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正文完結

後面發生了什麽, 溫予白已經記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眨眼間回過神來, 已經又回到充滿着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裏。

急診室亂糟糟的,救命的人和儀器都在飛速運轉,溫予白像是那個被丢棄在一旁的殘缺品,喪失了反應應答的功能。

宗曼珺和宗川野在她後面趕來,簽了手術同意書,人直接被推到了手術室。

又是漫長無邊際的等待,溫予白從厭煩抵觸到恐懼,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怕什麽了,可是此時卻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害怕時硯醒不過來。

那一槍是他替她受的,她一閉眼就是時硯最後看她的眼神, 她甚至能從他眼中看出他想說的話。

——不要自責,也別哭。

——舍不得你,想再看你幾眼。

——你可千萬不要為我難過。

怎麽會不難過呢?她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

也或許就是石頭, 因為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不肯告訴他她有一點兒喜歡他。

他總說不強求, 難道他不會有遺憾嗎?

他怎麽會愛她愛到這種地步, 難道不求一絲回報嗎?可她到底值不值得這樣的好?

溫予白坐在冰冷的座椅上, 雙手放在腿上, 看着腳下, 幹澀的眼睛發脹, 卻只是空洞地望着地面,沒流淚, 不說話。

“小溫,你放心,肯定沒事的, 阿硯命硬。”

不知何時,宗川野走到她面前,溫予白擡頭看他,盡管宗川野還故作輕松,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很難看。

溫予白喉嚨滾動一下,什麽都沒說,卻聽到身旁不遠處有人在哭。

管家安慰宗曼珺,可宗曼珺就是害怕。

她辛苦那麽久,難過那麽久,終于等到兒子康複的那一天,可是老天就是喜歡開玩笑,才剛順風順水地過了三年,又再次遭逢這麽大的變故。

她怎麽受得了。

溫予白突然起身,宗川野看到她向前走了幾步,到宗曼珺面前,嘴唇動了動,想要說句什麽,最後又咽了回去。

扭頭去看手術室的燈,他竟然也紅了紅眼。

溫予白看着低聲啜泣的宗曼珺,唇齒開合三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道:“伯母,對不起。”

宗曼珺眼淚沒擦幹淨,擡頭與她對上目光,溫予白以為宗曼珺會生氣,會埋怨,再或者幹脆不理她,但她都沒有。

她只是很快拂去眼淚,起身拉住溫予白的手,秉持着長輩的寬和與穩重,對她道:“事情經過賀彬都跟我說了,是他自己願意這樣做的,不怪你,你心裏也不要有什麽負擔,阿硯會沒事的。”

宗曼珺哭得眼睛紅脹,卻要反過來安慰她,溫予白不知道自己胡亂地答應了什麽,只想趕快逃離這裏,借口上洗手間,溫予白走到樓梯拐角處。

身後無人,身前也空蕩蕩,溫予白緩緩擡起自己的雙手,手上的血跡還沒有擦幹淨,卻已經幹涸,觸目驚心的紅色,都是時硯身上流下的血。

她蹲下身去,掌心遮住了臉。

是他要帶她走出牢籠的,現在卻将她帶入了更深的深淵,如果只剩她一個人的話,該怎麽往外爬呢?

溫予白無聲地流淚,有些不習慣他不在她身邊安慰她,原來自己以前能肆無忌憚地哭,是因為知道有後盾可以依靠,而且哭完之後還有冷笑話聽,她總能破涕為笑。

求求你,醒來吧。

求求你,千萬不要死。

溫予白千言萬語的心聲,最後都變成一句句禱告,心無畏者不懼神佛,可她太害怕了,她只剩這一件事可以做。

不知念叨了多久,求了幾千萬遍,肩膀忽然被人碰觸,溫予白轉頭,宗川野笑着跟她說:“阿硯出來了,手術很成功。”

溫予白一瞬間抿緊雙唇,背過身去。

**

手術雖然很成功,但畢竟傷在腦部,在加護病房住了三天才轉醒。

溫予白在醫院一直沒離開,只想要時硯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是她。

可真等到時硯睜開眼了,她卻發現他情況有些不對勁。

時硯先是眯了眯眼,焦點漸漸聚集在溫予白臉上,眉頭皺了皺,聲音虛弱,語氣猶如剛認識那般冷漠:“你怎麽在這?”

溫予白驚喜的神情還沒爬上臉,就被時硯莫名奇妙的質問打退回去,她眨了眨眼,預想好的感動場景全部崩塌,心底有些失落。

“那我應該在哪?”

時硯神情才是更疑惑。

他看了看周圍,明顯是醫院,轉頭的時候疼得他咝了一聲:“我頭怎麽了?”

溫予白終于睜大雙眼,她趕緊按了按鈴,心髒蹦蹦跳,在醫生趕來之前,她心神不定地看着時硯:“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時硯沒回答,竟然反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溫予白吓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正好醫生走了進來,她急忙道:“醫生,他的記憶好像出了問題,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醫生皺起眉頭,嘀咕道:“這個手術按理來說不會對記憶有影響啊……”

他走過去拍了拍時硯肩膀:“患者,你叫什麽名字?”

時硯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時硯。”

“知道自己怎麽住院的嗎?”

“心髒病。”

醫生一頓,扭過頭跟溫予白同樣驚恐的臉對上,醫生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回頭看向時硯:“你不記得自己中槍的事了嗎?”

時硯目光一錯,飛快地扭頭看了一眼溫予白,在他望着她長達十秒的時間裏,她從他眼中看到了許許多多種交彙錯雜的情緒,震驚,不敢置信,歡喜,慶幸,感動,高興,激動……

“我想坐起來。”他忽然道。

醫生嚴詞拒絕:“不行,你現在最好躺着。”

時硯看着溫予白,認真,“那你抱一抱我。”

溫予白不知道時硯抽什麽瘋,從醒來之後就不正常,但是現在好像又恢複正常了。

她走過去,俯身,輕輕抱住時硯,感受到他的體溫,溫予白才有那種失而複得的真切感。

鼻音很重,她輕聲問:“你剛才怎麽了?”

時硯道:“做了一個夢,剛醒來,腦子不清醒。”

“什麽夢。”

“沒什麽……就是夢到自己心髒病沒治好,死掉了。”

溫予白心髒也跟着驟然一縮,嘴上嫌棄磨叨:“做的什麽破夢。”

時硯眉開眼笑:“是啊,所以我醒來了。”

兩人你侬我侬。

醫生:我是不是該在床底?

時硯是一個月之後出院的,因為做了手術,頭發還沒長好,時常戴着一頂帽子。

孫建民搶救無效死亡,狗三被抓獲,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他的證詞完善了林佑聲與沈家人合作的證據鏈,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林佑聲絕無可能翻身了,但要打倒沈家,還要等海城那邊的案子告破才行。

樂譜的事本來是溫予白用來吸引狗三注意力而說的謊話,但也不完全是謊言,溫母的确留下過一袋自己創作的樂譜,溫予白找到之後,從裏面找到一張夾雜的紙,是數字和字母組成的密碼。

溫予白最後用這段密碼打開了溫母電腦裏的文件,裏面果然有另一半證據。

她把東西傳給溫染,後面的事基本上就交給海城那邊去做了。

這兩個月溫予白一邊拍戲一邊陪時硯,時硯因為受傷,幹脆給自己放假,親自搬到溫予白拍戲的小島,攆在溫予白屁股後面讓她陪他。

四月初,時硯的頭發終于長好,不長不短,再也不用戴帽子,為了慶祝他康複,宗川野做東,在GK請客。

張裕案的民事官司打贏,林佑聲的判決書下來了,沈家在海城也開始倒塌,時硯完全康複,溫予白拿到了《烈焰》的女主角,多喜臨門,自然要喝到不醉不休。

話是這麽說,可時硯的酒量自來不好。

饒是溫予白替他擋了百分之八十的酒,最後喝醉了的還是時硯。

酒過三巡,時硯挺不住了,想從飯局上溜走,宗川野眼尖,把他叫住:“阿硯這是幹什麽,別是去洗手間吐去吧,做小馬哥可不行。”

小馬哥——抱着馬桶不撒手的醉漢,人稱小馬哥。

時硯正挂不住臉的時候,溫予白起身,拉住時硯的胳膊,微笑着看着宗川野:“我跟時硯有點事。”

宗川野看破也要說破:“小溫,你別替阿硯遮掩,看你給他慣成什麽樣了,再說了,你跟他能有什麽事啊……”

溫予白扒着時硯的臉“叭”地親一口,桌上的人立馬“哦哦”地起哄,時硯受寵若驚,猝然瞪着眼睛看溫予白。

宗川野眉頭一挑,就聽溫予白道:“你說我們有什麽事?”

宗川野抿唇,扭頭擺手讓他們走。

走!趕緊走!

別在這給他塞狗糧!

溫予白拉着時硯出去,時硯走路都有些發飄了,走到一處安靜的卡座旁,她扶着他一起坐下。

時硯攬着溫予白肩膀,閉着眼睛向後靠,僻靜的角落裏,隐隐約約有鋼琴曲傳來,宛轉悠揚,跟當初她來赴宴求角色那天,貌似是同一曲。

溫予白轉頭看着時硯,發現他昂着頭,喉結滾動,唇角微微上揚。

“笑什麽?”她問。

時硯收緊手臂,将人往懷裏摟了摟,醉意微醺,他淡笑道:“高興。”

“為什麽高興?”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時硯睜開眼,偏頭看着溫予白,他今日因為喝酒的關系,臉沒那麽蒼白,有了些許血色,像是熱血上頭一樣,偏偏還一副得意的表情,垂着眼笑看她。

“因為你剛才主動親了我。”

他好得瑟,而且是明目張膽的得瑟,溫予白覺得他像個考了四十分回家還特別美的大傻子。

“就因為這個?”

“啊!”時硯梗了梗脖子,“就因為這個,不行?”

溫予白受不了他這樣。

“我給你兩拳信不信。”

時硯瞬間蔫下來:“老婆,我錯了。”

他趴在她頸窩裏,右手環上她的腰,好像撒嬌。

瘋了吧?這是真喝醉了。

溫予白推了推他腦袋:“你起來。”

時硯抱了一會兒,突然擡頭,一本正經:“你怎麽不反駁我?”

“反駁什麽?”

時硯道:“以前我喊你老婆,你都要反駁。”

溫予白一頓,臉發熱,眼睛往別處瞥:“你喜歡喊就喊呗……”

“真的!”時硯坐起來,大聲問,吓了溫予白一跳。

溫予白咝了一聲,他馬上老實,敬了個軍禮:“知道了,老婆!”

溫予白看他誠惶誠恐內樣,嫌棄的同時,又想笑,她真的不善于表達,起碼相較于時硯來說,她太吝啬她的感情了。

擡起手摸了摸時硯的後腦,時硯頓住不動,任她撫摸,眼神迷離中帶着侬情愛意,溫予白透過發絲摸到他的傷疤,新傷,還會癢,他縮了縮脖子。

溫予白突然想到那天那個風雪夜。

差點成為她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時硯。”

時硯擡眸:“嗯?”

溫予白看着他道:“跨年那天你送我到樓下,我回頭時,你親了我,你還記得嗎?”

時硯移動目光到她嘴唇上,輕開口:“記得……”

溫予白擡起他下巴,讓他看自己的眼睛。

“其實我想說一句話來着,你沒給我機會說。”

時硯緩慢地眨了下眼,神情發懵,慢半拍道:“什麽話。”

溫予白深吸一口氣,釋放出來,坦然道:“我想說,我不是有一點兒喜歡你,我是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溫予白閉上嘴,等着時硯的回應,她卻看到他緩慢睜大的眼眶,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就要溫予白想要問他這是什麽表情時,時硯突然站起身,背過身去。

吊燈下是高大挺拔的背影,他似乎仰了仰頭,在努力地控制什麽。

溫予白錯愕,拽了拽他衣角:“你怎麽了?”

時硯背對着她擺擺手,卻沒發出聲音。

溫予白眼睛突然就紅了,也不是難過,而是高興,為自己高興,也為時硯開心。

誰也不逃避誰,誰也不敷衍誰,堂堂正正交換真心。

溫予白也站起身,小聲說:“別哭——”

時硯突然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速度擁抱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他悶悶道:“我也喜歡你,我最喜歡你。”

死要面子。

溫予白知道他現在眼睛一定是紅的,不拆穿,“知道了,坐下吧。”她拍了拍他後背。

結果時硯像脫缰的野馬一樣,因為她那句告白,突然就撒歡了。

卡座這邊雖然安靜,但不遠處還是有人的,而且也有服務生從這路過。

時硯突然拉着溫予白坐下,高聲喊:“我老婆是溫予白!”

溫予白感動秒變驚恐,一把捂住時硯嘴巴:“你幹什麽?”

笑話,哪裏捂得住?

時硯拉開溫予白的手,對走過來的服務生問道:“你知道我老婆是誰嗎?”

服務生一臉茫然,時硯拉着溫予白的手炫耀:“就是她!”

溫予白趕緊把手放下,對服務生保持微笑:“他瘋了,沒事,你忙你的。”

服務生忍俊不禁,抿嘴離開了。

時硯開始撒酒瘋,坐在GK大廳裏喊聲宣揚。

“我老婆是溫予白!”

“溫予白是我老婆!”

……

溫予白又氣又想笑,從腳趾扣地到放棄抵抗,可是聽時硯說着說着,她心裏又蔓延出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覺得能到今日,真的很不容易。

一些不必深究的答案,沒人再深究。

一些不必追逐的過往,沒人再追逐。

人總要往前看。

也許時間教會我們的不是放下,而是珍惜。

溫予白突然傾身,在時硯唇角印下一個吻,觸之即離。

時硯愣住,也不再大叫出聲。

“消停了嗎?”

時硯靜止三秒,指了指另一邊:“那這邊再來一個我就消停。”

他偏着頭,溫予白在打他一拳和親他一口兩個選擇中,最終選擇了後者,可在她湊過來時,時硯忽然轉過頭,按着她後腦,深情而熱切地吻住她的唇瓣。

彼此餘生,顧我安好。

溫予白知道自己這時心裏在想什麽。

回應他的吻,告訴他,她也喜歡,他的一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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