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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當我朋友的話。

謝芷出文佩房間,站在院子裏偷偷抹眼睛,正月跟随在他身旁,低聲勸他:“公子,別傷心了。”

如果我們好得無話不談,你一定會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第二日黃昏,謝芷和孟然結伴往山下走,丁靖的書童筝兒迎來,說:“我家公子在五步亭擺好酒菜,請二位公子過去。”

五步亭在山腰,那邊景致好,地方空曠,成為書院學子餞行的地點。

筝兒在前引路,孟然和謝芷走在後頭,孟然說:“丁靖真是個出人意料的人。”

文佩要離開,丁靖竟在亭上設宴餞行,以往只知道他和李沨關系不一般,誰想,他顯然也是文佩的朋友。

話雖如此,五人還是不知不覺來到了五步亭,丁靖和文佩人已落座,丁靖見他們過來,起身招呼,孟然大大咧咧坐下,謝芷挨着孟然和文佩坐。

丁靖為孟然和謝芷酌酒,孟然端起飲盡,謝芷酒量不行,小口喝。

四人沒有交談,只是喝酒,酒過三巡,小燕領着兩位擡負行李的腳夫過來,文佩起身向三人辭行作揖,對謝芷說:“小芷,你來送行我很高興。”看向孟然,目光落在孟然身上許久,卻什麽話也沒說,孟然也奇怪,只是看着文佩,也是一言不發。

“公子,我們走吧。”

小燕催促,天黑下山就不便了。

文佩看看來送行的衆人,微笑說:“我走了。”謝芷上前,說:“子玉,我送你下山。” 文佩拉住謝芷的袖子,搖頭,“天快黑了,小芷,我們以後還有機會相見。來蘇州時,記得去找我。”謝芷擁抱文佩,慎重說:“一定。”

目送文佩主仆離去,直至走遠不見,謝芷回亭,見孟然和丁靖仍在飲酒,孟然給丁靖倒酒,嘴角挂着奇異的笑容,他說:“子安兄,你該不是打算一直沉默吧?”

丁靖端酒,晃了晃酒中自己的倒影,冷語:“孟燃之,你果然好管閑事。”孟然托腮看着丁靖,另一只手在石桌上輕扣幾下,悠悠說:“我要沒猜錯,你和文佩,李沨同館,和他們可是交情不一般啊。”目光掃過桌上的菜肴,狡黠笑着:“酒菜還剩這麽多,子安兄不介意邊吃邊談吧。”謝芷起先不知道孟然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但聽完孟然的話,他也弄明白,丁靖是知情者,他知道文佩和李沨之間到底出了什麽事,他知道文佩到底是不是惡人。

謝芷坐下,為自己酌杯酒,猛灌上一口,目光挂丁靖身上。四目逼視,丁靖卻很澹然,喝口酒,緩緩說:“此事至此,說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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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訂)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七章(上)

三人交談未畢,李沨前來,丁靖起身,邀他入座,也不知道李沨是否聽到丁靖與孟然謝芷的話語,他一向神情冷漠,瞧不出倪端。李沨入席,謝芷不覺多看了他兩眼,驚嘆此人儀貌不凡,凜凜偉岸,不難理解為何如此難抓摸,如此兀傲,卻還有宦家女子癡情于他,并因為他的漠視,而使這位女子最終尋短見。 “子川若是來送人,未免來晚了,若是來聽故事,亦是來遲。”

孟然為李沨倒酒,他神色如常,不過聽他話語,他顯然認為李沨在适才聽到丁靖的話。

李沨還有秘密,文佩卻再無秘密。李沨的縱容很可怕,簡直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有私事,還請回避。” 李沨對孟然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丁靖為人寡言,不會說人閑話,顯然是孟然逼迫,孟然的敏銳,遠在衆學子之上。

謝芷尴尬起身,孟然将他一把拉住,對上李沨朗聲道:“子川可是視我與小芷不堪為友?” 李沨沒回答。“罷了”,孟然站起,與謝芷一并作揖,結伴離去。

兩人遠離五步亭,謝芷低喃:“子川好像知道我們跟丁靖打探他的事。”背後探人隐私絕非君子所為,李沨好像生氣。“他自然是知道。”孟然輕笑。謝芷呆頭呆腦說:“要不去跟他致歉吧?”孟然搖頭,語長心重說:“小芷,你離他遠點。”謝芷目瞪口呆,嚅嗫:“為什麽子玉這麽說,你也這麽說?”孟然呵呵,“子玉也這麽說嗎?”謝芷見孟然笑了,更是摸不着頭緒。

“小芷,子川這人,忍辱負重,不聲不響,這樣的人最是可怕。”

文佩出身名流世家,身上有他身份所特有的高傲,對李沨這種野合所生,自小混跡仆役之中的人,又怎會放在眼裏,而文佩的姐姐想必跟文佩無差異,何況她養于深閨之中,又怎會對李沨癡情?但丁靖的話不可能是假,文小姐還就是癡情于李沨并且在後來尋了短見。那麽,惟有一種可能,李沨在報複,有意讓文小姐癡情于他,有意報複文家人。

“這沒道理,燃之,子川遭受很大的委屈,默默忍受他人的責難,即使文佩要毒害他,他也幫着包庇。燃之,你将他想得太壞了。”

謝芷第一次反駁孟然,在謝芷看來,李沨沒回應文小姐的愛慕,而使得對方尋短見,李沨有責任,但并不至于要為這罪過以性命抵償,文佩最終應該是想明白這個道理,原諒李沨,才說他與李沨再無瓜葛。

“小芷,你在袒護他,我從沒見過有女子因為相思而去尋短見,我只見過有女子因為所托非人,羞憤交加,而不得不尋短見。”

孟然指出這件事,絕非丁靖說的那麽簡單,甚至李沨與文小姐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丁靖也不會知道,只怕文佩也不知道,恐怕惟有文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才能說得清。

謝芷懊惱抓着頭,他轉身要往回走,孟然急忙扯住他,謝芷叫道:“好煩心,我去找他問個明白!”孟然将謝芷攬住,平和說:“小芷,明年初春我們與他各散各路,緣份不過如此,即未深交,何需懊惱。”

即未深交,何許懊惱。

李子川,深秋過後是冬臨,你我不過只剩幾旬的時日相處,太匆匆。

作者有話要說:

☆、(修訂)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七章(中)

東齋房少去倆住戶,寂寥許多,冬日臨近,滿山草木肅殺,越發覺得疏遠空寂。日子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一日夫子領着六七位品學兼優的學子進城拜谒官員,孟然,李沨在其中。

在山中過着近似囚禁的生活,能進城去走馬觀花一番無疑是件大樂事,即使谒帖名單裏無謝芷的名字,他仍一早便歡歡喜喜換上漿好的衣服,跟随孟然、李沨他們下山。

到城中,優等生們自然有人接待,安排食宿,而謝芷這種“編外人員”,則尋處低廉的宿所——縣學隔壁的一座小寺,在裏邊吃齋飯睡通鋪。

他真是羨慕被知縣老爺宴請的學子,想着一桌的好酒菜,滿座的官員名流,好不風光。

“有什麽可羨慕,好不拘謹,想來終日除了奉承人被人奉承外,酒都不好意思喝一口,佳肴也不過就是嗅嗅香氣罷了。”

出書院時,孟然如此對謝芷說道。

寺中的謝芷想,興許真是如此,就着清湯豆腐把一碗米粥吃完,不免還是嘆了一口氣。

“公子,白日聽香客有言,林府老夫人大壽,今晚請戲班子在西巷口唱戲呢。”

難得下山進城一趟,正月也想出街游玩,他身為下人,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謝芷把飯碗一推,托腮喃語:“燃之、子川,現在不知道在哪裏,要是能一起看戲就好了。”

倍覺孤獨,熱熱鬧鬧一起下山,現在獨剩自個。

“公子,李公子大概沒那閑情看戲,而且以他的家世,想必在筵席上也脫不得身。你要想約孟公子,若不我們經過縣學,在門外探探。”

正月對孟然的印象要強過李沨,李沨給人的感覺過于陰沉,不如孟然總是笑臉嘻嘻親切。

如此也好。

主仆出寺門,沿街西行,路過縣學,在大門外駐足,天色已黑,學府中倒是燈火通明,只是不曾見一個人影從裏邊出來。

謝芷有種被孟然遺棄的失落感,夜風吹拂臉龐,不覺眼眶一紅,揉揉眼睛。正月敏銳,安撫說:“公子別傷心。”謝芷哽咽:“大家朋友一場,終究要分離,子玉回鄉再難相見,明春,燃之也入泮,這堵高門厚牆,還不是仍舊要将我隔在外頭。”越想越難過,又補上句:“我忒不濟,明春定是考不進。”正月着急跺腳:“公子別說胡話。”

正月頗為了解謝芷,知道他一時郁結,拽着他趕緊走離縣學,往人聲喧嘩的西巷口趕去。

戲早就唱開,臺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頭,四周雜耍的打花鼓的江湖藝人,又有幾個賣熱食的小攤小販挑擔兜轉,好不熱鬧。謝芷和正月坐下吃碗熱湯餅,擡頭瞅瞅身邊熙熙攘攘的過路人,心中惬意起來,望見一側有位賣字畫扇子的小販,謝芷起身,想去挑一面扇子,正月跟随過去,正月眼尖,在前面丹青攤前中,認出了小青,高興地招呼。謝芷趕緊四尋孟然是不是也在。

“我家公子說夜宴無趣得很,讓我自個出來看戲,不想在這裏遇到你們。”

小青跟謝芷行禮,恭恭敬敬。

“燃之有說明日什麽時候回書院嗎?”

謝芷失落之餘,悻悻問歸期。

“明兒一早還有事呢,想是要傍晚才回去。”小青略作思索,又補上句:“不過也未必,李公子今晚人就已不在,夫子也沒說什麽。”

“李子川?”

謝芷很吃驚,這家夥獨自能上哪去,難道這城中還有交好不成?

小青便跟随在謝芷身邊,他和正月交情本就很好,三人看會戲,謝芷在亭上休息,小青和正月兩人閑不住,東穿西竄,漸漸離開謝芷視線。謝芷心情終是不好,想着明年春日書院也沒錢讀,大概得歸家去,到那時,孟然必然已是縣學的生員,再過幾年,以孟然之的才能,又将金榜提名,到那時,真是各奔東西,再見之時已天壤之別。

郁郁不樂步出亭子,往燈火闌珊處走去,周邊的熱鬧,仿佛都是水中月,鏡中花般不真實。

留步回望時,人已在暗巷中,無奈啞笑,這會正月該在尋自己了吧,加快腳步想出巷,黑漆中突然伸出五爪,用力抓住謝芷的右肩,謝芷吓得跳腳,轉身回頭,一樣山般的重物黑壓壓倒向自己,謝芷驚慌失措,被那重物壓得四腳朝天。

隐隐覺察這是個人,因為這帶溫度的物體正在痛苦呻吟,絮絮叨叨說着什麽,謝芷被駭得手腳冰冷,尤其當他在黑暗中亂摸索時,摸到對方身上濕淋而腥味的液體,直覺告訴他這是血,這人傷重。

“喂,你沒事吧!”

謝芷掙紮出此人的壓制,又蹲在地上把人搖晃,只是這人已不大有反應,恐懼填滿他的內心,他失聲朝巷口大喊:“來人啊!救命啊!”

這一喊,真有路過的行人舉火來照,這一照卻把謝芷驚得目瞪口呆,躺在地上的人,雖然衣衫被鮮血染紅,但那個身形那張臉,分明是:李沨!

路人很沒良心得被驚得節節後退,幹脆撒腿就跑。

謝芷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氣,背起李沨,駝彎着腰,步步為艱,将李沨運出暗巷。他小腿抖顫,雙臂發酸,大汗淋漓,心中苦惱:“平日看着十分高大。。。。。。果然是極其。。。。。。重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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