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我啊……”

“也過得挺不錯。”

千穆如此說道。

“都在研究所裏被關了兩年了,怎麽可能不錯。”諸伏景光當然不信。

他想,千穆獨自身處于一個封閉且危險的環境,壓力多大,自是不必言喻。

聯絡人與卧底間的定期交流,除卻重要的情報交換,更像是化身一座橋梁,一條繩索,将深陷黑暗的人與光明的現實連接,不讓他走遠,也給他指明回歸的道路。

諸伏景光并不擔心千穆會迷失,他的這位小夥伴論自身準備要比他和零早得多,論信念的堅定也不比任何人差。

可他擔心他會疲憊,是人便會害怕孤獨,害怕被遺忘,哪怕這個人很擅長心理調整,當難以承受的壓力降臨時,同樣避無可避。

尤其這個人還是總愛将心事藏起來的棘手型,不看着他的眼睛,跟他好好聊聊,可能到堤壩将塌的前一秒,他都不會知曉在他身上是否發生了什麽。

可現在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聽聲音的話,總會缺漏些什麽,但又無可奈何。

諸伏景光不知何時盯起腳前的地面,聲音在逐漸低沉:“你在研究所做了什麽,有沒有遇到麻煩,有沒有被哪個棘手家夥刁難,比如艾利克斯博士那樣的……還有彙報之外的,你在郵件裏不肯說的內容,如今已經見面了,都跟我說說啊。”

“……在研究所,當然除了實驗就是實驗了。”

千穆不是抱着跟友人分享日常的目的來的,所以他沒有準備這方面的說辭。

不可能如實描述,還好只是稍稍停頓一下,諸伏景光也覺察不出異樣。

“研究所在一個很偏的郊外,來去很不方便,好在裏面面積夠大,景色挺好,當做自己在風景優美的地方旅游放松也不錯。平時……不是特別忙,組織的成員也是人,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樣,要被壓榨到從早關到晚,不研究出個成果就不放人出來休息,那也太慘了吧。”

“研究什麽在我傳給你的資料裏都寫着,好不容易離開那個地方,我可不想再回憶一遍。唔,被關在裏面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好玩的事情,你知道麽,我遇到諸星大了。”

Advertisement

諸伏景光認真聽到這裏,迅速被一個印象頗深的人名吸引注意:“諸星大?我記得他,他不是狙擊手嗎,怎麽會跑到研究所去?”

“來當看守的,順便也給我們當助理。”千穆這時說的就是實話了,“你可能想不到,他的廚藝爛到不可思議,零剛開始那水平都能拉他幾條街,我另一個同事一度懷疑,他是被派來光明正大毒死我們的殺手。”

諸伏景光:“咦?啊,諸星不會做飯我知道,做飯能毒死人是真的沒想到……所以為什麽要選他來當助理啊,我覺得零更合适哎。”

“是啊,早知道……”

早知道赤井秀一是個廚房殺手,千穆也不會選安室透,只能說,陰差陽錯,也是另一種版本的命中注定。

千穆又跟諸伏景光提了提“另一個同事”,用流暢自然的事實拉高整個描述的可信度。

“十二歲的天才科學家?厲害啊,可惜被組織……啧,喪心病狂,連未成年少女的勞動力都不放過。”

被友人的唾棄糊臉的當事人還在附和:“是啊,喪心病狂,令人發指。”

“如果有機會将她解救……不對,你怎麽又開始說別人的事情了,我想知道的是你過得怎麽樣啊?”

“都跟你說了,除了沒有自由,其他的待遇非常好,再讓我待幾年都沒問題。”

“……你應該沒有,因為待遇太好發胖吧?”

“噗——”

千穆忍俊不禁,反應略大了點。

随後他毫不留情,給了諸伏景光一記重擊:“你當我是你嗎?”

諸伏景光:“…………”

這個小夥伴真是!随随便便能氣死人這點估計這輩子都改不了了。

不過,聽他這麽有活力的語氣,還有心情開玩笑,問題似乎真的不大。

諸伏景光放心了……才怪!

“我強烈要求你把自己的近照通過郵件發給我,不行,要直接錄一個視頻。”

“……至于麽。”

“至于,不然我可安心不下啊。”

諸伏景光無法忽略自己冥冥中的直覺,仿佛在這一刻不回頭,不趕緊确認一眼的話,他未來絕對、絕對會後悔。

千穆接着說:“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給自己拍照,還要錄像,你也不怕我今天回去明天就暴露了。好啦,不要擔心,我是稍微有點神經緊繃沒錯,這不就叫你出來幫我緩解壓力了嗎。”

“叫你帶的東西,帶來了?”

“帶了啊,老板你親口點的名,你可憐的聯絡員小弟怎麽可能不聽。”

諸伏景光腹诽了一句滑溜的貓,身體卻很誠實,将之前放到身邊沉甸甸的大包提到腿上,從包裏取出了一把樂器。

接頭帶什麽東西用以僞裝的都有,但帶貝斯的可能只有他們一家。

諸伏景光将貝斯抱起,先手熟練地撥弦幾番,滑出的弦音沒有驚跑附近的鴿子,反而讓個別鴿子歪頭四顧,蹦跳着跑到了他的腿邊。

“想聽什麽?在安全屋待命等你聯絡的時候,我可沒少練琴,水平不能說高到了頂,至少比以前是厲害多了。”

千穆沉吟:“我沒有什麽一定要聽的 ,唔,那就來一首……”

“——生日快樂歌,就這個吧。”

諸伏景光:“……今天是你生日?”

“不是。”

“那你怎麽突然……”

“我從不過生日,但之前有人跟我說過生日快樂,我便想起漏掉你們的份你們怕是會不高興,所以,你就代那幾個人一起表示表示吧。”

“我們沒有表示,難道不是因為你從來不提自己生日是什麽時候嗎!其他人的生日都一起慶祝過了,只有你裝作不知道,一個字不跟我們提。”

“因為我不過生日,沒有慶祝的必要……扯遠了,你不會是不會這首吧?”

諸伏景光無言,千穆這個莫名的邏輯也是他理解不了的,不過生日,不想慶祝,卻還要心血來潮讓他彈個“生日快樂”……

但那又有什麽辦法呢,他彈,怎麽可能不彈。

這首歌的旋律非常簡單,就像諸伏景光剛學貝斯時,彈的那種簡易曲調,他不用準備,便能直接上手。

輕快的調子響起,若原先只有三分溫柔,這時卻被男人彈滿了十分。

雖然友人的生日已經過了,但他是代表其他四人,相識多年第一次祝他生日快樂,自要把情感蘊含在簡單明快的樂音裏。

“祝你……”

諸伏景光還不自禁地哼了出來。

等情感真摯地彈奏完,他頗為滿意,又有點遺憾地想着可惜其他人不在,要是大家都在這裏,好好的“生日快樂”就不至于這麽簡陋冷清了。

——千穆說着自己一切都好,其實,果然還是很寂寞吧,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想念着不能見面的朋友們。

“千……”

他心有所動,剛喊出一個字,撲哧撲哧的動靜倏然砸到他的臉前,鴿子們覺察到另一個方向又來了喂食的人,立馬激動地飛走了。

諸伏景光擡手擋住差點戳到自己眼睛的翅膀尖,眯眼等了一陣,才有機會假裝偶然地回頭,看向坐在那邊安靜聆聽的友人——

“……?”

沒人坐在身後。

千穆,一個招呼都沒打,就這麽離開了?

諸伏景光愣了好半晌,心口莫名沉悶,好似有格外重要的東西從他指下滑過,他沒能及時抓住,還沒能目送其遠去。

千穆坐過的位置,留下了一封不起眼的信件,心情複雜的諸伏景光等了許久,等到不可能有人還注意得到他的舉動後,才不動聲色地将信取走。

信裏留下的還是情報,但與研究無關,是某社會名流違法涉毒,私下進行權色交易的證據。

又變回了老樣子,只有情報,沒有任何與收集情報的人自己相關的信息。

哦,也不是完全沒有題外話。

【沒有按時聯系的賠禮。諸伏警部補,你也該升職了。】

“…………”

“源千穆,你這個……就是不肯好好說話的笨蛋!”

與此同時,被笨蛋罵作笨蛋的笨蛋本人已經走出了公園。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半陰,穿得太少的原因,千穆在樹下坐了半天,很早前就感覺渾身泛涼。

尤其是風撲在臉上的時候,只覺得骨子裏泛出了冷意,悄悄席卷全身。

明明已經快進入夏天了。

“沒想到外面風這麽大,還是應該多穿一件再出門……”

他小小地後悔了一下,開始往回走。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千穆這次約諸伏景光見面,當然不是出于思念或是別的無用念頭,如果可以,現在的他不想與笨蛋五人組中的任何一個再相見。

只是為了“确認”。

今天,就是原劇本中,諸伏景光作為暴露身份的卧底“蘇格蘭”,在同為卧底的赤井秀一眼前自殺身亡的日子。

因為千穆早早把他趕出組織,諸伏景光并沒有成為“蘇格蘭”,也就一無所知地背對了死亡的結局,往劇本不允的未知遠方越走越遠。

行走到今日,諸伏景光終于來到了終點——當夜幕落下,旭日重升,他也就得到了屬于他的自由,與新生。

千穆不必親眼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幕,他只需要停在距離光明一步之遙的地方,确認友人還在繼續前進便足夠了。

劇本似乎也預料到了,悲劇的更改已成定局。

安靜許久的書頁悄然震動,文字沒有重組,卻如煩人的藤蔓般瘋狂抽條滋生,紮根于名為命運的龐大脈絡中,将仍在人間正常行走的紅發青年網羅其中。

能夠通向外界的通道被封死了。

能夠供給呼吸的縫隙被堵住了。

過去還能找到對抗的可能性,在狹窄的空間中硬闖出一條路,如今,似乎連這喘息的空間也被壓榨歸零。

千穆站在馬路邊,平靜地等待綠燈。

【源千穆趁諸伏景光不注意,留下禮物後悄然離去,他心中升起了成功扭轉命運的欣慰,卻沒有絲毫喜悅,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夠操縱世界的力量已經開始失控,這份後果正在一點一點的暴露出來。】

綠燈到來,短暫十幾秒的時間,他邁開步伐,融入了也在向前的人群。

【他改變了必死之人的命運,這些人每在這個世界多存活一秒鐘,對世界的影響就會加大一分,而這每分每秒都在化為代價,源源不斷反饋到他身上。他與異世界的聯系正在不斷加深,他與現實世界正在越來越遠,當他被“同化”的那一刻,便是最可怖的代價降臨之時。】

他走到馬路中央,從對面跑來的女生似乎太過着急,差點一頭撞上他的肩膀。

【源千穆想要在一年之內研制出新的救命藥物,雖然自己也知道可能來不及了,但他還是不願放棄。他不打算讓宮野志保幫忙,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這個孩子在他心中已不是工具,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親人、妹妹。他要送她回歸正常人的生活,而赤井秀一可以代他照顧好她。】

【他感覺不到焦慮或者恐懼,死水般的內心正是病态的表現,他明白自己已病入膏肓,卻無心去挽救,在這個時候,極致的平靜才是他需要的。】

【源千穆在回家路上,用十五分鐘走到十字路口想,等待紅燈轉為綠燈。】

【在五十七秒後,紅燈切換成綠燈,源千穆先邁出左腳,一旁穿黑衣服的中學生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關注着他帽子下露出的紅發。】

【源千穆走到馬路中央,一個着急的女生從對面跑來,險些撞到他身上。】

【“呵,的确很有意思。”源千穆說着莫名其妙的話,用右手接住了她,原本下意識地想用左手跟劇本唱唱反調,但他突然沒有這個心情了,所以還是依照習慣伸出了右手,順便幫她撿起掉在馬路上的挂件。】

【源千穆提前看到劇本上的這段描述時,心裏還是很平靜。劇本已經不再只是預言,而是将他未來行動的所有細節都納入了掌控之中,他已是逃脫不了的困獸。】

【——真的逃脫不了嗎?不知不覺在馬路中間停下的他想,這可不一定,不到最後時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來。被擋住路的車輛鳴笛提醒,他這才重新邁步,剩下的半程路,他在超市門口偶遇了找來的兩人……】

“……”

“呵,的确很有意思。”

千穆微笑着評價。

冒失的女生擡頭,正想跟好心接住她的路人道歉,這一眼看去,卻被帽檐下蒼白而漠然的臉龐驚到。

千穆俯身,把從她手裏掉到地上的毛絨挂件撿起來,還給了她。

“過馬路要小心。”說完,他就往前去了。

一步又一步,馬路間的喧嚣似被屏蔽到很遠的地方,這期間,他似乎也的确不由自主進行了一番思考。

等回神時。

“嘟嘟!”

紅燈,被擋住去路的司機不耐地連按喇叭,催促傻站在路中間發呆的家夥趕緊讓開。

“不好意思。”

千穆終于走到馬路對面,接下來要直走20多分鐘,赤井秀一和宮野志保應該已經出來找他了,他可以順便去一趟超市,買點晚上用的食材。

詳細得能提前告訴他去哪裏與人碰面的劇本,至少在某些時候很方便,不是嗎?

沒過多久,千穆就在超市門口,看見了那一大一小“找過來的兩人”。

比起公然作弊的他,這兩人才是漫無目的地找尋,在家坐着也只能着急,幹脆出來碰運氣的。

“離家最近的大型超市就是這裏,雖然不見得能剛好遇到他——至少我們能再買點東西回去,我看廚房已經沒有茶葉了,洗碗布也該換換,還可以買些小孩子喜歡的甜食。”赤井秀一說。

宮野志保一臉冷漠地拉着男人的手:“我不是喜歡那種東西的小孩子,麻煩給我咖啡 ,謝謝。”

赤井秀一正說着:“你還沒到需要大量攝入咖啡因的年齡啊,女孩,熬夜不能太兇,你哥知道你……”

說誰誰到。

他們也看到了不遠處的紅發青年。

不論何時何地,不論他變成了什麽模樣,紅發青年都會是人群中最醒目的那一個。

略有區別的,只有旁觀者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自己心情的變化。

“……”

赤井秀一微不可見地一頓,随後自然地走向他。

宮野志保不需要再被男人拉着,她已經冷着臉快步搶先,小小的身板硬是帶起了叫人不敢招惹的氣勢。

“哥!你去哪裏了?我知道你沒去研究所,不許撒謊。”

“啊呀,去哪裏了呢……”

“也不許裝傻!除非是絕對不能告訴我的事情,你之前答應過我會老實交代的,難道你說話不算話?”

“确實是一些不太方便說的事情……好吧好吧,我去見老朋友啦,見完就回來了,畢竟還記得Rye今天會來。”

赤井秀一正色:“感謝你還記得我會來,按照約定時間登門拜訪,結果主人不在,就算是我也會覺得有點尴尬啊。”

千穆瞥了他一眼,眼裏和面上都多了一點血色,一點鮮活:“你應該高興,因為這是不把你當外人的表現。不過,你都自覺在家裏翻了一圈了,看起來也沒把自己當外人吧。”

“那就是一人一半了,彼此彼此。”赤井秀一勾唇。

【源千穆對赤井秀一的偏見很早以前就消失了,雖然他自以為不會在意,但他們上次為他準備的生日驚喜,的确打動了他沉寂的內心。因為這意味着,這個世界多了兩個能銘記住他的誕生,并且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的人。】

【讓諸伏景光彈生日快樂歌,也是出于類似的心态。至少要讓自己千辛萬苦才救下的笨蛋,好好地記住這件事,源千穆有一瞬間是這麽想的。】

【源千穆和并不算偶遇的兩人進入超市,邊逛邊商量晚上吃什麽。宮野志保不想再喝赤井秀一打算大顯身手的養生湯,源千穆也不想,所以他提議……】

好了,辛苦劇本把他剖析得這麽透徹,盡說些他本人根本不在意的事。

——晚餐的劇透就更不需要了。

三人走進超市,如同還在療養院時那般,散步似的慢悠悠地在商品區閑逛。

宮野志保悄悄開始每天兩杯咖啡的事情,還是被千穆發現了。

其實早就發現了,但他想着不能對孩子管得太嚴,就等着看她會不會自覺調整攝入量,結果小女孩還是辜負了他的信任,在這方面極其不自覺。

“哥,家裏的咖啡豆沒有了……”

“我知道呀。”

“……”

“如果你回去仔細觀察,還能發現咖啡機也壞掉了。”

“!?”

“別亂猜,不是我弄壞的,是誰用得太頻繁,咖啡總是灑出來也不知道,還老忘記及時拔掉電源呢?”

宮野志保呆住,終于換成她被千穆哥怼到無話可說了。

赤井秀一握拳咳嗽:“家裏的榨汁機還能用,咖啡就別喝了,換成鮮榨果汁吧。”

千穆輕嘆:“我本來也想這麽提議,但志保的意願似乎不太強烈,那就沒辦法了。唉,這麽快,我說的話就已經不管用了啊……”

宮野志保:“……我不喝咖啡了,果汁就果汁。但是哥——你要和我一起喝!你最近都不怎麽愛吃水果了,不直接吃也可以,那就換成果汁!”

千穆:“行,都聽你的。”

宮野志保懷疑的目光一閃,确定千穆是認真地答應了,立刻變得高興起來,不過她還要再加一層保險:“那Rye來做監督,我管不住哥,只有你才可以。”

赤井秀一也認真道:“好,我鄭重接受你的委托。”

千穆對此沒有表示,他們開心就好。

等到了果蔬區,他才問:“晚上吃什麽?”

“我帶了熬湯的……”

“拒絕!”

“嗯,我也拒絕。”

赤井秀一:“……”

回歸血雨腥風中的王牌狙擊手有點黯然。

千穆的嘴角微動,像是在笑,卻又少了能稱為愉快的部分。

他的目光掃過菜架,想到走在外面感受到的寒冷,忽然有了一個不錯的想法。

“你們想吃火鍋嗎?”

“可以啊。”宮野志保才不會說天氣漸熱,她不想吃滾燙的東西,千穆哥想吃什麽她都覺得好,赤井秀一同理。

不過,千穆說:“不是你們吃過的日式火鍋,我指的是……那種重辣重油的,華國人的口味。”

兩人:“!”

在日本長大的茶發女孩震驚,英國人沉吟片刻表示也不是不行。

“我們沒關系,但這種油膩辛辣重口味的食物……你吃不要緊嗎?”

“可以啊,少吃一點就行了。”千穆笑道,“很久以前就很想試試了,幹脆試着弄一次吧。唔,超市裏沒有那種牛油底料,中華物料店應該有,我們買完菜去看看。”

目标已定,接下來的行動效率頓時提高,三人迅速買齊了材料,回到家中準備一番,當晚就吃上了新奇的華國版火鍋。

“…………”

對着鍋中沸騰宛如地獄油鍋的豔紅油湯,宮野志保和赤井秀一都沉默了至少三秒。

這個顏色,這個味道,一看就是對舌頭和胃的雙重摧殘,他們都不一定接受得了,何況是向來吃得清淡的千穆哥/克托爾?

兩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阻止,可當他們看到紅發青年興致勃勃的神情時,到舌尖的話音,又不知不覺咽了回去。

千穆幾乎沒有對任何食物表現過特別的“興趣”,倒過來,對紅姜的排斥也只停留在表層,沒到厭惡的地步,他最後還是會吃掉,

但火鍋不一樣,他真的很想試一試。

小時候就經常看到一大桌人圍着一口滾燙的鐵鍋,一雙雙長木筷泡進油湯裏,夾起來的食物沾滿了紅,撞進只能好奇看着的他的眼裏,仿佛雙眼也被燙到,變得熱乎乎,火辣辣。

——上學的時候沒機會,而現在不找個機會嘗嘗到底是什麽味道,總覺得很可惜。

當着眉毛都快皺成一團,欲言又止的兩人的面,他欣然伸出筷子,夾起了漂浮在油面上的一塊肉片。

跟記憶裏相同。

熟透的肉片被夾起時,紅豔又油亮,還沒放進口中,身體便仿佛火熱了起來。

千穆看着一滴湯水順着筷子落下,在鍋中濺起小小的油花。

【源千穆不能吃辣,更不能吃油膩過度的食物,可為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細小心願,他還是把肉片放入口中,細細品嘗。】

【最刺激的感覺在舌尖,有些類似燙傷的疼痛,過一小會兒感受不到味道的疼痛會緩和,變成陣陣刺痛,然後再将鹹和麻帶到味蕾。吞咽下去後沒多久,他的胃就開始絞痛,繼而是痛不欲生的過敏反應……】

“原來是這個味道啊。”

千穆心滿意足,突然松開了筷子。

肉片一下砸回了沸騰的油鍋中,飛出來的油點落到桌上,幸好沒燙到人。

“……哥?”宮野志保疑惑又慶幸,“你不吃了嗎?”

千穆的手腕懸在半空中許久,才放下筷子,強迫自己咽下湧到喉口的腥氣,語氣輕松:“嘗過了,就不用繼續吃。我們出去吃大餐吧,我請客哦。”

宮野志保和赤井秀一對視,後者全是不解。

小女孩卻莫名找到了一分怪異的熟悉感,好像兩年前那個行事随心所欲,天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千穆哥又回來了。

但,又感覺不太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到底在哪裏呢?

宮野志保直到最後,都沒能找到答案。

……

很難相信,時間會過得如此之快。

幾個月過去,赤井秀一也見識到了克托爾“變幻莫測”的一面。

明明感覺他們三人融洽和諧地坐在一起吃飯,還是昨天,可轉眼之後,餐桌旁那個平和對他們微笑——微笑絕對真實的青年,毫無征兆地變了。

千穆還是和宮野志保住在一起,但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後來,反而是出完任務再上門的赤井秀一來得更多,待得最久。

宮野志保是他的助手,但他忽然不讓宮野志保去研究所了,不知向上級怎麽申請的,上面竟然允許已展露實力的天才科學家暫時離開組織的掌控,重新回到普通人的學校上學。

宮野志保當然是以前所未有的憤怒反抗過。

讓五六歲就掌握了初中知識的她再去讀一遍初中,和完全不是一路人的小鬼們朝夕相處?開什麽玩笑!

她只想待在實驗室,不把關乎千穆哥性命的難題攻克絕不出來——千穆哥明知道她心急如焚,為什麽還要把她趕走?她明明可以幫到他!

然而反抗沒用,千穆根本不與她面對面讨論這件事,自行便安排好了所有。

她把自己氣感冒的時候,他倒是回來過,給她煮了一碗熟悉的冰糖雪梨湯,叮囑她有事就讓Rye過來幫忙 ,可一提到關鍵的問題,他就不說話,只是用她看不懂的眼神凝望着她。

宮野志保有再多的不滿和委屈,都在那個陌生的眼神中潰散,被摸不着觸不到的恐懼取而代之。

她把自己裹進被窩裏,不去看坐在床邊的男人——不是賭氣,真的,她只是不敢再看。

只能用“男人”來代指他了,他像是眨眼就從正午墜落至暮氣沉沉的黃昏,每次相隔一段時間再見到他,那驅趕不散的暮色就會更濃一分,無人知曉真正的黑夜何時會來臨。

宮野志保只知道快了。

很快、很快很快——

“不要擔心。”

這是男人每次都會對她,或許也對他自己說的話。

他不斷低聲地重複着:“我不會死的,我不會輕易離去,相信我。”

“我會活下去。”

“我的命,沒有那麽容易被奪走。”

如果他沒變成“這幅樣子”,可能沉沉的話語間還能有一些說服力。

宮野志保只能找赤井秀一求助,他答應過她,他會把千穆哥找到,帶回家。

赤井秀一其實早就找到了他。

千穆并沒有去什麽難找的地方,他只是回到了“克托爾”的研究所,那裏只有他一個人。

赤井秀一去那個研究所找過他,次數甚至不少,只是他經過深思熟慮的評判,将這個發現隐瞞了下來。

因為,赤井秀一完全能理解克托爾的選擇。

他的時間越來越少,病情越來越難以控制,哪怕會被小女孩怨恨,這個男人也要在時間歸零前,将她從黑暗中帶離。

——就是不知道,他又為此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價。

赤井秀一只能沉默地注視着這一切發生,做的全是無用的小事。

男人食量縮減,一天根本吃不下幾口飯時,他會帶着酒和爽口的小菜,用自己當着男人的面拿走的鑰匙開門,和變得比他更沉默的男人對飲。

男人在實驗室靜悄悄地睡着時,他每次推開門都難免心頭一顫,小心翼翼地确認只是睡着之後,才輕手輕腳将男人帶到樓上的卧室去。

像是對這位失敗實驗體的未來心知肚明,貝爾摩德向他詢問克托爾近況的次數也增加了。

赤井秀一不确定她的意圖,到底是不耐煩等待,還是想要趕緊把無用的失敗品清除,或是趁克托爾還活着,将他送進實驗室榨幹最後的利用價值……他能做的依舊只有拖延,盡量拖延得更久。

稍微能慶幸一點的是,克托爾的求生欲正随時間流逝愈發強烈,他似是全靠這顆不屈不敗的勝負心,才堪堪燃燒着支撐到了現在。

赤井秀一既欣慰,又難掩心頭沉重。

無法否認,他已經把克托爾當做了家人,當做了兄弟、夥伴。

毅然離家加入FBI,冒險潛入黑衣組織,本就是為了失蹤的家人,而在組織裏,他意外遇到了另外兩個可以被作為家人的存在,這本是一件幸事,結果命運似乎又要讓他眼睜睜看着其中一人無聲消逝。

這樣無能為力地觀望,不是他的風格。

某一天。

赤井秀一終于聯系上了莫名失聯的上級和同事。

不忙着探尋聯絡不上的具體原因,他和上級交換完情報,迅速定下了一個非常冒險,卻必須成功的計劃。

他要信守承諾,在成功收尾後,将克托爾和宮野志保帶離黑暗的深淵。

——希望還來得及……不,一定要趕上。

……

午後,千穆從黑暗中悠悠轉醒。

他睡着的地方應該是實驗室,但如今卻到了卧室的床上,身上還蓋着被子。

赤井秀一來過,床頭放着提前接好熱水的保溫杯,人應該剛走不久。

“……”

“午休,睡過頭了啊。”

最近真是越來越懈怠了。

千穆不得不譴責自己。

明明白天和晚上都很精神,到了下午的某個時刻總是克制不住犯困,這樣多耽誤時間。

赤井秀一也是,平時任務不斷,還有空往這邊兩頭跑,簡直是比在療養院那陣子更誇張。

千穆跟他說了很多次不用,他感覺自己好多了,沒有渾身乏力,沒有厭食失眠,僅有的毛病也就是嗜睡了一點……

難道,嗯大概是因為,冬天快來了?

很合理。

這麽一說,已經十一月份了……

他搭着眼睑,不知怎麽又睡着了一小會兒,之後才靠着不依不撓的意志力,撐起身子坐直,披上睡衣外套,下床。

要把上午沒完成的配型測試做完,還要趁身體不錯,再抽幾管血備用,總之,要做的事情有點多,他要抓緊時間。

正要離開卧室時,丢在床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叮鈴——叮鈴——叮鈴——”

刺耳的鈴聲在寂靜房間內吵人,仿佛要傲慢地喧聲奪主。

千穆不太想接,但轉念響起,知道他手機號的人就那幾個,會直接打電話的人更少,說不定是有什麽要緊事。

于是他緩緩走過去,拿起手機,看到的卻是一條陌生來電。

一個完全沒印象的號碼。

犯懶的他頓時不想管了,可沒等他按上挂斷,來電便已自動接通。

千穆心頭莫名閃過一絲預警,此刻翻湧起的不詳預感瞬間超越了以前,激烈警告着他。

他皺起眉,想挂掉電話,卻有一道極其陌生的的男聲,猝不及防地響起。

“李千穆?”

經過了電流傳遞的失真,這個聲音仍深深帶着居高臨下的傲慢,仿佛在俯視某種能夠想起便是榮幸的玩意。

或者,好似對着一個無足輕重的物件。

“你伯父說你去了島國,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與家裏聯系?”

“……”

“算了,我不管你在島國做什麽,現在回國,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合适的對象。”

“……”

“你也已經24……26歲了,今年年底擺酒,明年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

“李千穆,你聽到了麽?回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