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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做強盜樣,是打算幹麽?”

李政推開丁靖,掃掃衣服,又假裝剛認出文佩,咋呼:“子玉,你在就好,李狗兒又想搞什麽陰謀詭計了。”

文佩沒理會他的話,在前做了個請的動作。

在丁靖和文佩的左右挾持下,李政進了廳室,孟然已落座等候他。

“這東西還眼熟嗎?绛珠的遺物。”

丢上一柄簪子,開門見山,不繞圈。

“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李政甩袖入座,已無起先的慌容。

“今天候你,不是要殺要剁,而是還李沨一個清白,也給死去的文小姐一個公道

“你們是李沨的黨徒,說的什麽胡話!子玉,他們是外人,你我相識十餘年,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文佩陰沉不語,把玩着手中冷冰的茶盞。

“證據呢?這簪子,可笑,李家有五枚,誰知是不是李狗兒盜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為,你以為今日文佩與李沨會面,所為何事?”

“你是何雞狗!也輪得到你來質疑我。”

“雖然文小姐主仆二人已亡故,但還有位書童長春可作證人,一個小書童,能躲哪去?若無人資助,能躲這麽長時間。年底到了,他總也要潛回家過個年,你說是吧李二公子。”

孟然對李政習慣在下人面前端的那套姿态,嗤之以鼻,壓根不理會,他的話倒是把李政說得一愣,又眯眼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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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家逃仆,我也尋他許久,要是知道他去向,有勞告知一聲。”

孟然心下一沉,何以李政這麽肯定他不會回家,難道已經殺了嗎?不,以他贈女婢绛珠一枚貴重的簪子可知,李政出手大方,擺定一個小書童并不難。

“看來書童因出命案,心生恐懼投奔遠方親戚去了,這般确實一年半載不敢歸家,不過逐一排查,并不難查到他藏身地。”

李政的笑容僵硬,拂了拂袖,拿正眼打量孟然。

“你姓誰名誰?”

“姓孟,名然,字燃之。”

“孟燃之,我記下了。”

嘴角勾起,一個陰鸷的笑。

“那麽你認為事情的經過該是如何呢?我洗耳恭聽你的高論。”

“你和绛珠勾搭成奸,進而謀計文小姐、李沨,致使文小姐受辱自盡,而绛珠為逃避罪責,無論如何拷問,咬定是李沨所為。”

“我這麽做有何益處?文氏有意将文小姐許配與我,我與文佩又是手足情深,豈不是多此一舉。”

李政看向文佩,文佩也正看着他,但那目光再沒有往日的親近,說不出的疏遠與冷酷,他凝視文佩許久,才收回目光。

“陰差陽錯,因為文小姐愛慕的是李沨。”

“因此,我覺得她該死,甚至還能趁機陷害李沨?”

李政側着臉,抱胸躺靠椅背,他的側臉有幾分神似李沨,但他眼角上挑,有着李沨所不具備的邪氣。這樣的一張臉,無疑還是迷人的。他的目光再次移到文佩身上,他在閱讀文佩臉上的神情,他無聲在質問:你相信嗎?

孟然從李政的凝視中,覺察到了一份難以言喻的迷戀,李政在文佩的臉上看到了文玥嗎?或是透過文玥的臉,他注視着的其實是文佩。

“捧于掌心,視如珍寶,若是即将為他人所有,不如下手毀去。”

孟然嚅嗫,是這樣的念頭嗎?這人,竟然:

“視活生生的人命如掌中玩物,簡直罪不可恕。”

衣衫窸窣,擡頭,文佩已起身離席,而李政的目光也跟随他而離去。

同樣始終不發一言的李沨,瞥了一眼躺靠在椅子上的李政,看到這人一臉的冰冷,無絲毫悔意愧疚,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三章(上)

“證據何在?你們不過是混亂推測,用心栽贓罷了。”

李政起身離去時,瞥了孟然一眼,神情有四分得意,六分挑釁。

“豈能就這麽放了?”丁靖卷袖叫道。

“丁子安,我們這連襟是當定了,你倒也可以去禀告你兄長,讓他開堂也審一審——這。。。。。。”盯着李沨,雙眼陰險如蛇,“千古一案。”

即使開堂審,在死無對證下,對李政也是無可奈何,何況一旦鬧開了,這關系着文小姐與李沨的名聲。名士之女,吳門才子的離奇案子,絕對會鬧得滿城風雨。

丁靖的唇型無聲說着四字:“無恥之尤。”

李政在無人攔阻之下回去自己的房間,丁靖索然無趣,也拱手離去。

夜黑風高,孟然在院中角落找到了文佩,文佩于院中茕茕孑立,他沒有聽完最終的“審判”,在于他知道無法将李政法懲,而且內心深處,在怨恨之下,也糾纏着沉沉的悲痛之情。

孟然沒有言語,靜靜陪文佩站着吹冷風。

文佩時而狠戾的性情,極有可能受李政影響,他們兩人隐隐有些神似,只是文佩是個太過于複雜的人,兇狠與柔弱相伴,如此矛盾又如此協調。

“小時候。”

文佩開口了,他背對着孟然,似乎再自言自語。

“我九歲時,曾在文家居住,那會我,李沨,李政等都在一起讀書,一日有只八哥,不知從誰家逃出,誤入了李家院子,被李沨捕抓。李沨常帶在身邊,那是只聰慧喜人的八哥,李沨教導它說話,它能說‘天涼好個秋’,‘烏生七八子’之類的話語。 ”

李沨養的八哥?很難想象,他竟然也會養寵物,還用心教導。不過人年幼之時,總是喜歡小動物,并像女子般,在它們身上傾注感情。

孟然安靜傾聽,他知道這是文佩說予他聽的故事,并且絕不只是一個八哥的故事。

“那時李政也有只鹦鹉,重金購得,卻不如李沨這只八哥善語。然而我與李珍都很是喜歡它。我想李政也是極喜歡的,他細心的喂食,日夜相伴玩戲。直到李沨有了只八哥,李政再不肯理會這只鹦鹉。終于有一日,這只鹦鹉死了。”

昏暗中見文佩的肩膀微微顫抖,他攬緊風衣領,深吸了口氣:

“嘴角沾着血,脖子扭曲,躺在鳥籠裏,是被人擰斷了頭,活活弄死。”

孟然詫然,李政年紀看起來比文佩大二三歲,文佩去文家居住,那會李沨約莫就十一二歲。

“那時,我以為是李沨所為,今夜一想,卻只怕并不是。”

文佩搖了搖頭,先入為主,因此認定必是李沨,多荒誕。

“李政曾說過,人有尊卑,鳥亦有尊卑,麻雀最等而下之,高貴者如鳳凰,鳳凰又怎會比不過麻雀。”

鹦鹉又怎可能輸于八哥。

“在鹦鹉死後的第二日,李沨将他那只八哥,帶到野外放飛,這之後再也不曾見過。我想李沨那時該是知道的,是誰捏死了鹦鹉。”

那只鹦鹉,也曾是文佩心愛之物,年幼時,因鹦鹉之死,他将李沨恨了又恨。

“你說他求之不得,便會下手毀去,我不知曉是否如此,只是我仿佛已經不認識他了,即便我們數載歲月裏,情同手足。”

文佩終于回過頭來,幽幽說到,夜風拂弄他的發絲,看不清他的臉。

“孟燃之,是因為當局者謎嗎?何以你一下子就能指點出來。”

為什麽我那麽多年來,一直沒有發現他有着顆扭曲的心,為何在姐姐因他而死後,卻将仇恨都記在了李沨身上。

文佩微微擡起頭,他的臉上有什麽在瑩光,孟然擡手輕拭,果然冰冷濕潤,孟然手一頓,因為文佩的手覆在了他手背之上。孟然的手很溫暖,文佩的手很冷冰,還微微顫栗,或許是因為寒冷,而孟然想文佩或許是因為恐懼。

孟然揣著文佩的手,将文佩拉向自己,他罩着文佩,像似攬着文佩,亦像在為他擋風,他溫和說着:“是如此。”

文佩終究是年紀尚小,再聰慧,也會為自己所不解的事物感到恐懼。

若是換做自己,身邊最親密之人,卻是個不念情誼,對自己狠下毒手的人,只怕也會有這片刻的恐慌吧。

文佩的手繞在孟然背上,這讓他像似摟着孟然,那是個取暖的擁抱,而孟然坐懷不亂,手規矩的放在文佩肩上,沒有回抱。

孟然幫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忙,包括那次救羅大可,如果不是孟然搭救,當時的文佩,只怕會眼睜睜看羅大可溺水而死。這便背負上了一條人命,當時是如此狠絕殘酷,今日回想,都心有餘悸。還有對李沨下毒,如果不是李沨向來警覺,又懂自救,那麽一切都無可挽回。為何自己會是如此可怕之人,和李政的狠毒有何不同?

在恐怖的只是見到了李政的真面目嗎?抑或是,直到今夜才看清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三章(中)

見孟然出院子,謝芷知道他是去找文佩,謝芷沒有跟出去,他本也想過去,但又回頭看李沨,終是留下了。

李沨彎身解開李貴身上的繩子——幾乎所有人都忘記有這號人存在,李貴吓愣,直囔囔:“小老兒我什麽也沒看見也沒聽見。”李沨低聲說:“無事了,今夜之事,你便當是場夢。”李貴哆哆嗦嗦說:“曉得曉得。”謝芷過來,歉意拱手:“是怕你報信李政,才捆了你,并無加害你的意思,這是我們這夥人私自做的,和子川沒有關系。”李沨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他不需要謝芷為他開脫。謝芷順從的不再言語,李貴匆忙逃離,見他拐進東角,躲進自己的寝室,不過想他一夜都要戰戰兢兢,難以入眠了。

廳中安靜,唯有兩人,謝芷目光落在李沨的衣領,本來的白色的領子,被染上一片鮮紅,那是臉上傷口流下的血液。之前一直迫使自己不要去在意,卻又如何不在意,剛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時,手已摸上李沨的臉頰,指尖沾到血跡,颦眉細語:“下手太重了。”傷口皮開肉綻,就怕日後留下傷痕,換女子,這可是毀容。雖是男子,可容貌亦是十分重要,臉上帶條疤,會影響仕途。

“這可如何是好。”謝芷着急,胡亂用袖子擦着李沨臉上的血痕。

“不必在意。”李沨執住謝芷的手腕,話語平靜。

“得去喊大夫,清洗上藥才行!”

李沨住在趙大夫醫館,不過兩人一個住東院,一個住西院,得過去喊下人。

見謝芷着急,欲掙脫他牽扯,李沨拽住謝芷的手,似無奈似安慰地說:“本是小傷,無需去擾人睡眠。你勿擔慮,往廚房取來做菜的白酒,我自有辦法。”

對于臉上的傷,李沨沒有照過鏡子,但用手摸蹭過,知道只是皮肉傷,這樣的傷口總會愈合,然後留下淺淺的,幾乎不可見的疤痕。他沒當一回事,倒是謝芷像似吓壞了。

謝芷很快從廚房端來半碗白酒,将白酒擱幾上,又從袖子裏抽出一條汗巾——以往都不見他有這種東西,想來很少用到。白绫汗巾疊起,将巾角泡浸白酒中,再拿起,輕輕擦拭李沨臉上的傷口,很疼,雖然李沨僅眼簾細微顫動,謝芷卻能體會到那種疼痛。

“子川,你不要怪子玉,他心裏難受,做事有偏差。”

謝芷自顧念叨着,李沨閉上了眼睛,白酒帶來了冰涼感,卻也得傷口火辣的疼痛,這是種細小的折磨,真正的折磨,他承受過,且記憶猶新。

“你可是要我原諒他?”

李沨睜開了眼睛,說得漠然。

謝芷停下手裏動作,支支吾吾,再說不出一句流利話。換做是自己,被人冤枉,下毒,險些丢掉性命,是否會去輕易原諒這樣一個人呢?

“我心裏從未寬恕過那些人,謝芷,雖然,我也。。。。。。”李沨放于膝上的手掌握緊,又松開,“我也務必受人點滴之恩,一一回報。這是我娘親,自幼教導我的話語。”

娘親總是教導:要思人恩惠,不要記人過錯。

“子川你所思所為,必有道理。”

因此,哪怕你日後和文佩又生抵牾,我亦不會怪你,這堂內院中的兩兩成群,雖然讓我心生感傷。

謝芷背對李沨,将沾血水的汗巾放進水盆裏清滌,李沨座在席位上困惑想:你并不了解我,何以會相信我所思所為,必有道理。其實人的喜惡,往往毫無道理。

汗巾清洗幹淨,謝芷将它鋪在幾上晾風,擡頭探望院子,小燕走來,孟然和文佩亦出現在門口,孟然對李沨作揖,說道:“夜已深,明日再敘舊。”說罷,擡頭看謝芷,這是在招呼謝芷離去。“去吧。”謝芷左右為難,李沨開口。“那明日再造訪了。”謝芷也恭恭敬敬道別。

離開李沨住所,走在漆黑的石路上,謝芷還在想,他們就這樣将李沨扔在了醫館,心裏過意不去。

入宿客棧,孟然與謝芷一間,文佩和小燕一間,歸來時已是淩晨,又累又乏,謝芷倒頭就睡,孟然不似他那麽單純,坐在床上,留心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

隔壁房間住着文佩和小燕,燈火通明,文佩還未入眠,聽得到零碎而細微的話語聲,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麽。孟然脫下外衣,熄燈往床上躺下,回想着自文佩到來的這些事情。他擡起衣袖,拂過鼻子,衣袖上有淡淡的香味,這是文佩的味道,想是在院中“抱過”他,因此沾染上了。香味清雅卻持久,以孟然這種清貧家世自然不知道是什麽香料,只是想着,自己又多管閑事了。

然而文佩的事,不知道算不算閑事。他們父輩曾是摯友,如果父親還在世的話,孟然與文佩說不定會是總角之交,人生境遇,竟是如此離奇。

在認識文佩前,孟然便知道文長清,只是未曾想過文佩是文長清之子。後來知道時,驚詫多于感喟,這麽一位當世名士,竟會有這麽一位冷戾的兒子,然而他也确實該是文長清之子,這般秀麗聰慧。

父親當年認識的文長清,也是這樣儀容出衆,聰慧過人,令人忍不住多看上一眼吧。

胡亂想着,終是太疲憊,昏昏睡去。

淩晨,孟然警覺醒來,謝芷還在睡夢中。孟然聽得到鄰房的房門開了又關,文佩低聲和小燕吩囑着什麽,而後是離去的腳步聲。聽那腳步聲匆卒用力,不似文佩,應該是小燕。

天尚未亮,他将小燕使喚去哪裏?

許久,小燕回來,與文佩輕聲細語,聽不明白,末了聽到小燕略大聲音哀求着:“公子讓我跟上吧。”

文佩沒有回複,獨自離去。

孟然再無法裝睡,以他對小燕的了解,這是個冷靜且聰明的書童,他出聲哀求,必有要事。

披衣出房,去扣鄰間房門,小燕還未拴上門閘,吃驚拉開兩扇門,見是孟然,着急迎上說道:“孟公子。。。。。。”欲言又止,顯然文佩叮囑過他。孟然瞥眼門內,沒有文佩的身影,他果然外出。“他獨自上哪去?”小燕默然,滿眼都是焦慮,“快說!”孟然有個猜測,只希望不是如此。“公子。。。。。。去見李政。”孟然用力拍打門梁,低喝:“糊塗!”此時也不是慌亂的時候,追問小燕,讓他一五一十道來。

“公子昨夜一夜未眠,天未亮,便喚我去醫館,通知李政到卿雨亭相見,我雖不願,可公子不聽勸。”

“卿雨亭在何處?”

這是什麽出處,未曾聽聞。

“是當年老爺游學讀書之所的一處涼亭,在城西郊外,離此地不遠。”

孟然另一句“糊塗”,沒有罵出聲來,以文佩的聰明,怎麽做出如此不顧自我安危之事,李政絕非是那種會戀舊情的人,逼急了,只怕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小燕,你在前帶路。”

孟然系紮好腰帶,将披散的發随手攬起,系綁在腦後,他已顧不上許多。小燕二話不說,将門關好,跟随孟然下樓。

蹬蹬下樓,忽然聽到身後謝芷慌亂在喊:“等等我!”回頭一看,他腳上穿了只鞋子,另一只鞋子還拿在手上。

适才孟然和小燕交談聲比較響,謝芷都被吵醒了。

三人上路,起先小燕在前提着燈籠,漸漸天亮,三人都加快了腳步。出城門,穿過林叢荒草,遠遠看到蔥翠山丘下,流水潺潺聲側的一處別致木屋。此地雖說不上人跡罕至,但也是偏僻無人。

那木屋遠遠看去,規整幹淨,平日該是有人在照看吧。

所謂卿雨亭,在木屋後的竹林。

“确認在此?”

孟然已搶在小燕前頭,抵達木屋,不見文佩人影,三人心裏都十分着急。

“往這條小路進去便是。”

孟然不待小燕說完,已拽起衣裾,大步向前跑去,他穿的是士子深衣,有暗擺,沉重束縛,也虧他矯健。小燕和謝芷遠遠跑在後頭。

文佩是個決絕的人,他也不糊塗,他約李政到這人跡罕至之地,只怕根本不在乎玉石俱焚。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三章(下)

趕赴卿雨亭,卻不見文佩,也沒有李政的影子,長滿雜草的亭子,空無一人。謝芷“啊”的一聲,吃驚又困惑,小燕恐慌喃語:“怎會不在?”唯有孟然,詫異過後,是沉寂。

文佩有心不讓他們跟上,有的是辦法,報的卿雨亭,卻可以只是和李政在此相候,而去向成謎。

“燃之,現在怎麽辦?”謝芷四處張望,此處荒草齊膝,不見通往竹林深處之路。

孟然掃掃石階坐下,藤草在他腳邊,他似乎也不在意會有蛇出沒,他沉默不語,低頭似有所思。

見他坐下,謝芷也蹲下身,看向孟然,又看看小燕。

“我适才隐約見那木屋齊整,院子幹淨,似有人看顧,你可知是何人看顧?”

問的是小燕,話語冷靜。

“我并不知曉,此處院子,早賃予他人。”

“小燕,你過去問問,是否曾見過外人前來。”

“燃之,你不一起過去嗎?”

謝芷起身,和小燕起肩,又回頭看孟然,孟然仍坐着不動。

“你們過去問下,再過來告知我吧。”

适才的擔慮,到此時已是排山倒海般,心裏隐隐覺得人必定不在此,卻也還不想放棄。

謝芷不解,但仍跟随小燕前去,心想,燃之大概是跑累了,在亭子上休息。

走至院子,果然見院中物品收拾得整齊,然而門卻緊鎖,從窗外往裏看,屋內沒有人影,大概平日并不住人,只是偶爾有人過來打掃。

返回涼亭,跟孟然把事一說,孟然點頭,似乎早已料到。

“回去吧。”

他起身拍拍衣服,很是淡然。

“燃之,子玉還沒找到呢。”

謝芷扯住他袖子,似責備似哀求。

小燕倒是低頭不語,他是個聰明的書童,何況自小跟在文佩身邊,自家公子還是相當了解。

“他不在這裏。”

孟然搖頭,拳頭在袖下捏起,又松開。

子玉,你可曾當我與小白是朋友?何以竟決意自己了結這一份仇恨。

三人無語上路返回,來時匆促,歸時,腳步緩慢,終于走至城門,孟然止步說:“天未亮時,文佩出門,那時尚未到城門啓開的時辰,他們兩人必是在西城門口相候。”

卿雨臺位于城西郊外,兩人必然在西城門口相見,之後,去了哪裏,再無蹤跡。

“小燕,你去醫館探探,是否有李政的消息。”

“好,我這就去。”

“小芷,你回客棧去。”

“那你呢?我和你一起去找。”

“子玉歸來後,必回客棧,他行囊皆在那裏,你在客棧候他。”

安排好小燕和謝芷,獨身留下的孟然,抓着袖子,躺靠在城牆上,望着往來行人,陷入沉思。

謝芷離開城門時,曾回過幾次頭,孟然一直在那裏,動也不動。他沒有去尋找,他候在西城門口,像似守株待兔的農夫。

“一早出來,都餓着肚子呢,子玉,你到底在哪裏?”

默念着這麽一句,謝芷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這一天,過得異常緩慢,謝芷在客棧裏根本坐不住,後來幹脆搬了塊長椅,挨着大門坐下,守住門口。沒少被店小二念叨。

他擔心文佩,又着急孟然怎麽還不回來,小燕那裏也沒消息。

午時,小燕一身風塵回來,只是搖頭,李政沒有蹤跡,再兼他獨自前往,因此也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午後,謝芷上樓回房,留小燕在門口看着。

他剛脫鞋,想往床上躺一會,靜靜心,就聽到門外孟然的聲音。謝芷從床上躍起,“啪”一聲摔開門,赤腳朝門外奔去,囔囔:“可回來了!急死人。”定神一看,孟然抱着文佩,站在隔壁房間前,小燕慌亂打開房門,臉色蒼白。

“子玉。”謝芷撲過去想看看文佩的臉,孟然擡手一橫,示意謝芷後退。謝芷怵然,連忙倒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地上,他已看清孟然懷中的文佩,月白色的披風衣擺上,一片血跡,十分駭人。

孟然将文佩抱上床,文佩神色怆然呆滞,身子軟弱無力癱在床,他身子微微縮動,背對衆人,側向一旁。他身穿的披風,血跡鮮明,卻不知道他哪裏受了傷。

“公子,你傷哪裏了。”

小燕抹着眼淚,跪在床頭。心想,他家公子,何曾受過這樣的傷,自己為清早何就沒有跟上。

文佩沒有回應,他那副模樣,倒像是睡着了,可即使謝芷都能看出來,他清醒着,肩膀一直在細微的顫抖。

“燃之,我這就去喚大夫!”

謝芷掉頭就要走,他此時也想不得許多,只想着子玉一定是傷得很重,才流那麽多血。

“小芷,勿要擔心,你和小燕到樓下,叫夥計燒好熱水提上來,我來照顧子玉。”

孟然的臉上看不出驚恐,不安,他平淡如水似的,讓謝芷心裏也踏實了許多。小燕順從,擡起頭時,眼裏滿是忐忑,他狐疑看着孟然,像似在質問,他不如謝芷那般單純。

“出去将門帶上。”

孟然沒有理會小燕的疑惑,他不覺得文佩的事,能瞞住和文佩朝夕相處的小燕。

如果真得發生了什麽事,如果真得發生了那種事。

站在城門外,看到文佩搖晃朝門口走來,孟然首先看到的是文佩淤青紅腫的臉,而後是他那件挂在身上,皺巴巴,衣擺沾染血跡的披風。

他那張白皙的臉承受過暴力,月白色的披風,血跡斑斑。

路人側目,或驚訝,或不解,紛紛避開。不只因為文佩臉上的傷,及衣服上的血,或許更是被文佩那幅仿若幽魂的樣貌吓着。

孟然排開人群,一步步走過去,他站在文佩面前時,文佩看到了他,虛弱念出三字:“孟燃之。”

孟燃之,你果然好管閑事。

他搖搖欲墜,清瘦的身子,仿若拂柳,孟然張臂,将他抱住,攬在懷裏。

“李政呢?”

低吼着這個名字,一字字咬牙切齒。

懷中的文佩嘴角勾起,那是個神秘的笑,似嘲諷,似愉悅。

“你這瘋子!怎能如此行事!”

孟然怒不可恕,抓起文佩雪白的手腕,仿佛要折斷它一般。他站在城門外,候了白日,焦急了半日,等來了一身是血的文佩,氣不打一處來。惱怒擔慮暴躁不安,他已分辨不清,自己是何種感情。終是放開文佩的手腕,手腕上一圈烏青,施加于上的力道多重,孟然無心留意,他抱起文佩,攔喚車馬。

他已管不到李政的死活,以李政的體形體力而言,遠勝文佩,他可以這般傷害文佩,而以文佩的行事而言,他做事刁鑽,手辣心狠,兩敗俱傷嗎?

馬車緩緩行進,在車中,孟然粗略檢查文佩身上是否有出血處,手腳都沒有發現能流大量血跡的傷口,然而披風衣擺上的血,滲透入襯袍,或說,由襯袍內滲出。

“可要去看大夫?”

孟然手一抖,從披風上縮回,他問躺在一旁,似乎随時都會昏迷的文佩。

他若是肯昏迷倒也好,偏偏是倔強的想保持清醒。

文佩搖了搖頭,手指無力抓着披風,将自己裹起。他手腳并攏,幾乎縮成一團。孟然看着他的背影許久,才将手掌搭在文佩肩上,整理文佩披散在肩的發。

柔軟的發絲,糾纏着孟然的手指。

文佩眼睑顫動,緩緩合上,精疲力竭般。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四章(上)

房門關閉,紗帳落下,孟然坐在床沿,低聲說:“即是不喚大夫,還是讓我看下。”文佩聲音細絲,斷斷續續:“那血。。。。。。多是李政之血,我。。。。。。。我無礙。”

在馬車上,文佩曾昏迷過,孟然趁着文佩昏迷時,趕緊查看文佩的襯袍,伸手探進裏邊袍內一摸,唯有少量的血跡。如果文佩流血不止的話,早已被孟然送往醫館,他才不在管文佩肯不肯去。

“若是你想讓小燕來,便由他來幫你擦拭,然而他終究是半大的孩子,如何懂得傷得深淺。”

聽到大部分是李政的血,孟然反倒舒口氣,他此時無心去理睬李政的死活。

文佩默然許久,心想如果是被小燕知道,只怕要告知父親,而若是由小芷來,必然要吓壞小芷。

“孟然,由你來吧。”

幽幽說着,似恍惚似迷茫。

孟然沒有回答,扶住文佩肩頭,将文佩身上的披風解下,看清襯袍于腰間往下,均染血跡。手繞到文佩腋下,解開襯袍衣帶,剝取,終是露出一條绛色的裈。

“如果牽扯傷口,會有些疼,你且忍耐。”

話語溫和,手上的動作也十分輕柔。

将裈脫下,見貼身的中褲血跡濕潤,孟然手放在中褲褲帶上,熨着文佩修細的腰,他遲疑了。

“冒犯勿怪。”

手指快速解開,将中褲緩緩拉下,細致檢查一番。

大腿內側有劃傷,血液大部分由此處流出,而傷口用布條繃綁,做過簡陋的止血。然而傷口不只此處,某處雖然流血不多,外觀卻可見撕裂傷。

“以何物侵入?”

孟然拉過被子,将文佩蓋好,坐正身子,看着始終無語的文佩。孟然話語冰冷,身子禁不住抖顫,已恨不得将李政千刀萬剮。

文佩将手縮到懷中,蒼白的手幾番抓不牢蓋在身上的薄被,他不想去思憶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可曾取出?”

孟然拽住文佩的手,将他手抽出,連帶着文佩半個身子被帶到孟然身上。文佩對上孟然眼中的暗自燃燒的怒火,心裏竟不知道為何感到膽怯。

“玉簪,已。。。。。。無礙。”

一陣沉默,孟然再博學多聞,對情事方面畢竟不熟悉,文家人谙于此道,文佩耳聞目染,此般變态事,他聽聞過,只是未曾想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此時還有什麽難以啓齒之事?文佩心中暗嘲。其實對于自己而言,除去之前發生的血腥事感到惡心外,他此時已不是那麽在乎,險些被李政引誘。

文家人,歪門邪道多了去,不過是如此,仍保有清白,無妨。

如此安慰自己,心裏終究還是厭惡,更難忘遭遇時的恐懼。

“李政呢?”

孟然緊張過後,頹然般,擦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跡,問起了一個被遺忘在旁的名字。

一聽到這兩字,文佩先是一愣,續而啓唇回道:“我并未傷他性命。”

孟然心中又是一寬,突然覺得很疲倦,在外頭待了一天,顆粒未入腹。孟然起身,拉好紗帳,聽到門外說話聲,謝芷在叫着:“燃之,開門呀。”

夥計,将熱水倒入浴盆,熱氣騰起。

孟然将謝芷拉到一旁,摟着謝芷的肩,說:“小芷,先給我找點吃的,一會可要換我倒下啦。”

謝芷無奈跟孟然下樓,孟然邊走邊說:“走去街角酒家,切些牛肉下酒。”

“又想瞞我。你是如何找到子玉,子玉傷哪了?怎麽一身的血。”

心裏惦記着客棧中的文佩,哪有心思喝酒。

“那血多半是李政的。”

“喝!”謝芷吓得瞠目結舌,吃吃道:“那他人。。。。。。還還活着嗎?”

孟然點點頭。

睚眦必報的文佩,會做出什麽事來?這報複,只怕生不如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四章(中)

孟然填飽肚子,拍拍衣袖,走出酒家,謝芷跟在身邊,念叨着:“不找大夫怎麽行,燃之。”

“我幾時說不去,走,到醫館找大夫。”

“可你之前不是說,子玉不讓找嗎。”

“此時可以。”

文佩料想已經梳洗過,他是個好強的人,自然是不想被大夫看到他的慘狀。

“燃之,你可有事瞞我?”

謝芷雖然不聰敏,卻也覺察出異常,為何之前不可以看大夫,此時就可以了呢?

“小芷,文佩受了傷,并不嚴重,你無需擔心。若是你實在放心不下,亦可先回去看看文佩,我自去喚大夫。”

孟然從不對謝芷撒謊,但文佩的私事,他也不便告知謝芷,畢竟那是很羞辱人的事情。

“好燃之,那我先回去客棧啦。”

謝芷和孟然辭行,獨自一人往客棧的方向前去。

醫館裏,可還住着李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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