”蘭若更糊塗了。

歐陽鴻慚将自己當日悔婚,雪兒是夜離家出走的事說了一遍“若不是因為我的悔婚,她就不會離家出走,也就不會中了碧眼郎君的攝魂術。都怪我太優柔寡斷,此事我若早作了斷也不會傷害她這麽深。”歐陽鴻慚沉痛地說。

蘭若聽罷,低頭半日無語,心中不由自責不已。回想雪兒對她的敵意,還有那日的行為失常,都是因為她雪兒才如此痛苦的。若不是她的出現,歐陽鴻慚和雪兒該是很幸福的一對吧!但願雪兒平安無事,否則她的心就永遠不得安寧了。

“鴻慚哥哥!你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救出她的,我手中有一張藍天罡的黑月教密道圖,等你傷好些我們就潛進去。”

“密道?”歐陽鴻慚打量一下四周,連條路都沒有,難道……“蘭若!我在暗河裏真的有聽到車馬之聲,這樣說來是從密道中傳出的?難道密道就在這山中。”

“真是太好了!看來這密道圖是真的,那我們就從這裏鑿進去。”蘭若頗會打蛇随棍上。

…………………………………………………………

一晃小半月過去了,許是歐陽鴻慚的恢複力驚人,又許是蘭若的草藥有用,歐陽鴻慚的傷好了七八分了,而他也再不能等了。

這日,他們一切準備就緒打算潛進密道。

蘭若從袖中掏出羊皮展開,一指沿着一條彎曲的墨線一路移行“就是這裏了,從這個洞口進去!”

歐陽鴻慚一望進這個洞口不由的胸口又發悶了。“你确定是從這裏嗎?這裏恐怕很難進得去。”

“這圖上是這麽畫的沒錯!”蘭若道。

“藍天罡的東西為什麽會在你手裏?”歐陽鴻慚不解地問。

“這個……”蘭若沒提防他突然有此一問,心中一慌,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是我從他那裏偷出來的!”阿遷忽道。

呼——蘭若暗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一眼阿遷。

“偷?”歐陽鴻慚蹙起秀挺的眉頭“那麽可怕的魔頭,會輕易讓他偷着這麽重要的東西?這當中會不會有詐?”

“不管怎樣先試試看吧,雪兒在他們手裏,哪怕只有一分把握也要試一試!”蘭若心虛道。

歐陽鴻慚咬唇低頭沉吟了片刻“好!我們就試試。”

三人進了暗河的洞口,走了約有二十來步時,一個光滑的石壁呈在三人面前。石壁是一塊塊整齊的石磚砌成的,明顯是人工雕琢的痕跡。想是建的時候與這暗河離得很近,後來因水流的慢慢侵蝕,洞壁一塊塊塌陷,就露出了這塊石壁。

這裏竟是個磚壁,他原先如何不曾發現?歐陽鴻慚驚疑不已,又一想,是了!那日他一出了狹窄地段就被激浪卷入了水下,故而不曾看見。雖然知道了裏面就是密道,可眼前光板一塊要如何進去呢?

只見蘭若不知從哪弄到一塊石頭,挨個兒敲着石磚。

“不可!裏面的人會聽到的!”歐陽鴻慚忙阻止道。

“不會的,這裏面還有個夾層壁,裏頭的人聽不見的!”蘭若道。

“是這樣!”歐陽鴻慚松了口氣“你如何知道得這麽清楚?”

“是我爹……這張圖上說的!”好險!差點就說漏嘴了,蘭若暗揮一把冷汗。

果然有塊石磚敲擊的聲音與旁的不同,一定就是它了。蘭若從靴筒中抽出短刀,小心地插入磚縫中,用力一別,撬動了,磚被撬起了一點。蘭若摳住磚縫用力地往外掰。“快來幫幫我!”

三人合力,終于将磚卸開,這才發現,原來這塊磚後真的是個暗門。露出的門洞有一肩寬,勉強可鑽過一人,裏面黑洞洞的果然是個夾壁。蘭若将頭探進去,就想往裏鑽。

“慢着!讓我先進去!”

“慢着,讓我先進去!”

身後兩人異口同聲道。蘭若不禁想笑,心裏卻甜甜的,有人關心的感覺真不錯。

歐陽鴻慚不由看了阿遷一眼,阿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別開了臉。

“遷兄,還是我先進去吧,防着有什麽毒物!”

“要有毒物就更不能讓你去了!你的傷還沒大好,要是再添新傷就糟了。”蘭若急道,死死攔住洞口。

“沒事的,我常飲雄黃酒,毒蟲不敢咬我的。”歐陽鴻慚笑道。

最後三人都進入了夾壁中,夾壁裏空間不小,夠兩個人擦身而過的縫隙,然而卻只有這一小段有夾層,再往兩邊就都是冷冰冰沉厚的石磚了。歐陽鴻慚只覺納悶,這個夾層到底是用來作什麽的?借着火光,只見對面石壁上有一拉環,想必是一扇門,歐陽鴻慚剛将手置于環上,蘭若卻一把将他的手按住,搖了搖頭。

只見她從袖中取出一小小的喇叭狀的東西扣于石壁上,将耳朵湊上去聽,聽了半日方輕笑道“沒人。”又輕叩石壁,在某一處做上暗記,又拿出短刀,用刀尖在那點上旋轉鑽動起來,鑽了一會兒,只見一股細細的液柱從石壁上漏下,源源不斷,都滲入了地下的圓洞中。

“這是什麽?”歐陽鴻慚驚訝。

“油,鴻慚哥哥你得小心點,別讓火落到地上了,否則我們就要燒死在裏頭了。”

“壁中如何會有油?”歐陽鴻慚更是滿頭雲霧。

“是燈油,都儲在壁裏的竹管中,只須一啓機關,就可操控密道中的火把,我今将管中的油都給他鑽漏了,火把就點不着了,我們趁黑才好進去。”

難怪火把會轟一下全點亮,他卻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歐陽鴻慚點頭頓悟,心內對神手書生的巧思暗嘆不已。還有眼前這忙忙碌碌的小女人,她怎會知道這麽多?也許,他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了解她。

“差不多了!”蘭若道。

“那我們就快過去吧!”阿遷道。

打開石門,密道中果然是黑漆漆的。

歐陽鴻慚和阿遷一前一後閃出夾縫,蘭若随後也閃出來,利用慣力輕輕一帶,暗門天衣無縫地合上了,任誰也看不出這裏有一道門。

“該往哪裏呢?”一入密道,歐陽鴻慚又犯難了。密道往兩端無限延伸,兩端都黑沉沉的沒有盡頭,到底往哪個方向才是通往總壇的?

“上箭為入,下箭為出,往這邊!”阿遷道。

阿遷有種能在黑暗中辯別方向的能力,所以蘭若和歐陽鴻慚都緊随着他的腳步。

話說三人在黑漆漆的密道中行進了約有一個時辰,前方忽然有亮光,亮光從一個轉彎處透過來。蘭若忽然示意兩人停下腳步,偷眼看去,只見一道鐵閘門将前路攔了個結實,鐵閘前兩個巨大的銅鼎中正跳動着熊熊火焰。

“看到攔在路中的那根銀絲了嗎?鴻慚哥哥你有沒有把握從這裏用石頭打中那根絲線?”蘭若輕道。

歐陽鴻慚目測了一下距離。“可以。”

“好,我數到三你就發出飛石……”蘭若如此這般仔細地布置好。

只見她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塊木板。“準備好了嗎?我開始數了,一……二……三”

“咻!——”飛蝗石從歐陽鴻慚指間疾射而出,細如發幾近透明的銀絲應聲而斷。

兩個銅鼎中的火焰立時熄滅了,黑暗中只聽箭矢之聲不絕于耳,其間還間雜着箭射中木板的聲音。

約半盞茶工功,箭矢聲漸漸停了,火又亮起來。

明晃晃的火光之下,鐵閘對面的一整面牆被射成蜂窩,黑壓壓插滿了箭镞,地上一動不動躺着一黑衣少女,胸上齊刷刷釘了七八支箭,俨然已經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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