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李千穆注定跟正常幸福的家庭無緣。
在10歲以前,他似乎還算勉強的度過了一段比較快樂的日子,但那段記憶早已經模糊了,可以忽略不計。
而在10歲那年,血緣上是他父親的男人大發雷霆,指責血緣上是他母親的女人隐瞞家族遺傳病,用垃圾基因污染了他的血脈。
女人辯駁說她也有這個基因,但她活得健健康康,什麽毛病也沒有,誰知道生下來的小孩這麽倒黴呢?說不定是男人自己的基因也有問題,一起互相影響才變成這樣。
男人當然覺得簡直不可理喻,不顧孩子就在旁邊,跟女人大吵一架,彼此都指責是對方的錯。
一番互相推責下來,誰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那麽有問題的就只能是那個倒黴的孩子了。
10歲以後,他便沒與已經離婚的父母住在一起,本來應該是住校的,但他不樂意,十二三歲就學會了天天翻牆逃學。
學校老師教訓過他,處罰過他,但對着一個沉默又有些病恹恹的孩子,怎麽管都沒用,叫父母,父母永遠不到,只能是他想怎樣就怎樣,那他也就成這樣了。
法律層面上,他是被判給了身為成功商人、家境優渥的父親,而母親潇灑離開後如何,他不知道,也不想過問,至于偶爾想起來才會給他打錢的父親如何,他倒是聽偶爾會打電話問一問他的伯父那裏知道一些。
那個男人6年來再婚了兩次,大概是想趁着年紀不大,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但頻頻沒有下文,去醫院做了詳細檢查才發現,原來他身體還真有些小問題,能再有孩子的概率極低,李千穆或許會成為他唯一的兒子。
然而,注定早夭的孩子不能算作兒子,直到李千穆得到界融能力前往島國,男人似乎仍在為得到健康的後代而努力。
如果從那年算起,這對父子足有十六年沒有再見,沒有交流了。
李千穆已經變成了源千穆。
即使舍棄了姓氏,抛棄了身份,以世界與世界間巨大的溝塹作為阻隔——這條名為“血脈”的鎖鏈,竟仍是陰魂不散地找到了他。
“…………”
此刻,千穆的唇角輕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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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笑意,卻冰冷尖銳如霜刃,撕開了他表面由痛苦與壓抑日複一日構築的渾噩假象。
“李先生。”他緩緩道,“你從哪裏找到的這個號碼?”
電話另一頭的男人沒想到他是這個态度,正要用刻入骨髓的語氣訓斥:“你……”
“唔,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千穆随意翻了翻劇本,便漫不經心截住了男人的話音。
看來能力失控的程度又增加了,現實與虛拟世界的邊界越發混淆,所以,便讓某些不該出現的東西,借機混了進來。
他覺得很沒有意思,這個電話接與不接,聊與不聊,男人的意圖如何,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出于一點像從昏暗泉水裏湧出的心血來潮。
千穆禮貌地說了一聲:“您終于斷子絕孫了?恭喜啊。”
男人:“……”
“李千——”
暴怒之聲只到一半,就因為若有若無的輕笑忽然中斷。
男人從太久沒有交集的親生子低低的笑聲中,聽出了無與倫比的危險,就像如果沒有屏障阻隔,帶血的利齒便已咬碎了他的喉嚨,才不顧什麽血緣親情——何況并沒有那玩意兒。
潛意識不敢往下想象,渾身汗毛幾乎立時豎起。
男人對于兒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以至于倏然間反差巨大,十分難以接受。
可是沒人管他能不能接受,覺察到千穆想挂斷電話時,他終于急着開口,這次換了一個僵硬,卻委婉了很多的語氣:“你不要多想,我打這個電話,沒有別的意思……你也是26歲的人了,等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去忙你的事業,也不遲。”
“介紹給你認識的女孩,都很優秀,你們年輕人之間總能有話題,多聊一聊感情也就有了。如果你在島國已經有了女友,條件合适,那就帶回來見一見,這方面我不強迫你,但你也該為自己的人生大事考慮……”
千穆難得地很有耐心。
他竟把這一段段的廢話,不作聲地都聽完了。
心間有什麽在醞釀,有什麽在破碎,無從得知,他表面仍是那麽的平靜。
男人用再多廢話來修飾也沒用,他的核心意圖早就一覽無餘。
“噗嗤。”
“……?”
“不好意思,因為實在太好笑了,沒忍住笑出了聲。”
千穆好奇地問:“就算你真的絕後了,也沒必要找我替你實現夢想吧。光是健康這一點要求,就不可能滿足的,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一定就不健康,我咨詢過醫生,遺傳到基因缺陷的概率很小……”
“——概率,我就是那個很小的概率哦。”
“李千穆!你能不能好好說話!算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到現在還安然無恙,說明那個基因病沒有醫生說的那麽嚴重,只要注意一下……”
“…………”
——這一刻,終于全部“碎裂”了。
他只聽得見自己輕柔的、仿若被雲朵緊緊包裹住的嗓音。
他被雲托得很高,高傲卻岌岌可危,只有他自己知曉一身鋒銳的自己內裏有多不堪一擊,在失去柔軟的依托後,何時會墜落,又何時于深淵中粉碎。
他說:“我在想。”
“這份無用的基因,有延續的必要嗎?”
“注定絕望的生命,有存在的意義嗎?”
千穆不是在質問那個男人。
他不需要從別人口中得到任何答案,因為沒有體會過,不曾感受過同等境遇的人,永遠也無法理解這份痛苦。
這,是在質問他自己。
通話是不知何時結束的,手機從他手中滑落,碰到床沿後又被彈起,重重地砸到地板,發出“砰!”的響動,卻未能抽走他的心神。
結束了這個無聊的插曲,千穆推開卧室房門,似乎是打算按照原定計劃下樓,繼續沒有完成的實驗。
但等他步伐微晃的走進實驗室,各種化學藥劑混雜而成的古怪氣息,從凍庫蔓延而來的冷氣,不習慣也必須習慣的種種味道撲面而來。
唯獨今日,夾帶起了空氣淨化器也抽不幹淨的腐臭,如此難以忍受,令人作嘔。
千穆側首掃視,只他一人的實驗室內的每一幅截面,都深深地映入眼中。
他直接越過了更衣間,沒有更換衣服和消毒,從右側開始,貼着牆角向前走着,右手撫在牆面上,随着步伐緩慢滑動。
手指只在牆面摩挲了些許時間,接下來依次碰到的是放置各式器具的壁櫃,尚未啓動的無數精密儀器。
千穆在實驗室內慢慢走了一圈,像是第一次認真參觀那般專注,每一件器具他都細致地觸碰過,有弄髒的地方,就用自己的衣袖擦幹淨,全然将心急抛在了腦後。
牆邊的設施都檢查完了,他才走到自己最熟悉的位置前,擡手取過了在工作臺上靜置半日的試管,凝視其中在化學作用下隐隐變色的液體。
雖然距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但,這是他一直堅信的“希望”。
他将它抓得那麽緊,即使幾乎要将試管捏碎,也不願放手。
【源千穆此時有多憤怒,心中就有多怨恨。跟那個愚蠢的男人無關,他對他的情緒比陌生人還要平淡,他憤怒和怨恨的對象除了虛無缥缈的命運,始終都是自己。】
【原來,在他不惜用盡手段,只為讓自己茍延殘喘的同時,他又是發自內心地憎惡着自己——憎惡自己的血液,自己殘缺病變的基因,憎惡構成自己這個廢棄品的一切,他認為自己從始至終就不應該出生,不曾誕生,就不用承受未來那接連不斷的痛苦。】
【他曾在最想活下來的時候自暴自棄過,想着如果死能帶給他解脫,那幹脆就這樣放棄吧。但可惜,死亡太可怕了,随時間流逝他越來越不敢面對,而那時貝爾摩德也給了他一點堅持下去的勇氣,他才卑劣地繼續活下來,繼續忍受步步緊逼的絕望的折磨。】
【這樣的痛苦,這樣的血脈,有必要再延續……不,存在的價值嗎?答案毋庸置疑。不過,無關之人的話,來得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巧合與注定之下,擊潰了源千穆早已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線。】
【他忽然無法克制地質疑起自己非要活着的意義,實驗室每一份記錄的一筆一劃,每一件布滿使用痕跡的器具,都是他執拗不肯去死的證據,也是他醜惡之心的證明。】
【如果以為他又要放棄就錯了,大錯特錯。源千穆錯亂的思緒,駭然的偏執,會讓他死死攥住“希望”絕不放手,愈發深入歧途。為了回避死亡,他會做出越來越不可理喻的行為,因為,他已經——】
不用說出那個詞。
雖然是事實,但千穆依然覺得那也無所謂。
“希望”的确被他緊攥在手中,他以癡迷狂熱的目光,欣賞着液體在燈光下流轉的光澤,又忍不住內心的渴望,想要小心翼翼地觸碰,可指尖碰到的,卻是試管的冰涼。
“為什麽……”
徹骨陰翳裹挾着躁郁的怒意,讓他轉瞬間變了一個人。
此時緊攥住試管的……倦怠不安,卻渾身荊棘的紅發男人,與“源千穆”沒有任何關系。
他只是一個試圖抓緊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而前方便是洶湧河水将要墜落的懸崖。
【不想摔得粉身碎骨,源千穆就必須抓住什麽,即使會把世界一同拖入水中,也在所不惜。】
劇本一次又一次用冰冷的文字,闡明了“源千穆”不為人知的內心。
男人沒有什麽好辯解的。
無論他前面的抗争勝敗如何,只要劇本抓住了他永遠不可能改變的本質,便必然立于不敗之地。
——他不想死。
因此,這就是他哪怕知曉死亡來臨,也絕對不會放棄的唯一選擇……
“呵……”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劇本如果有意識,此刻肯定會相當震驚。
因為,預告出“源千穆”所有言行的新增內容中,根本沒有這一段,後面發生的這一切,“理論上”都不可能發生!
正深陷焦灼暴虐的男人忽然仰首,五指張開的左手重重地蓋住臉,雙眼恰好從指縫中露出。
猩紅的瞳孔對光不見收縮,溢散出本應是代表危險的空洞,但這片空洞,更像是被火燒盡的漆黑曠野,幸存的野獸也在曠野中心仰頭,發出狂傲不屑的嘶吼。
男人如同被命運取悅了那般瘋狂大笑,一直笑到了氣喘才停。
“果然……再怎麽洞悉所有,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說到底也只是一件死物啊。”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怕死,可能确實離除了我,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去死的地步不遠了……不過,不真的被逼到那一步,誰清楚我那時會怎麽想呢?”
“我究竟會怎麽想,怎麽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況一個劇本。”
沒辦法,畢竟他已經不正常了啊。
“——啊,可惜。”
玻璃破碎的嘩啦聲。
千穆輕快地松開手,裝盛藥液的試管頓時從手心滑落,碎在他的腳前,珍貴的、能夠救命的藥液撒了一地,只有少許濺到他的鞋面。
他歪頭,盯着地上那一小攤液體,仿佛萬分遺憾地小聲說了句可惜,随後沒有任何猶豫地舉步跨過。
自試管破碎的那一刻,便有擋不住的腥甜味不斷從喉管深處湧上,又從唇縫與嘴角溢出,将他的嘴唇塗抹成看起來健康了很多的鮮紅,也算是不錯。
千穆擡手抹掉挂在嘴邊有點礙事的血塊,重新環視四周,在心中确定哪些東西是不能留下,待會兒就要銷毀的。
是的,他打算将這個看似還有些希望的項目也停掉了,組織那邊的研究所還好處理,這個實驗室不能再留,臨走前必須把涉及自己的痕跡全部抹除。
幾乎所有東西都要銷毀,只除了千穆略微回憶,從凍庫中取出的一針藥劑。
這一針藥劑,其實是最初版本的特效藥。
當初研制出來,卻舍棄不用的原因是,這個版本雖然見效快,能讓已至絕症晚期的患者迅速恢複精神體力,回歸正常人的狀态,但這份藥劑對身體的破壞性更強,起效時間最長只有半個月,藥效消失後,患者的身體反而會加速崩潰。
幾年前,因為高燒被貝爾摩德帶到地下研究所時,千穆怕自己會醒不過來,特意跟貝爾摩德說,萬不得已時,可以為他注射這支副作用巨大的特效藥,能多拖一點時間是一點。
那時他還沒有完全信任貝爾摩德,自己昏迷後,便無法掌握生死,他不确定貝爾摩德是否會根據情況依言注射,又是否會故意給他來一針,哪怕失去意識時,也抱着不會說出口的疑慮。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選擇近乎等于自殺的這條路,就算逼不得已選了,他也會猶豫很久很久,萬般掙紮——
而如今,真到了這一天,千穆的動作卻很麻利。
“半個月啊……”
“今天是十一月二號。不到半個月,夠了。”
他挽起袖子,橡膠管捆在臂間半晌,針尖才得以紮入終于能看見血管的靜脈中,單手将注射器一推到底。
待一半生機一半死氣的藥物,順着遲緩的血流完全融入身體。
在實驗室靜等了很久的千穆動動胳膊,略微感受了一番正緩慢增添的氣力,總算滿意地笑了。
他把寥寥無幾需要帶走的文件收起,回到樓上,不忘先進浴室洗一個澡,換掉血跡覆蓋得比之前更可怖的衣物。
洗完澡後,千穆已變得精神奕奕。
他把書房電腦裏的資料也拷走,同樣清理掉不該有的痕跡,除了手機之類的随身物品,其他的物品都不需要帶走,他将研究所近乎原封不動地留下了,清理的最後一步更簡單。
第二天,新聞或許會提到一筆:某研究設施發生爆炸,不慎引發火災,燒毀了整棟建築,所幸未造成人員傷亡……
還有幾天的時間,對于千穆之後準備做的事情來說,已經相當充裕了,慢悠悠地來也可以。
但他離開被火焰吞沒的研究所後,擡頭看了看天色,反正還早,可以先去把最簡單的一件事搞定。
“我們家不需要産品推——嗚啊?!”
打開家門的青年剛面露不善,下一秒卻被一股巨力推進屋內,狼狽地摔在了玄關口。
咔噔。
大門在不請自來的“客人”身後關嚴,也擋住了外界比白熾燈光昏暗的光線。
男人在地上摔得龇牙,長相頗為不錯的臉頓時扭曲。
但怒氣沖沖的表情剛挂起,他一眼看清正低頭看着自己的“客人”,怒火卻莫名按下了暫停鍵,轉為了從夏日瞬間來到寒冬的寒顫。
明明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位身穿風衣的“客人”,是個他一拳就能打倒的瘦弱身板,皮膚蒼白得像從吸血鬼電影中走出的角色,眼窩略微凹陷,而那殷紅吓人的瞳孔中,卻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奕奕神采。
尤其是——當他俯視他的時候,他的眼神,像在審視某個籌劃消失的垃圾。
這個人……這個男人,實在太邪門了!
青年縮回去的怒意不禁又抖了幾抖,出口的語氣更弱了幾分:“你、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擅闖民宅是違法……”
“發生什麽了?啊?親愛的?!”
在屋內看電視的女人聽到動靜,急忙跑出來,看到新婚不久的丈夫倒在地上,門口還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頓時吓壞了。
她比她只在平時能言善辯的丈夫要勇敢一些,見此情景竟然沒有癱軟,而是抓起手機,緊張地沖那奇怪的陌生人喊道:“你是誰?闖進我們家做什麽?麻煩、麻煩出去!再不離開,我會報警的!”
提到“報警”二字,一身冷峻凜然的陌生人忽然笑了,宛如變臉一般,那笑容有多親切溫和,看女人頓時呆住的反應就能知道。
“是的,女士,你确實應該報警。”
怪異的陌生人——也就是千穆,彎腰抓住将恨不得縮進地底的男人衣領,單手把人提起,丢到不禁後退的女人身前。
男人被這完全看不出來的實力差距吓到,當即扭身想爬起來跑掉,卻被千穆擡腳踩平後背,要命的脊椎肯定沒事,但其他地方是否安然,就不能保證了。
“很抱歉,女士,考慮到嫌疑人的威脅性,我需要限制他的行動,動作略微粗暴了一點,但請你不要害怕。”
他彬彬有禮地向女人致歉:“我是警方特聘的犯罪心理顧問,這是我的證件,證件的真實性,你可以向我随後就會趕到的同事求證。”
看到不像是僞裝的顧問證件,加上紅發男人雖顯憔悴,卻仍不掩端正的面孔,女人稍微冷靜了一點,迅速抓住了重點:“犯罪顧問為什麽會找到我家,目标還是……我老公?等等,你想說我老公是犯罪者嗎?”
“難道他是逃犯??殺人犯???”
“性質沒有那麽嚴重,但對你的确不是好事。”千穆說,“你和這個人只認識了一個月,就在他的追求下閃婚了對嗎?他告訴你的信息和拿給你的婚姻屆都是假的。”
“呃,結婚詐騙犯?”
“是啊,你是他誘騙的第一例受害者,所以造假的手法還很粗糙,很容易就發現了……”
“啊?啊!!!我就奇怪怎麽會有帥氣的小哥突然對我一見鐘情,為了結婚甚至願意入贅……原來是盯上我家錢財的騙子啊!”
“嗯……很高興你能這麽快接受現實,不過女士……對陌生人的一面之詞,相信得太快也不好哦,要不要先聽一下詐騙犯的坦白?”
“哦不好意思,因為是大帥哥說的話,不由自主就全信了,這也是我會被騙的主要原因吧……”
“哈哈,謝謝你的稱贊,以後要加強防範意識呀,喜歡用外表迷惑人心的犯罪者,男女都不少見。”
千穆和受害者女性相談甚歡,輕松讓她遺忘了自己比嫌疑人更恐怖的登場方式。
結婚詐騙犯做夢也想不到,準備大顯身手的第一筆“生意”,還沒有正式開張,居然就被莫名其妙的警方顧問逮到,被迫提前關門。
而他想破腦袋都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麽被發現的,明明他做得很小心,騙騙沒心眼的女人完全足夠——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顧問閑着沒事還管婚姻詐騙?!
“現在,交代。”
顧問言簡意赅,腳下用力。
不是吓唬人,也不僅僅是暴力威脅,初出茅廬的詐騙犯有所預感:如果不老實配合,這個“顧問”會殺人。
沒錯……這瘋子一樣的家夥真的會殺掉他!就在這裏!
沐浴在露骨殺意,詐騙犯渾身僵硬,當着女人和趕到的警察的面,竹筒倒豆子倒完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犯人随後被警察帶走,按理說,女人和提前報了警的千穆也要跟去做個筆錄。
但千穆對來此負責的警察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要去警察廳一趟,可能沒有做筆錄的時間……”
“沒事沒事,我們都知道顧問你很忙,這次來幫忙抓捕詐騙犯,真的十分感謝!”
“嗯……順便問一下,伊達警官呢?平時這類案件不是他來負責嗎?”
“伊達去處理另一樁殺人案了,那邊還沒結束,所以轉給了我。”
“謝謝,麻煩替我向伊達警官……問好。咳,沒事,可能忽然有點低血糖,小問題,我出去一下,這個犯人就拜托了。”
負責的警察忍不住伸手想攔,然而克托爾顧問背對他,捂住嘴,走得不知為何很快,轉眼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對于克托爾顧問,搜查一科的警察們都很熟悉,畢竟顧問很有實力,人也很好說話,之前幫他們破獲了很多棘手的案件。
可這個“之前”算起來,竟然足有兩年多。
他們這麽久沒看到顧問出現,還以為顧問回歸了他學者的專職,安心搞研究去了,雖然有些遺憾,但大家都真心地希望顧問的研究順利。
這位警官時隔兩年再見到顧問,激動的心情差點當場冷卻,全因為顧問的樣子……有點奇怪?
“怎麽感覺,他好像走得很着急的樣子,身體看着也有點虛……研究這麽費精力嗎?”
警官撓撓頭,遺憾于沒能跟顧問多說幾句話,只好将這件事先記下。
伊達在某次案件後和顧問混得還算熟,不久前還在貌似很怨念地絮叨,顧問怎麽又從人間蒸發了,可惜這次陰差陽錯,他們沒能遇上。
警官很有同事情,決定回去後就跟伊達說說這件事。
另一邊。
千穆快步走出受害者的住所,一點一滴鮮紅的液體已突破手套的阻擋,無聲滴在地面,在他走過的地方落成一條歪斜不成型的血線。
他找了個背對人行道的偏僻角落停了停,把一只手套摘下來,丢在地面,用腳踩着擦掉明顯得刺眼的一汪血痕。
在收拾這個結婚詐騙犯前,他先找到了一個會在幾年後疲勞駕駛,把無辜的路人撞死的家夥。
那個時候,伊達航的命運便已經發生了一部分的偏移,直到詐騙犯被提前抓獲,剩下還未移動的那一部分,才徹底轉去了背離【死亡】的另一個方向。
——咯噔。
是抓到詐騙犯後,房門在他身後合攏的輕響。
也是熟悉的,巨大齒輪在短暫地停頓過後,拖動鎖鏈重新疾轉的提示音。
距離伊達航的死亡還早,現在就将命運強行截斷,對千穆的反噬只大不小,又有一條無形的鎖鏈伸出,套住了他的四肢。
劇痛襲來。
腦中的劇本再度激烈抖動。
注射了強力特效藥的身體都險些撐不住,當場四分五裂。
但對于此,千穆的反應是:
“還好用上了,要是因為猶豫耽誤了事,不就糟糕了嗎。”
不知疼痛的他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倍感慶幸。
靠着牆歇息了一小會兒,千穆只在站直身子的那一剎,身形微微搖晃,其後便如以往那般挺直背脊,面龐含笑,略昂的頭永不向下低垂。
“接下來,還有幾件事……重要的……”
“很重要的……”
他重新邁開步子的同時,有兩封郵件從他的手機發出,分別送至兩個人的郵箱。
……
收到那個人信息的前一刻,Gin坐在一家酒吧的吧臺前,手邊是調酒師恭敬送來的酒杯。
這家酒吧是專用于情報交換的地點之一,隐秘性不高,偶爾會用來接見一些沒什麽可信度,卻有重要利用價值的人物——譬如,主動向組織靠攏投誠的人。
然而,其實很奇怪。
就算投誠之人夠有分量,甚至是現今警視廳內部的高層人物,只要有一絲可疑,Gin就絕不會親自出現在這裏。
但事實卻是,他的确來了。
伏特加沒有下車,始終等在酒吧外,安靜的調酒師送上男人指名的酒後,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消失了。
酒吧內,一共只有兩個人。
警方叛徒正坐在Gin旁邊,與銀發男人相隔了兩個位置,神情緊張之餘,又有着幾分理所當然的自傲。
他之前沒想到,自己只是試探性地示了一下好,還沒抛出有點價值的東西,就引來了Gin的親見。
以他的地位,自然知曉公安部秘密進行的卧底計劃,卧底上交的彙報中,Gin的危險與多疑盡顯無疑,實在很難想象,這個黑衣組織的高層真的會現身。
——換個思路想,這個結果也理所應當。
叛徒的嘴角不掩自得,以自己身處的位置,能為黑衣組織提供的便利,得到多高的禮遇和重視都不奇怪,所以本不想親自與這些人接觸的他,為了表示誠意,也帶着準備好的“禮物”來了。
雖然Gin從現身起就未正眼看過來,只自顧自點了一杯并不名貴的威士忌……
叛徒顧及于這個男人的兇名,将心頭的不滿與傲氣稍加收斂,安然地等待着。
銀發男人終于拿起了那杯酒。
融化了些許的冰球随酒液搖晃,撞上玻璃杯的內壁,聲音清脆。
他只喝了一口,就将那杯平常幾乎不會喝的威士忌放下。
“你的東西。”
“咳、嗯,當然帶來了。”叛徒又被男人目中無人的态度刺得皺眉,但只是這個程度的話,還能忍耐。
他從取出随身攜帶的一張儲存卡,按在吧臺上,向Gin所坐的方向推出。
Gin将儲存卡捏起,冰冷的目光在上面稍作停留,卻不開口。
叛徒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暗罵,面上卻帶起吊胃口般的表情:“我的誠意很足,精心準備的第一份禮物,你肯定會喜歡。”
Gin神色不動,只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刺耳冷笑。
“禮物”的預告,在最初的試探時就給過了,Gin當然知道是什麽東西。
警視廳公安部派出的卧底信息。
據叛徒所說,那個卧底老鼠,已經打入了黑衣組織內部極為重要的機構,作為投誠的見面禮,想來再合适不過。
“我聽說過——你相當讨厭卧底。”叛徒刻意說道,暗指自己從下屬的彙報中得知了不少信息,所以有意投其所好。
“的确。”Gin喑啞道,竟沒有再作檢查,便爽快地将儲存卡放到了自己面前。
這個舉動被叛徒看在眼中,隐約提起的心情一松,頓時更自然,更放心了。
即使是彙報提及的極難被讨好的Gin,只要送對了“禮物”,總能親切起來。
叛徒已經開始暢想與黑衣組織合作後,自己能攬得多少財富,他的誠意展示過了,現在就看這些陰溝老鼠的誠意,能拿出多少實際的,來與他交換。
“這個潛伏進你們組織的研究所的卧底,真名是源千穆,被你們知道的假名,應該是阿方索·克托爾,他在你們組織的代號,Glendronach……嗯?”
叛徒一頓,忽然感覺有哪裏不對,未經反應,視線下意識地落到Gin手邊那杯威士忌上。
竟然,也是Glendronach?
“這件禮物很好,我很滿意。”
Gin說着,也拿出了他毫不吝啬的“誠意”。
叛徒根本反應不過來,便被子彈貫穿腦髓,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個表情,便是驚恐和迷茫的混合體。
他的疑惑,就算到了地獄也沒人給他解釋清楚。
Gin并不看那具從座椅一側軟倒的屍體,将收到的儲存卡掰斷。
兩半殘骸被他扔進了只碰過一口的酒杯中。
男人再将酒杯端起,綠瞳注視着浸泡在酒液中的破爛金屬,确定其性能完全報廢後,他冰冷的嘴角總算扯出了些許弧度,将剩餘的酒液一飲而盡後,沒用的玻璃杯和冰塊随手棄置。
就是在收尾完畢,已經準備離開的這時,那一位的郵件抵達了。
【Gin,有空麽?我要見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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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